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打雷劈

在农村自幼接触鬼怪之说，对这些虚无缥缈之物向来心怀敬畏，见那黑影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立在了他的旁边，又不想表现得太过害怕，就假装镇定地说：“刚才那个是鬼吗？”

        他微微笑了笑：“这个世界远比你看见的要复杂。”说完又指了下我家大门，“家里大人在吗？”

        我连忙恩了声，马上在前带路，领着他进了屋子。

        奶奶他们这会儿都在偏屋守着爷爷，我进屋后又直接把他带到了偏屋里面，进了屋子奶奶他们听见声音回头来看，瞧见了他，全都愣住不语，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我旋即上前说：“奶奶，白阴先生来了。”

        可奶奶他们一听这名字，再看了看他的打扮，脸色全都变了，其中张端公更是怒气上头，抽起放在床边的烟枪就往他那砸了过去，口中大骂：“滚，快给老子滚，我以前是教书育人的先生，现在是寻龙点穴的端公，不论生死都要受人尊敬，这里有我看着，你要带人走，还得经过我的同意。”

        听了这话我才明白过来，这白阴先生在农村人眼中是死亡的象征，他的出现总是伴随着死亡，我爷爷现在是这么个情况，他又恰巧出现在了这里，其目的很明朗，那就是来带我爷爷走的。

        奶奶他们比我明白这道理，下意识一把把我揪了过去，我抬头盯着他，他尴尬笑了笑说：“我只是来看看江安是不是平安到家了，不是来带人走的，既然江安没事，我也就不多留了。床上的人没什么大碍，等天亮了搬出去晒晒太阳就能痊愈。”

        他说完对着我点头示意了下，然后转身出门离开了这里。

        他前脚刚走，奶奶的巴掌随后就落在了我身上，边打边骂，问我还敢不敢把这些人带回家，奶奶的巴掌跟不要钱似的，一下接一下没有结尾，二爷爷实在看不过去了才来劝听了奶奶。

        晚上闹了这么一出，我自然也没心思去土地庙前跪着了，觉得受了委屈，自个儿回屋钻进被窝蒙着被子抽泣，奶奶他们也没心思来照顾我。

        到次日清早起床出去，奶奶他们正在商量要怎么治好爷爷这病，先前白阴先生说过只需要去晒晒太阳就行了，但却遭到了张端公的极力阻止，张端公说，举头三尺有神灵，白天天上有人看着，爷爷只要一出去，就会被天打雷劈。

        奶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但是二爷爷有自己的主见，听了张端公的话后发表不同的意见，说：“那白阴先生昨儿来其实也没做啥，要带我兄弟走也用不了这么麻烦，我建议还是试一试，反正也没坏处。”

        奶奶一时间没了主见，二爷爷和张端公各执己见，二爷爷这会儿恰巧瞧见了我，马上又说：“白阴先生前些天不就帮了江安一把，看来他是有心帮我们的，我觉着还是得试一试，出了事情我负责。”

        最后说了几句，他们几个人都决定要试一试，奶奶让我端了把椅子放在了门外，二爷爷则进屋去把爷爷背了出来，并安置在了椅子上。

        可这会儿是清早，太阳并没出来，奶奶就让我在外面守着爷爷，她进屋去给忙活了一天的张端公和二爷爷做饭，而张端公和二爷爷他们则坐在屋子里抽烟，抽了没多久时间两人相约出门，嘱咐我好好看着爷爷，他们不知道去做什么去了。

        我端了把椅子坐在爷爷旁边，瞧了瞧爷爷，他的状态确实比晚上要好上不少，心说那白阴先生并没有骗我们，正沾沾自喜时，却见屋子旁走来一个身着黑色袄子的男人，年龄有个三十来岁的样子，顺着屋旁猪圈往我这边儿走了过来，我也马上瞧见了他，以为是家里来的客人，站起身来等着，他走近我后上下打量着我问：“家里大人在屋里吗？”

        我恩恩点头：“奶奶在。”

        他又满眼好奇盯了我会儿，咦了声：“你是江祖成的孙儿？哎呀，才这么些年不见，他都有孙儿了，还长这么大了，你爷爷呢？”

        我指了下靠在旁边椅子上的爷爷，说爷爷生病了在晒太阳，他都这么问了，显然是认识我爷爷的，就把他当成了以前没见过的亲戚。

        他听我说爷爷在晒太阳，脸虎了下说：“太阳是打东边儿出来的，你爷爷坐在这里还得等到晌午才能晒到太阳。”随后又指了下旁边不远的一颗梧桐树，“早上的太阳是斜着的，你把你爷爷搬到梧桐树下，过半个小时他就能晒到了。”

