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1998年深冬清晨  7点整连海市四合院内

　　屋内的林叶红：“羽风，今天外面冷，你带个围巾。”

　　莫羽风坐在堂屋，把手里最后一截油条塞到嘴里后，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雪里红到碗里，把碗里的粥伴着雪里红一饮而尽。接着擦了擦嘴说道：“哦！师父，您今天一个人在家行吗？”

　　林叶红穿着拖鞋，从屋里走到厨房，说道：“没事，我会离开些日子，跟姜欣一起去我爸妈那边呆一阵子，你放心好了。”

　　莫羽风没有挽留的意思，站起身，帮林叶红从厨房里拿出坐在蒸锅上的鸡蛋和饼，然后对正在单手盛着粥的林叶红说：“爷爷他们见到您现在这个样子，会不会难以接受。”

　　林叶红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又转了转身子，随后一边向堂屋的餐桌走去，一边问道：“我怎么了呀？为什么不能接受。”

　　莫羽风竖起正在弯动的左手小拇指说道：“你看。”

　　林叶红坐下之后，喝了一白粥，随即说道：“看来，这个欠款的利息啊，还是要涨一涨，至少跟银行贷款的利息差不多。不止是利息，还有生活费，水电费，你这从头到脚的衣服的费用，我好像都还没记，老了，记性不好了，你再多说点，提醒提醒我。”

　　莫羽风对林叶红的话并没有回应，他把手中拨好的鸡蛋，放到林叶红的碗边，白白嫩嫩的鸡蛋慢慢的滑到了林叶红的粥里。

　　随后，起身走到自己的房间，从房间拿出新买的手套和长款皮风衣，放到林叶红的面前说：“师父，这半年，咱们走南闯北的，要么在医院，要么在去医院的路上，也没认真的买过新衣服。今天，是您回国第一次准备见朋友和回家的大日子，您看，我们刚安定下来没一个星期，也没出去逛街买东西，您就又要动身了。我昨晚啊，正好路过皮草店，虽然是人造革的，但是摸起来挺软的，您回头试试合不合身。”

　　林叶红摸了摸莫羽风递来的衣服，仔细的端详着莫羽风：适中的个子，大眼睛，高鼻梁，瘦削的国字脸上印着英雄眉，这眉宇间透着的英气让身为莫羽风师父的她不自觉的笑着点了点头，她抬起断了小指的左手，摸着莫羽风的脸庞说：“羽风啊，长大了。”

　　莫羽风轻轻的拿下放在他脸上的手，捂在手里说：“师父，你手好冰，快吃饭吧。”

　　林叶红抽出手，点了点头，一边用手捧着粥喝着，一边说道：“我枕头下面有500块钱，这是我回来之前，你的能花费的所有费用。”

　　莫羽风：“那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林叶红：“那谁知道啊，反正至少也要一个月以上吧，可能你自己还要一个人过个春节，不好说。”

　　莫羽风：“哦，那足够了。我进货就100块钱就够了。”

　　林叶红放下手中的碗，起身，一边嚼着嘴里的鸡蛋，一边张开双臂，对莫羽风说：“来，帮我穿上看看合不合身。”

　　莫羽风走到林叶红的面前，脱掉林叶红身上的棉衣，随后展开皮风衣，准备给林叶红换上。

　　林叶红：“装电话的人说今天下午6点左右过来。”

　　莫羽风，一边整理着林叶红刚穿好的皮风衣，一边说：“哦。6点左右的话，我也到家了。”

　　林叶红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接着说：“安装费是150块钱，包含电话机，这个钱从你500块钱里面扣。”

　　莫羽风：“啊？”

　　林叶红：“不合理吗？我又不用。”

　　莫羽风：“额。。合理。”

　　林叶红：“装电视天线的人，我也联系了。”

　　莫羽风：“多少钱。。”

　　林叶红：“100吧好像。装了之后你记得每天要看新闻。”

　　莫羽风：“好。。。”

　　莫羽风拿着手套走到林叶红的面前说：“师父，您看，这就250了，我今天再进货用上100，我这月怎么过啊。”

