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蜀中复仇者联盟

乾德三年（965年）三月，官逼min反，在宋军残酷统治下，四川百姓终于反了，蜀国降军在绵州揭竿起义了。

可蜀国降军群龙无首，推举不出一个让大家信服的人做领袖。

蛇无头不行，他们急需一个可指引前进方向，带领他们攻城掠地的带头大哥。

正好当时后蜀前文州刺史全师雄正带着全族人奔赴开封，正好走到了绵州，结果倒霉透顶，碰上了这事。

全师雄在后蜀军中只是一个中低级将领，但他很得人心，史称“有恩惠”。

于是，这些蜀国降军就想推举全师雄做义军领袖。

全师雄头皮都炸了，他压根就不想做这出头鸟，因为他知道，大家伙都已经投降了，现在再反根本就没有胜算，只能是死路一条。

造反是要掉脑袋的，谁愿意把自己脑袋挎在裤腰带上？

全师雄第一反应就是开溜跑路，他穿上民服，躲入民舍。

可惜揭竿而起的蜀国降军，求贤若渴，愣是找了他几天，最终把他从偏僻的茅庐中找了出来，强行把他推上了主帅之位。

全师雄身不由己，无奈之下，只能做起了义军领袖。

于是一支由十多万蜀国降军组成的兴国军就此新鲜出炉。

其实直到这会，兴国军主帅全师雄还没想着和宋军翻脸，他心里还存着能全身而退的念头。

兴国军造反不就就因为被宋军扣了抚恤金嘛，只要与宋军主帅王全斌好好谈谈，应有回旋余地的。

全师雄马上就派人对王全斌请求谈判，寻求用和平手段解决此事。

于是，王全斌就派马军都监朱光绪率领七百骑兵去招抚全师雄，这是宋军和兴国军最后一次和平机会。

强将手下无弱兵，王全斌们怎么对蜀国降军的，底下将领就有样学样。

朱光绪很是火大，哗变的猪还是猪，哪用得着自己去“招抚”。

朱光绪完全没体会王全斌的意图，反而把这次招抚行动当成了又一发财机会，他带着七百骑兵，以最快的速度杀到了全师雄谈判地点。

二话没说，把全氏全族一个不留全都杀掉，再把姓全的举族财物全部充公，最后将全师雄爱女抚进了自己怀抱。

这下，将本还摇摆不定的全师雄完全逼上了宋朝对立面，再也没想着重新回归宋朝怀抱了。

悲愤到极点的全师雄痛不欲生，他和兴国军上下终于意识到，宋朝人根本就没把他们当人来对待。

十多万兴国军，悔恨交加，悔的是自己为什么当初会那么轻易地让宋朝人杀进来！恨的是自己没能早点造反，杀死这些恶魔！

四川人也是人，他们也会有仇恨，他们也有血性！

在宋军的逼迫下，兴国军成为了一支复仇大军。

已经成为复仇者联盟领袖的全师雄率领兴国军，马上就攻打绵州。

第一战，绵州没能拿下来，全师雄转而攻打彭州（今四川彭县），向宋军发起英勇的复仇行动。

当时彭州刺史就是刚上任的王继涛，一战下来，彭州都监李德荣战死，成为第一个阵亡的宋军将领，王继涛运气不错，身受八创，单骑逃回成都。

全师雄占据彭州后，自立为兴蜀大王，开牙建府，任命了二十多个节度使，分别占据灌口、导江、郫、新繁、青城等县。

造反的兴国军终于成为一支有组织的复仇部队。揭竿起义的蜀国百姓终于有了带头人，成都十县，很快起兵响应全师雄。

全师雄实力大增，悍然向宋军发起进攻，两战下来，首先击败，宋军副帅崔彦进、步军都指挥使张万友，并阵斩宋军先锋都指挥使高彦晖；再败马军都指挥使张廷翰、步军都监张煦。

全师雄趁势分兵绵州、汉州，占据剑阁，隔绝宋军对外联系，并且声称要攻打成都。

这就像一剂强心剂，让四川人大受鼓舞，原来宋军也不是不可战胜的，原来一刀下去，宋朝人也是会死的。

心魔已去，四川人勇敢的站了起来！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很快邛、蜀、眉、陵、简、雅、嘉、东川、果、遂、渝、合、资、昌、普、戎、荣等十七州，加入复仇者联盟，一起和全师雄造反。

