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意识到了得利用人参这事引人回来之后，陈猛就和媳妇儿商量着怎么才能把这事圆过去，让那三人相信。

        “你大姑房间不是有个柜子，打小不让人看？就说人参一直藏在那里就是了。”

        那柜子陈猛倒是晓得，其实是陈小花藏钱的地方，每每干活发了钱，或者捡废品卖出去换来的钱，一张张面额大大小小的票子，用牛筋扎起来整齐叠在里头。陈小花每月只有找钱寄给梁星的时候才会去那里拿钱。柜门用一把老旧的铁锁锁好，钥匙总是贴身放，小时候四个孩子都好奇，想偷偷打开看看，但陈小花做事利落又细心，从不给他们机会，现在长大了，倒也都不在乎了。只有那儿时的神秘感还残留了一点在心头，那柜子像个哆啦a梦的口袋，保持着一种来自童年的小小吸引力。

        陈猛很认同，陈小花家里一穷二白，假如说还有地方能藏东西那便非那柜子莫属。

        “恁说还是俺去说？”陈猛问道。

        “恁和他们熟，肯定恁去啊。”王翠花随意回道。

        陈猛心疼电话费，没商量多少细节就想挂了，临了又想起来：“啊，媳妇儿，三千块交住院费交完了，再转个六百块过来，俺大姑的伙食费还没交。”

        王翠花一边嘟囔着真贵，一边痛快把钱转了过去。

        病房里，陈小花年纪也有些大了，中暑后身子疲乏，醒来后没多久又陷入了沉睡，这会儿才苏醒。

        醒来后的陈小花呆呆望着天花板，有些自嘲地一笑，心里想着，还是老了，老婆子不中用了，晒会儿太阳也能晕倒，以前种地大夏天劳作几个小时回家照样该吃吃该睡睡，一点事儿没有。

        转头望了圈病房，并没有人。这是个空病房，一共四张病床，除她以外没有病人入住。陈猛也不在。

        “或许是回去了，还要工作呢。”陈小花这么想。手臂一撑，期待能坐起来，腰部传来一些痛感，“哈……”，费了些力气坐起来，一阵头晕目眩，，左手感受到隐隐的有什么抽出的刺痛，低头看去，一点小血珠从干瘪的、青筋凸显的手背上冒出来，抽出的针头就在旁边，原来是挂了点滴。

        陈小花摇摇头，真是的，给她这老婆子挂什么药，这不是浪费吗。

        门从外面被打开，陈猛拿着饭盒走了进来，惊讶地看着陈小花：“姑啊，恁怎么坐起来了，使不得使不得，快躺下，大夫说恁得静养。”

        陈猛又看到她手，赶紧去按窗边的铃，好容易接通了：“喂，护士啊，俺大姑针头脱出来了。”

        “302病房6床是吗？马上过来。”

        护士没几分钟就到了，带来的托盘上有碘酒、酒精和棉签，技术也熟练，一次成功把针头扎进另一条血管。

        “大娘你唉，别随便拔针管啊，你看你原来这条血管，都淤青了，不好扎了。我这都要下班了，要换别的人可未必有我这技术。”

        来的正是那个和陈猛有过交流的护士。

        “老婆子皮糙肉厚，犯不着这些，这药啊，用俺身上浪费了。”

        护士皱了皱眉：“可不许这么说，我们护士长说了，住进来就是医院的病人，该用的一点不能少，这不听医嘱不吃药，病要严重起来可不是得更多的冤枉钱。而且您这病啊——”

        脚上被陈猛踩了一下，护士瞥了一眼陈猛略带紧张的神色，心下了然：“好好休息、好好吃药很快就好了，但要是不按时吃，这病情反反复复，就好得慢，出院了家里人也不放心不是。您就好好在这儿待着吧。”

        护士又看了眼陈猛手上的饭盒：“大娘啊，咱家医院最近出了个新政策，上头拨下来的款，五十五岁以上的大龄病人，医院食堂免费提供伙食，您这岁数恰好卡在边界上，可是走运喽。”

        “这医院好啊，好啊。”陈小花有些感动。她出生那会儿国家刚结束动荡没几年，正是感恩的年代，对公共系统的感情和信任较现在的年轻人更深，也更有感触，所以也对这套说辞没什么怀疑。

        病房亮堂堂的，对面墙上是彩色电视。

        “姑恁就呆这儿，没事干的时候就看看电视，过两天旺旺和壮壮放假回家我带他们来看恁。好好养病啊。我就先回去了，明天还要赶工。”陈猛也不是很想走，但他工作的地方离这儿太远，今天又是临时请假，明天不早点上工和上级好好解释这个月工资大概要被扣。这个当头要是工资被扣更加不好过。

        “还是工作要紧，别光顾着俺这老娘们，恁慢走啊，路上当心。天黑小心摔了。”