　　林叶红接过手套，带在手上，左右看了看，说道：“你身上不是还有富裕嘛。这500也是我借你的。”

　　莫羽风瞬间倒吸一口凉气，他想：算了。。算了。。越说自己的钱越少。

　　林叶红收拾了一番，问莫羽风：“怎么样，为师今天漂亮吗？”

　　莫羽风：“漂亮。。漂亮。。”

　　林叶红：“哦。。对了。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莫羽风急忙看了一眼时间说道：“师父，我跟棉纺厂那边联系好的时间要来不及了，我先出去了，赶不上送您，我就不送了，知道您不会见怪，祝您一路顺风。”

　　说完，莫羽风便自顾自的走出门，钻进呼呼的风中，扬长而去。

　　虽是深冬，但屋内的林叶红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凭她的能力，现在本应该是家庭和工作双丰收的年纪，但是目前她一样都未拥有，曾经的恋人，已是他人之夫，而曾经她热爱的工作，更是险些让她丧命。

　　回国之后，与莫羽风相处的这段时间，莫羽风给她的信任和师父临终前对她的训话，长期奔波治疗手臂的空闲，这让她有很多空余时间去思考自己的过去：

　　她出生在一个领导阶级的家庭，为了不让父母失望，用心刻苦的学习，最后如愿的考入了重点大学。一直成绩优异的她，如此出息，这更让父母了脸上增添了许多光彩。渐渐地她习惯了这种被荣誉和称赞包围的环境，直到徐文羽的出现，让迟开的花苞开了花。后来，姜雨森发现自己这个天赋异禀的新徒弟与徐文羽的恋情深深的影响了学术的研究，为了不让林叶红把学习的精力分散到感情上，姜雨森去了林叶红的家里家访。

　　直到现在，林叶红的母亲还会抱怨姜雨森这个老东西耽误了她闺女的青春，但是每每想到姜雨森给林叶红带来的各类头衔和成就，又把这个抱怨，当成了见面间的玩笑。

　　现在的她，拥有的积蓄足以让她衣食无忧。一开始接受手指的残缺这个事实的时候，她也想过，是不是用一部分的钱去投资一份稳定的项目，然后归隐山林，与世无争。

　　后来，又一想，仇，该报还是要报的。她清楚的知道，仇人无非就是大师兄程寒和二师兄李连明，这两人完全可以进行无差别打击。师父说的放下，又怎么能放下，他们两毁灭的是姜雨森，她自己和莫羽风三个人的一生。

　　师父的去世，她手指的残缺和莫羽风这半年来每天晚上的噩梦，这三个条件让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复仇，但是这仇怎么复，在决定回到连海市的时候，林叶红敲定了办法。

　　林叶红认为，与其去看远处的模糊，不如去做手边清晰且能够把握的事。对于莫羽风的培养，她认为不仅是一个培养的过程，收了莫羽风两年的积蓄之后，她更觉得这是一个可控的复仇过程，她把莫羽风当成一个从基层养成的狼王，最后通过商战，让他的师兄们万劫不复。她不愿意去这么想自己，经常安慰着自己：是的，无论明天会多么糟糕，至少今天我是尽心的去培养这个孩子的，无论莫羽风这个孩子是否能替她完成复仇，至少，莫羽风以后的成就，是今天的她赋予的，即使不能复仇成功，至少不会白费功夫。

　　是的，莫羽风就是她的心血。生命的历程总是这么奇妙，事情总是在她最狂热的时候到达巅峰状态，然后惨淡并快速的结束。爱情如此，事业亦是如此。这一次，她的心血，她要用心的呵护着。

　　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托着腮，发着呆。院子的铁门突然被打开，传送至堂屋一阵风。她抬起头，是姜欣来了。于是，林叶红快速的起身，出门迎接。

　　林叶红离开屋子后，一边小跑着，一边张开双臂，跑到姜欣的面前，笑着给手里提着东西还没来得及进屋的姜欣一个熊抱。林叶红兴奋的说道：“欣欣！”

　　两人激动地拥抱了一下，姜欣说：“我得先告诉你，我为了专程来你这个地方从机场起到现在可是历时8个小时，你可要好好的给我交代一下，这半年的奔波之后，最后为什么要落根在这个地方。”