六万宋军，被围在了四川，音信断绝一个多月！刚被宋兵打开的蜀道之门又关了起来。

一时间四川遍地都是复仇者，他们拿起自己的武器，向宋军讨个说法！

仇恨完全可以把一群猪变成一群狼，所有起来反抗的四川义军，号召全蜀全体官军百姓，站起来，一起把该死的宋朝恶魔赶出去！

四川彻底乱了！复仇的火焰烧遍全蜀！

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原来猪也是会咬人的。直到这时，宋朝人终于慌了，王全斌慌了，就连开封城里的赵匡胤也慌了。

他们这时候才清醒地意识到，四川还不是他们的地盘，他们还是客军！

六万宋军，人数看起来很多，可放在整个四川，也就成了包子里的馅！

此时宋军有利条件是占据了成都，有一个落脚点。

但王全斌再傻也知道，形势非常不妙，成都绝对不能丢，成都一丢，六万宋军就完蛋了。

很快王全斌发现一个头疼的问题，成都城内还有近三万蜀国降兵，这近三万人马要是和城外的兴国军来个里应外合，那乐子可就大了。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宁可杀错，绝不放过，王全斌想起了这些话语，他马上大开杀戒，要将这些人骗入夹城，尽数诛杀。

当时新任成都府都监康延泽都看不下去了，可他也没办法，他只好劝王全斌释放其中老幼疾病7千人。

自灭蜀以来，康延泽多次向王全斌提出建议，王全斌每次都采纳了他的建议。

只是这一次，不行。

王全斌觉得反正都是杀，再多杀七千人又有什么关系？

这年四月初一日，王全斌一声令下，成都城内蜀国降军尽数被王全斌诛杀，一将功成万骨枯。王全斌一下子就垫了近三万白骨在自己脚下。

消息传出，整个四川一片哗然，知道宋军不是个东西，没想到他们这么不是东西，这就是王师？这是恶魔啊！

四川人都疯了，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从此之后，宋蜀双方只剩下更加赤祼祼的报复厮杀和你死我活，四川人和宋朝仇恨的种子就此种下。

不过这会王全斌们没空理会四川人怎么想，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搞定全师雄叛乱。

王全斌赶紧联系东路大军的刘光义、曹彬，话不用多说，之前因争功引起的不快都得放下，现在大家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祸难与共，我老王要出了事，你们也跑不了。

刘光义、曹彬也不傻，甭管之前和王全斌闹了多少龌龊，现在也只能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不久，刘光义、曹彬领军在新繁与全师雄展开会战，一战下来，宋军大胜，生擒万余人。

东路大军力挽狂澜，一举扭转宋军不利的战局。

打得全师雄被迫退守郫州，王全斌、王仁赡马上跟上夹击，全师雄只好遁走灌口寨。

王仁赡转战陵州，将响应全师雄的陵州指挥使袁廷裕生擒，押到成都车裂示众。

宋军强悍的战斗力一览无遗，宋军再不是个玩意，一上战场，还是那支称霸天下的精锐禁军，兴国军确实不是宋军对手。

仇恨可以挑起战争，却决定不了战争的胜负。

按着这个节奏下去，宋军应该可以很快平定全师雄带来的乱子。

可在这紧要关头，又出事了，发生了个让宋军将士都措手不及的事——宋军发生内哄了。

镇守嘉州的虎捷指挥使吕翰发动叛乱，联合横冲指挥使吴环、虎捷水军校孙进等人也随之起哄，杀掉知州客省使武怀节、战棹都监刘汉卿，占据嘉州，与兴国军刘泽会合，聚众五万，攻占普州。