        陈猛走后，陈小花一个人盯着墙面发呆，陌生的环境，沉沉的夜色，还有不时传来的电视声响。陈小花不知不觉地，就又睡着了。

        另一边，梁玥在收到信息后第一时间起了歪念头，但她想想老婆子不容易糊弄，而且是不是真的有还有待确认，就联系了自己大哥和三弟。三人约定晚上出来吃饭一起商量。

        她第一时间感到不可置信，但又觉得以老婆子的性子，瞒着他们藏这么久又有点合理，多半是想等自己死了以后再拿出来的。

        她这时又有了点小心思，陈小花虽然对三个孩子都很好，但相对来说还是有所偏向，比起她，陈小花更偏爱自己的两个儿子，尤其是老三，听说每月寄回家的养老费，一分不落地转寄给了老三。

        她这几年过得其实不好，要是多了支百年人参傍身，她后半辈子也算有保障了。

        她住在城中心一处房子，装饰不十分奢华但是温馨舒适，设计优美。女儿刘静雅15岁，在自己房间写作业。这个孩子是年轻时不知事糊里糊涂有了的。前些年丈夫还未发迹、只是个普通小公务员的时候，待她倒还不错，有耐心，有情趣，也从没表现出因为这个孩子不是他的而嫌弃她，或许他只是看在陈小花花干了家里积蓄给的那笔嫁妆上……

        男人有权有势就变了心，梁玥曾以为这样的事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那时年轻气盛，又有资本，遇到的男性总是为她倾倒，替她跑前跑后。

        她怀孕那会儿情绪时有较大的起伏，总也怀疑丈夫会不会因此看不起她，丈夫也总是耐心哄着她，柔声安慰，起誓决不会亏待她和这个孩子。

        她也曾想过用孩子绑住他，奈何生上一个孩子的时候伤了身子，结婚十五年了这肚子硬是没什么动静。

        刚与那人斗完一回，那人势头正盛，威逼利诱她自己离开，她已生厌倦之心。丈夫刘叔华更是没什么值得留念的，这几年早已看清楚他。

        要是能拿到那支百年人参，她和她女儿也可以痛快离开。

        这两年才算悟到学业有多重要，她早就想离开，奈何她什么也不会，初中学历，又娇养已久吃不了苦，能做什么？

        这两年她对女儿说的最多的就是好好学习，以后要有出息，女儿一天天长大，美丽和叛逆也一天天更似年轻时的她，令她很担心。下午电话过来时她正和女儿吵架，正烦着。电话铃声一刻不停地响，简直火上浇油，最后她接通了骂了几句就给挂了，什么事儿完全不知。差点错过。

        这几年每况愈下，她每一天都活得很暴躁，陈小花那儿也很久没回去了。回想起来有些懊恼，但她不想让这个样子的自己出现在母亲面前，无论如何都不想，毕竟在母亲那儿她还是所谓“官太太”。

        三人都在长河县所属的德州市，但不常见面，上一次齐聚还是几年前一起回去过年的时候。

        梁玥是无所谓，但梁晟源和梁星，一个是公司ceo，一个人在公司任职，都是大忙人，所以这次谈话只持续了短短半个小时。最后只留下梁玥一个和一桌子没怎么动过的菜。

        梁玥叹息一声，招呼服务员打包带走。

        这一晚。

        月上柳梢头，那温柔的月光透过新婚时挑选的藕色窗纱弥漫进来，在暗粉的被子上印出黯淡的光影。梁玥睁着眼，在这个夜里有些久违的失眠了，双人床的另一边没有人，她早已习惯。

        那积年累月的失望突如其来地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某些不可言说的情绪慢慢浮上来。

        人的情绪有时就是那么出人意料的东西，明明晚上和兄弟俩商量好了方案，更加巧妙细致、环环相扣，她完全说不出哪里不好，她相信只要照着做一定能得出最好的结果。

        但是，现在，就是现在，在那不可言说的情绪的控制下，出于某种女性的纤细的敏感，她对于真相，已经有了预感。她提起手机，拨通了陈猛的电话。

        陈猛正卧在床上酣睡，被铃声惊醒，一旁的王翠花一个翻身，又沉沉睡过去。

        陈猛接通电话，下床走到屋外，夏天的夜，微微清凉，陈猛觉得自己稍微清醒了些，就听见电话里梁玥不同于以往的、清冷的声音，一个激灵被吓醒了。

        “假如真有那百年人参，当年娘给我准备嫁妆的时候就该用上了，把那个卖掉，填了我嫁妆的坑还能留不少补贴家用，后面也不用那么辛苦。”

        陈猛一抖，被吓出了冷汗：“那是大姑舍不得，那可是大姑她婆婆给她留下来的，无价之宝。”

        “娘可不是守财奴的性子，你实话告诉我，到底有没有那百年人参？”

        陈猛见嘴硬不得，只好说：“俺骗恁的，是大姑病了，重病，需要钱，很多很多钱！”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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