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始料未及 （四）
在丽婕妤的极力煽风点火和教唆挑拨下，众妃嫔一致同意在云湘馆中背着皇上神鬼不知的用半身美人解决掉莲裳了事，而且行刑的刑杖也是现成的，云湘馆中那么多古琴琵琶，流苏木剑充当刑杖，众人一起下手将莲裳给打成残废之后顺手找个深井丢进去想来也还不至于太过费事。&1t;/p>
但是谁想到水吟楼中不仅是这个小妖女碧水霓裳，就连她身边那两个丫头采萍水灵身上竟然全都带着功夫，众人撕撕扯扯的在水吟楼中一通胡乱混战，忽然之间只听得轩窗边上传来一声凄厉惨叫，众妃嫔惊吓之余立时慌慌张张的尽数挤来轩窗边上，只见楼下的未央池中散乱漂浮着一袭暗黄色的洒花霞帔，几位妃嫔一眼看见楼下未央池中那袭散乱漂浮的暗黄色洒花霞帔，登时间一个个的全都给“嘤”的一声吓昏过去，因为那件暗黄色洒花霞帔后宫之中只有二品以上皇妃才有资格穿在身上，不然即是僭越之罪，非掉脑袋不可。&1t;/p>
换句话说，就是德妃娘娘她落水了，从水吟楼二楼敞开着的轩窗中被人推搡着一个跟头直直栽进楼下的未央池里，当日行宫之中将云湘馆给修建在千顷未央池旁本来是为了借着水声让馆内丝竹之音更加空灵清澈，好似天籁之音的，没想到今日却一不小心阴差阳错的酿成如此大祸。&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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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众人所料，德妃娘娘被几个内侍太监自未央池里拖上岸时身内早已没有了半点生气，太医仔细探鼻把脉之后连连摇着脑袋让众人尽快去替德妃娘娘她料理后事，完颜翊庭在玉阳殿中听闻此事之后立时龙颜大怒，当即下旨要将纳兰知秋，兀颜咏絮，耶律怀真这几个在光天化日之下无端去云湘馆中帮着丽婕妤打架闹事的无知妃嫔全数废黜封号打入冷宫，终身不得开释，完颜绮罗和采萍因为被云湘馆内的女官侍婢一致指认是当时自轩窗中将德妃完颜兰蕙推落下去的罪魁祸，因此上奉完颜翊庭口谕，丽婕妤在凤鸣阁中白绫赐死，采萍被判凌迟处死，要在刑房之中被割上整整三百六十刀才能一刀断头。&1t;/p>
莲裳知道自己这一次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救采萍她逃出生天的了，因为毕竟她当时在轩窗边上确是动手推过德妃一掌，虽然那不一定是德妃从轩窗中跌落出去的唯一一掌，但是因为她是个被滞留在宫中的臣女，所以在处治上是决计不会比丽婕妤轻的，现下，丽婕妤已经奉旨在凤鸣阁中用御赐的白绫子将自己吊死，那采萍她的结果又能怎么样呢，左右也不过是一死，现下莲裳只是一心指望着用自己心中对完颜翊庭他所深深怀抱的最后一丝幻想，给采萍她争取一个一刀痛快的微渺机会。&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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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洛阳城里的雨下的很大很大，虽然还是在七月天里，但是冰冰的雨水滴滴哒哒连续不断的浇灌在自己身上，却当真是很冷很冷……&1t;/p>
莲裳已经记不清自己已经在玉阳殿外的淋漓暴雨中瑟瑟抖却雷打不动的雕像一般跪了几个时辰，玉阳殿前的御前侍卫和当值太监几次三番的想要上前将她拖走，但是因为她是行宫之中极其少见的能够被从冷宫里放出来之后，在完颜翊君退位之后又被完颜翊庭给留在宫里的宫妃，所以就算是按照规矩应该立刻将她拖去无人之处杖毙，殿前的御前侍卫和当值太监也必定要先得到皇上口谕才敢动手。&1t;/p>
莲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现时现下还能在心中对完颜翊庭这个篡权杀父的孽障畜生莫名其妙的深深埋葬着暴雨淋漓之中的最后一点点可怜幻想，幻想着他也许真的并非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心毒手狠，暴虐成性，因为他是个皇帝，天下苍生都是他的子民，苍生既然视他为父，那当父亲的，又怎会当真忍心看着自己的女儿被关在冷宫里惨淡度日，被关在刑房里一刀一刀的给割成生鱼片……&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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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以后，两道从玉阳殿中传出来的亲笔手谕，一道被高公公亲自带人送去冷宫之中，命令冷宫看守将纳兰知秋，兀颜咏絮，耶律怀真几位废妃自冷宫之中释放出来，每人降两级位份回去各自寝宫之中闭门思过三年，而另一道被几个内侍太监奉命送去刑房中的亲笔手谕上方方正正的叠放着二尺白绫，虽然完颜翊庭他格外开恩将采萍她白绫赐死，但是因为她是个臣女，所以这白绫必须要比丽婕妤她短上一尺才行，而且因为她犯了臣女弑主的五重逆罪，所以她连自己上吊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劳烦几个内侍太监将她按在椅子上用白绫子给活活勒死。&1t;/p>