　　林叶红拍着姜欣的后背，拥着姜欣进屋。姜欣到洗手间擦了一把脸，又重新补了一下妆，走到堂屋的餐桌前坐下。桌上多了两份热茶。

　　姜欣低头闻了闻，随后眯着眼睛陶醉的说：“好香的大红袍。可是，红红，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会住在这种环境里。”

　　林叶红拿出香烟和打火机，抽出点了一支，说道：“住哪儿都只是一张床的事儿。以前的我，工作、下班、洗澡、打扫卫生，看一阵书，一天也就过去了，现在的我，拿着小教棍，有个人给我调教，这生活也确实有了很多变化，我知道你会问，什么变化？嗯。。怎么说呢，变得有滋味了吧，至少不会被某种欲望控制的像个工具人了。”

　　姜欣端起茶，在屋内打量着，说道：“呦呵，确实是一张床的事，跟男人一张床事吧。”

　　林叶红笑笑说：“你好淫秽呀！这些年，我跟你的亲叔叔可也是清清白白哦，臭丫头！”

　　姜欣被逗笑了，她捂着嘴笑呵呵的说：“哈哈，我没想到，你会收一个20出头的小男孩做徒弟，而且，还不是科班出生，更神奇的是，你竟然因此有了这么多改变，你不像以前的你了，眼神里多了温柔，还有一种我说不出的感觉。”

　　林叶红一只手端起茶杯，一只手托着腮，她泯了一口茶，淡淡的笑着说：“是啊，时间和经历总是会改变一些人和事的嘛，就像你，两年多不见，出落的如此亭亭玉立。”

　　姜欣长着一张精致到让人无法猜出年龄的俏脸蛋，被林叶红这么一说，脸蛋上更是熏出了俏丽的腮红，她走到林叶红的目前，放下杯子，一边坐下，一边握着林叶红端着杯子的手说道：“哪里有红姐姐漂亮呀！”

　　林叶红被姜欣握住手之后，快速把手从姜欣的手里抽了出来，杯子里的水也撒到了姜欣的毛呢大衣上。林叶红连忙起身，去厨房拿毛巾。

　　出来的时候，看到姜欣大大的眼睛里包着眼泪。林叶红一边递着毛巾一边笑着对姜欣说：“怎么啦，我的好妹妹，跟个大金鱼眼一样瞪着我。”

　　姜欣想要抓起林叶红的左手，林叶红连忙躲避着，姜欣抽泣着对林叶红说：“你把这个手套给我摘了。”

　　林叶红从口袋里拿出卫生纸，递给姜欣说道：“给你捏捏就行了，还要看！你总得给你姐姐留下一块遮羞布吧！快把鼻涕擦擦，如果有相机，我真想把你现在鼻涕像面条一样挂在嘴上的样子拍下来给你以后的老公看。”

　　姜欣一把夺过卫生纸，快速的收拾了一下面容，随后拿起林叶红戴着手套的左手，再一次捏向小指处，抽泣着说道：“姐。。你还有多少事情没有告诉我。”

　　林叶红摸了摸姜欣的头，说道：“该告诉你的，会慢慢告诉你的，不急这一时。快跟我收拾一下吧。我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回家了。”

　　姜欣又拿卫生纸擦了擦鼻涕说道：“这么急干嘛，还有，你真的不打算去我那边吗？叔叔可是给你的职位留了股份的。”

　　林叶红一边喝着茶，一边摇头说道：“不去。”

　　姜欣：“我想看看你的小徒弟。”

　　林叶红：“我就是不想让你见他，才没有让他在家。”

　　姜欣好奇的问道：“为什么啊？”

　　林叶红不怀好意的笑着说道：“我怕你个小妖精把那傻小子迷走了。”

　　姜欣立刻对林叶红撒娇道：“姐姐，你别被那傻小子迷走就行了！”

　　林叶红苦笑着说：“快收拾吧，我这个老牛，已经没有吃他那口草的牙口咯。”

　　许久，两人离开院子，关上了铁门。林叶红站在出租车前，回头看了一眼她和莫羽风住的四合院，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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