第6章 第六章
梁玥挂了电话，慢慢沿着楼梯走下楼，扶着楼梯的扶手。走到一半，看着远远传来的亮光，眯起了眼，驻足而立。
亮光来自厨房的方向。
刘静雅抬头：“咦，妈？”
厨房里的女孩儿踮着脚将梁玥带回来的菜从塑料碗倒进家里的盘子，送进摆在略高位置的微波炉加热，看见梁玥站在厨房门口，想起几个小时前互不让步的情景不免面上有些尴尬，加上饭菜是梁玥带回来的，于是露出了疑似被抓包的样子。
梁玥张了张嘴，不由分说走过去抱住十五岁的女孩儿。
“静雅，我们离开这儿去别的地方好吗？”
女孩儿推开她，脸上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和不耐：“为什么要离开这里？这里不是我家吗？”
梁玥只有苦笑：“是啊，这里的确是你的家。”这套房子是记在刘静雅名下。
这里位于城市中心，价格不菲，如果把这里卖掉，去临近的二线城市生活，可以直接买下一套不小的房子，没有这里的寸土寸金和浮华，但可以温馨舒适，只是女儿她……
她知道女儿这两年一直怨她。怨她没本事留住父亲，怨她总是管她。可即便如此，她也是她女儿不是吗？她可以放弃丈夫，但怎么放得下亲生的女儿。
不由地想起了陈小花，她的母亲也是这样，不留余力的，即便本事有限，还是帮着她。
想起母亲的好，又想起陈猛所说的病情，心里抽痛。
只是她还无法下定决心。
不够，依然不够。
梁玥神色恹恹地将消息转告给两位兄弟，想起母亲，还是感到良心难安，索性说完就拉黑了陈猛和自己的两位亲兄弟，当起了缩头乌龟。
陈猛慢腾腾挪回屋里，心里阵阵悔恨翻滚，没想到就这么漏了馅儿。
王翠花看他神色不对，再三追问下终于得知。
“恁个没出息的，怎地这么简单就让人给套了去，简直叫人笑掉大牙。”
陈猛讷讷不能言，慢慢憋红了脸：“媳妇儿，都过去了。”
“那仨是指望不上了，还是算算家里能拿出多少吧。”
天刚蒙蒙亮的时刻，陈猛与王翠花对视一眼，发现彼此的眼睛都熬红了。
该算的都算过了，刨除给两个孩子攒的学费，怎么也凑不齐十万。
“这不行啊，还是得找人。”这样的想法同时浮现在两人的脑海中，而这一回便不是选择而是既定事实了。
“无论如何，拖也要将那三个人拖回来尤其是最有钱的梁晟源！”
到底是女人，王翠花还是要心细一些，她说道：“无论如何，得让梁星自己放弃每个月从咱大姑手里拿到的生活费，不然大姑怕是不会安心住院。”
劳累了半夜，陈猛闷闷点头，神色呆滞，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下意识的应和。下一刻他就直直倒在床上，鼾声随之响起。
王翠花无奈摇头，打电话给锅厂的车间经理再次帮他请了假。
梁星站在阳台上，冷笑一声挂了电话。就知道母亲那老东西手上不会有什么好东西。
转身走进屋内，一个偏胖的四十岁上下容貌不显的女人仰躺在床上，喘着粗气，一双不怎么瘦长的腿无力垂在床边，声音喑哑：“星儿，你怎么做到一半跑了？那些人有什么好理会的，你有我还不够吗？”女人以为是他的旧“情人”。
梁星没理她，看着灯光下宽敞落地窗中映照的自己，岁月仿佛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一双丹凤眼本是贵气的象征，长在他身上偏生显出邪恣来，薄唇，眉是极俊朗的，像极了他幼时记忆中的父亲，只是隐有戾气；长期锻炼而来的良好身材，不过分瘦削，四肢精瘦有力，腹肌明显，宽肩窄腰，臀线明显，这一切显示他是极有资本的。
女人又缠了上来，从身后抱住他的腰，他唇角一勾，眼尾微微上挑的样子魅惑众生：“可还吃得住？”
那女人笑了，眼睛直直盯着落地窗中男人的眼睛，在他耳边轻声呢喃：“星儿给的，我都吃得住。”
…………
“星儿，你笑起来真好看。”女人微喘，手臂挂在他脖子上。梁星忽觉有些不耐，推开她。
“星儿，你怎么了？感觉你最近心情不太好。”
“别管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你只要有我就够了。”
梁星闭了闭眼，没人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自己也不明白。