吕翰一反，一时间，宋军纷纷弃明投暗，果州军校宋德威、虎捷指挥使冯绍文也遥相呼应，杀了知州王永图、通判刘涣、都监郑元弼，占据果州，加入叛乱大军，就连遂州牙将王可僚也劫掠州民叛乱。

好家伙，四川彻底乱成了一锅粥，当时四川遍地都是叛贼，有原后蜀将士，有四川百姓，也有宋军将士，史称“时贼所在窎起，此但其姓名可纪者耳。”

王全斌打了一辈子仗，就没见过这么混乱的场面，他怎么也闹不明白，吕翰他们为什么会叛变，史书上的原因是，吕翰“怨其帅不礼”，实际上很有可能是分赃不均。

王全斌也不知道，宋军内部还有多少人会成为第二个吕翰。

但王全斌知道，攘外必先安内，不先搞定吕翰，事情就大发了。

他赶紧令均州刺史、西南面水陆转运使曹翰率兵会同王仁赡等人，攻打嘉州。

吕翰对宋军知根知底，自忖不是对手，决定走为上计。

吕翰逃走了，可没多久，他又卷土重来了。

不知他在哪里召集到一帮志同道合之士，杀了一个回马枪，反将嘉州给围了起来，并且约定：三更时分，齐攻嘉州。

可惜他们计划被曹翰给知道了。曹翰命令更夫，这一天，只许有半夜，不许有三更——止击二鼓！

这样一来，城外苦等三更敲响，却只等来的鸡叫声！于是“贼众不集，至明而遁”。

敌军一退，曹翰马上追击，砍杀了数万人，吕翰倒是跑得快，逃到了雅州。

直到这时，宋军才度过了危机。

但还没到王全斌放松的时候，四川还是遍地叛贼，处处烽烟。

谁才能结束四川乱局？

这年八月十二日，赵匡胤下达了一个新任命，成都府都监康延泽调去刚发生叛乱的普州去当刺史。

这是一个奇怪的任命，奇怪就奇怪在当事人康延泽身上。

在灭蜀之前，康延泽非常的不起眼，他的父亲叫康福，是后晋护国军节度使兼侍中，因为这层关系，后晋时期他荫封为供奉官，说白了，他就是一个官二代。

此后，他一直波澜不惊，在京城过着混吃等死的日子。

一直到赵匡胤拿下荆湖之后，因为有功康延泽晋升为内染院使。

但就是这个出出差，巡视地方，打探些情报的官二代，成为此次宋军灭蜀之战中，北路大军中表现最亮眼的将领。

在战争期间他曾多次给王全斌提出意见，每料必中，端的是神机妙算，算无遗策。

等宋军拿下成都后，康延泽非常荣幸的成为了成都府都监，但也只不过是个都监而已，平时就负责掌管成都城里军队的屯驻、训练、军器和差役等事务，顶多还能做个参谋，为主帅王全斌出出主意。