        我听着他这话确实是这样，爷爷在屋子正门口，屋檐和四周的椿树遮着得晌午才晒得到太阳，搬到旁边那树下的话，过会儿就能晒到了，马上就尝试着搬了下，却因力气太小搬不动，他见状上前帮忙一起把爷爷搬了过去。

        搬完弯腰放下椅子，再直起身子抬头瞧，眼前哪儿有半个人影，吓得一个趔趄，慌忙起身跑进了屋子里。

        因为小时候性子孤僻，很多事情都闷在心里，这事儿进屋也没敢跟奶奶说。

        在屋子里坐了大概有个二十来分钟，外面的天却渐渐阴沉了下来，乌云密布黑压压一片，门口椿树叶子被风吹得簌簌地响，一场大雨蓄势待发。

        我觉得情况不对，连忙去喊奶奶，我和奶奶随即出了门，出门见爷爷竟然站在椅子旁边，面朝着我们，见我们后伸出手来指着我怒目而视破口大骂：“你个狗日的短命鬼！”

        话音刚落，只听得嗤啦一声，脚下土地突然一震，身体也猛地一麻，眼前亮光闪过，一道闪电直接打在了爷爷那里的那颗梧桐树上，树下的爷爷僵直往后倒了下去，而那颗梧桐树的树皮被闪电劈了个干干净净。

        我被吓呆了，奶奶疯了一样跑到了爷爷那里，掐人中，扯眼皮，一边哭一边喊救命。

        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见闪电，而且闪电还劈中了我爷爷，顿时懵了。

        奶奶的呼声惊动了村里人，二爷爷和张端公他们随即赶到，把爷爷抬进了屋子里，但爷爷被闪电劈了个急死，已经回天乏术。

        爷爷被雷劈死的事情当天就传遍了附近几个村，不断有村民来爷爷灵堂吊唁，农村死人后都有守夜的习俗，但是他们这次却跟商量好了似的，上完香，安慰奶奶一阵，就各自找着理由回自家去，死活不愿意在我家多呆一秒。

        在他们眼中，爷爷是因为杀了猪受了诅咒，才遭到了天打雷劈，他们这些吃了猪肉的再待在这里，真被天上神明看见，下一个遭雷劈的人怕就是他们了。

        奶奶他们也没留他们，甚至连锣鼓队都没请，晚上几个人守在灵堂不说别的，却说起了到底是谁的责任。

        张端公第一个开口，针对二爷爷：“我比你们懂这些，我就说了不能搬到外面去，偏偏不信，这下出事了吧。”

        二爷爷则一直抽闷烟，听张端公说完后才很无奈地回答：“哪儿晓得白阴先生是真的害我兄弟的嘛。”

        我就坐在旁边，却怎么也不敢把白天的事情讲出来，爷爷会被雷劈，是因为我把爷爷搬到了梧桐树下，也就是我害死了爷爷。

        但即便我不说，他们最后也注意到爷爷挪动了位置，过来问我怎么回事，我这才战战兢兢把白天的事情完完整整地讲了出来。

        之后他们又问了我一下那个男人的年龄外貌，但是我讲完后他们都说没见过这么一个人，附近村子也没有这样的人，一时间搞不清楚那人是谁，成了一桩悬案。

        奶奶他们倒也没责怪我，毕竟我年龄小，这种事情就算换成大人都能中招，更别说是我。

        守灵三日，爷爷即将下葬，但是找遍了村里人，却连个抬棺材的人都找不到，在农村，没有比这更具有羞辱性的事情了，先是被雷劈死，后又没人抬棺材，仅仅凭着二爷爷和张端公还有奶奶三个人，是根本没办法把几千斤重的棺材抬上山的。

        爷爷的棺材于是乎就这么搁在灵堂里，奶奶整日以泪洗面，随着时间推移，棺材里面开始散发出一股股臭味，最后没办法了，张端公提议：“火葬吧，一把火烧了，一了百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最后二爷爷他们在屋子前面堆了个柴堆，又把爷爷从棺材里面取出来放在柴堆上，浇上了煤油。

        农村没有焚尸的习惯，他们几经商量下，决定让我来点火，因为我是爷爷的亲孙子，这把火只能我来点。

        点火时间在中午，那天天空一样阴沉着，一幅山雨欲来的景象，中午十二点左右，我按照奶奶还有二爷爷他们的指示，点燃了柴堆。

        柴堆越烧越旺，奶奶在旁边哭得不成人样，我看着火堆中的爷爷，眼泪也啪嗒啪嗒往下落。

        就在火堆烧得最旺的时候，又是哧啦一声，我眼前一片白芒，我整个人一震，随后双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一道闪电不偏不倚劈在了我头上，我似乎看见了火堆中的爷爷正满脸怨恨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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