或许是开始得太过随意，他一直未对这些事产生太大的负罪感，或许他就是天生的这类人吧，从无惧怕，也无太多的讨好，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庸脂俗粉，从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就能看出来，太过深沉的迷恋和占有欲，有时也会让他厌恶。离开是他提，走得太快太决绝就会受到挽留。虽然那些人那时看起来貌似一副离了他不能活的样子，往往下次在哪次聚会上碰到怀里又抱着新人。当然他也一样。
饲主和宠物之间看似是饲主寻找宠物，饲主却不知道自身也被宠物所选择。那些找到他的可怜人，他大多数时候毫无怜悯，甚至带着恶意将他们扔下更险恶的绝地。在她们被深渊所吸引的时候，深渊也渴望将她们拉下。
这一个又有些厌倦了呢。下一个饲主会怎样呢？
那大约是十年前的事情，他一如既往地开着租来的豪车穿着仅有的一套昂贵正装在校园里招摇撞骗，心里盘算着今晚要和学校里某个有点背景的女孩儿去哪里约会，想着母亲禁不住他纠缠给他的三千块，要去哪个高级餐厅才不会让女孩儿看低他。
临了女孩告诉他要去参加一场宴会，让他做她的男伴。
他当时心里一喜，心想他装了那么久总算赢得女孩儿的信任了。
宴会当晚却出了糗，他出身农村，装得了衣着，内在却无法修饰，当地名门望族竟一个不识，女孩儿是年龄尚幼、阅历有限，其他人却不是。他被当场识破，丢出宴会现场。在台阶上呆坐良久，有人走了过来，一个……非常美丽同时非常具有诱惑力的女人——宛若一座陡峭的山峰，又像是望不见底的深崖，在梁星极为有限的识人经验里完全找不出与之相提并论的人物。
“一个人看见的月亮虽美却是有缺憾的，小家伙，”她静静望着他，目光以一种不易察觉的方式上下打量着他，神色似笑非笑，“要去我家坐坐吗？”
心不自觉被引诱，所以行为也被人所掌握，他当晚没回宿舍，在女人的主导下做了曾经想了无数次只不曾采取过行动的事情，那滋味一如想象中的美妙，她的技术很好，有意无意引导着他，学习，并享受其中。
之后他就在她家里住了下来，生平第一次他清楚地明白自己被人诱惑着，被人掌控着，被人占有着，丝毫不以为耻，或是想要摆脱，那么心甘情愿，甚至从内心深处生发出一种快乐，在他二十年的人生中从未拥有。
后来知道她是时尚圈的人，据后来他认识的她的朋友的说法，她是时尚圈的名人，同时也非常mean，兴趣特殊，私生活混乱（说的同时那人看了梁星一眼），才华横溢，恃才傲物，视钱财和世俗规则如粪土，甚至有传言称这位曾和自己亲弟弟滚到过一张床上去。
跟在她身边的那段时间他学到了很多东西，不管是上层社会的规则还是为人处世的道理，虽是他的枕边人，但有的人只凭实力就可以成为身边人敬重的人，无论彼此关系为何，至于传言，他从未信过，虽渐渐察觉女人心里始终藏了一个人，却一直置之不理。
“笨女人，只要我一直在她身边她早晚是我的。”他曾经是这样想的。直到那一天……
王翠花知道陈猛说漏嘴后差点拿菜刀剁了他。
“恁说漏嘴的，恁就说这事该咋整吧。”
陈猛使劲儿挠头：“俺这不是一时被唬住了嘛，况且梁玥一个女人都唬不住的事，那俩男的能混过去嘛？”
“可咱家确实没那么多钱了。”王翠花正做着针线活，手里那根针毫不留情地扎进衣服里，一会儿又穿出来，她刚从医院回来，拿了陈小花的破衣服回来缝补。
夫妻俩还得谋生计，不能整天呆在医院里陪陈小花，只得两人轮番去伺候，大约是下午五六点到晚上□□点，回村的公交车最晚一班在十点二十，要在那之前回去。
“恁打明儿下班去看俺们大姑的时候，顺便把补好的衣服拿去。办法咱再想想吧。咱们自个儿倒不所谓，就是不能让俺们大姑受委屈，实在不行咱找上门去，闹开来，城里人好面子，总不能放着不管。”
“唉，也只能这样了。”八尺高的汉子从生下来那天起没在几天内叹气过这么多次，在别人那里碰的壁也便算了，那仨打小就认识，也给他气受。陈猛这辈子就没这么憋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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