康延泽压根就不是一个前线将领，在此之前从来没有独当一面，镇守一方的履历。

按理说，不该将他派到战场最前线，而且还是最混乱的普州。

但皇命不可违，康延泽只能硬着头皮上。

接下来一件事，差点让康延泽打了退堂鼓，当康延泽请求王全斌派兵护送他去上任时，王全斌竟然只给了他一百人。

眼下四川境内成千上万的乱兵在流窜，只凭这一百人，康大连长能否到达普州都是一大疑问。

更不用说普州这会正是乱兵们出没的重灾区，兴国军大将刘泽就有数万人在这一带打家劫舍。

康延泽满头黑线，这王全斌该不是因为之前的杀降事件，要来个借刀杀人吧。

官大一级压死人，康延泽只好带着这个连去普州上任，再多说什么废话，恐怕就只有一个排了。

很快，康延泽就发现一个问题，这一路上乱兵虽然很多，但是他们并没有什么战斗力，只是些，趁乱混水摸鱼的货色。

他们见民就抢，看到官兵，即使人数占优，却常常避让。

康延泽放心了，这些乱兵在他眼里，不仅仅是强盗，更是可招为已用的新兵蛋。康延泽一到简州，就开始招降纳叛，一下就就被他招到了一千多人。

而训练新兵正是康延泽老本行，经一段时间强化军事训练，这伙乌合之众也成了一支不容小觑的精兵。

康延泽边走边收，还没到普州，就拉起了一独立团，康延泽摇身一变从连长成为了团长。

很快检验康团长训练成果的机会来了。

一个叫申雕的家伙领着五千人人马，前来打劫。

康团长大展拳脚，一战击退来敌，生擒七百人。

康延泽大手一挥，只斩了领头的一百人，其余尽数释放。

而这被释放的六百人成了康延泽免费的广告宣传员。

很快，这些人就为康延泽招来三千余人。这下，康团长成了康旅长。

但是，刘泽马上就率三万多兵马给他来了个迎头痛击。

康旅长呵呵一笑，兵贵精不贵多，谁打谁还说不定呢？

康旅长想对了，刘泽手下兵马多数由流民组成，和康延泽精心打造的正规军接战，根本毫无胜算。

又一战下来，刘泽被打得大败，三万人马无不四下逃散。

这年十一月一日，康延泽终于来到了普州。

刘泽竟然率众来降，可能他已经捞够本了，也有可能他被康旅长打服了，知道造反终究没有前途。

刘泽一投降，我们的康旅长已当上了康师长，甚至是军长。

他所能控制的兵马和王全斌直接指挥的兵马都差不多了。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大宋朝廷顺水推舟，委任康延泽为东川七州招安巡检使，康司令就此走马上任，一举成为宋军在四川的高级将领。

乾德四年（966年）正月二十一日，客省使丁德裕被任命为西川都巡检使，与康延泽一东一西，一起挑起平叛重任。

这既是赵匡胤对康延泽的嘉奖与肯定，又是对王全斌无声的批评。

王全斌不敢怠慢，这年六月，王全斌率军在灌口寨大破全师雄，擒敌两千余人，全师雄退保金堂。

这年闰八月，王全斌又率军攻克吕翰占据的雅州，吕翰逃到了黎州，但他好运到此结束，被部下所杀。

叛变的宋军就此被搞定，王全斌马上就将孙进、吴环等二十七人押送开封，接受赵匡胤制裁。没说的，此等叛贼，直接斩首示众。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叛乱的兴国军了，接下来也没什么悬念了，宋军要做的就是秋风扫落叶，把兴国军搞定，彻底平定四川叛乱。

此时对宋军来说，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兴国军领袖，兴蜀大王全师雄在退保金堂不久之后，就病逝了。

全师雄到死都没想明白，事情怎么就闹到这一步的，他本来是想安心的做宋朝降臣，可他怎么就成为宋朝在四川最凶恶的敌人呢？

这长达近两年的四川大乱，又是谁造成的？是他全师雄吗？这些问题终究是没有答案。

可怜的全师雄，本无反心的他全家无辜被杀，被迫领导一场很难胜利的起义，最终死后还要被宋朝史书安上一个叛贼名头。

全师雄死后，兴国军又推举谢行本为领袖，继续领导兴国军进行反宋起义，可惜兴国军已经大势已去。

乾德四年十二月，康延泽率兵击败谢行本，丁德裕、王全斌等人也率兵剿的剿，抚的抚，彻底平息了蜀地叛乱。

宋军用了六十六天灭亡后蜀，却用了近两年时间才平定蜀地之乱。

蜀乱是平定了，可四川人和宋朝却结下了不解之仇，短短二十八年后，也就一代人的功夫，四川再一次暴发了规模更大、让整个大宋震恐的叛（起）乱（义）。

四川成了北宋人的噩梦，再也不是中原皇室危难时天然避风港；

与此同时，宋朝也成为四川人的噩梦，有鉴于此的宋朝对四川进行了更为残酷的剥削，和更彻底的掠夺，天府之国在宋朝，已经成为遥远的历史。

不过这些都和王全斌等人无关，叛乱平定后，接下来该问责了，这才是重头戏，也是他们最关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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