刑房里行刑和冷宫里毕竟还是不太一样的，采萍死时身上穿着的还是那件被严刑拷打时给弄的鲜血淋淋破烂不堪的粗麻衣衫，头乱蓬蓬的也没人替她胡乱梳洗一下，刑房里的当值太监一再向他们的裳婕妤解释是因为处死采萍那日偏巧也正是先皇陵寝地宫封闭之日，刑房里负责给待死犯人更衣梳洗的几个小太监全都给临时派去服侍冷宫里那几位被抬去地宫之中陪王伴驾的前朝太妃娘娘去了，所以采萍这丫头死时才会这般凄惨难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过既然是裳婕妤有令，他们自然会好生替采萍姑娘她料理好一切身后事的，虽然按照规矩获罪宫人死后身子要一把火烧了将骨灰撒在掖庭后面的深井里面，但是若是裳婕妤愿意，采萍姑娘的骨灰倒是也可以被私自带出行宫去交付给她的家人。&1t;/p>
莲裳知道刑房中的当值太监如此奉承讨好自己的原因自然是因为自己当日在大雨淋漓中跪的久了之后忽然之间神思迷乱的摔倒在地上昏迷过去，待到懵懵醒转时却现自己正躺在玉阳殿内的龙榻上面，行宫里的太监又没有一个是呆头傻子，一个小小婕妤在玉阳殿外犯下雨中长跪要挟皇上的事情之后竟然还能在昏迷之后被皇上他亲手抱回到寝宫里的龙榻上面，这样一个小小婕妤口中的一言一语，又有谁敢不竖起耳朵认真的听，就算是将一个获罪宫人的骨灰私自带出行宫去交给她的娘家是欺君大罪，但是和违抗裳婕妤命令相比，风险总还是小的多的……&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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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裳自从玉阳殿寝宫内的鎏金龙榻上醒来之后就被几个内侍太监抬着凤辇好生护送回水吟楼里去了，只是从此后水吟楼成了太医院里大小太医最殷勤照料的地方，什么养身补气汤，六味地黄汤，乌鸡养血汤一盏接一盏的送来，喝的莲裳原本轻盈如水的纤纤玉体这几日里越珠圆玉润起来……&1t;/p>
她心中自是很难参透这一盏接一盏的精致羹汤在完颜翊庭他的心里到底算是什么，若当真是因为自己的容颜酷似当日的莲裳皇后而在心中对她百般爱恋恩宠，将她当做是莲裳皇后的替身，那却为何要如此残忍的对待玟妃娘娘和采萍，即是他当真不知当日的莲裳皇后和今日的裳婕妤本就是一个人的，至少也该在一个九五至尊的杀伐决断和心毒手狠之余对待后宫之中那些软弱无力的闺阁弱女稍稍良心一点才对，完颜翊庭这个九五至尊的渣男，竟然非但没有极尽全力的成为一个悲天悯人恩泽苍生的明君圣主，反而是将手中那点君临天下主宰苍生的无上权力全都用在残忍暴虐的对待后宫弱女上了……&1t;/p>
即是在水吟楼里，莲裳也很快就知道了兵部尚书府中现在正在为采萍她风风光光的丧出殡，虽然棺材里装着的只是一个小小的骨灰坛子，但是莲裳可当真不敢想象若是此时耶律明灭他偏巧带人拉着一车一车彩礼去兵部尚书府中求亲……&1t;/p>
虽然采萍她一直就是他反金复辽大业中的一颗卑微棋子，但是若是今生当真对她无情，八百年后的皇甫萍萍又怎会在学校里就被皇甫霆这个名义上的哥哥给不明不白的弄大了肚子……&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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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因为在水吟楼里毕竟是难得有机会见到皇上一面，所以莲裳心中这一个接一个的为什么只怕是非到一剑刺在完颜翊庭身上那刻才能彻底寻到答案，完颜翊庭这个多心多疑又机关算尽的渣男皇上，只因为当初耶律明灭他在采萍的易容面皮上故意卖了一个破绽给他师兄，大理乐伎碧水霓裳今日才得以侥幸成为他千般提防万般算计之中的唯一致命疏忽，所以莲裳始终以为，完颜翊庭这个一次一次从旁人手中算计来的大金皇上，可当真是很快就要当到头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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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皇陵寝地宫封闭七日之后，按规矩应该在玉阳殿中举行封陵之后的七日大祭，但是偏巧这一日又是八月初一，是完颜翊庭生母纳兰含霜的寿诞之日，所以按照皇族礼制，这玉阳殿中的七日大祭可以由先皇的兄长摄政王完颜忠来主持祭拜大礼，而完颜翊庭在这一日里要只身前往白云寺中替自己的母亲上香祈福。&1t;/p>
莲裳知道此次完颜翊庭他纵是身边带着三百亲兵侍卫，但是只要他一步迈进白云寺中也根本是不要指望着能活着出来的，水灵这丫头早就已经依仗着自己一身飞檐走壁的工夫暗中在半夜里悄悄的潜去行宫外面和耶律明灭他见过面了，耶律明灭他千里迢迢的带人从天山来洛阳迎娶采萍，没想到只是因为在路上因故耽搁了几日，采萍就已经和他阴阳两界天人永隔，他暴怒之下不和完颜翊君一起联手要完颜翊庭这个残虐皇上的性命才怪。&1t;/p>
所以据莲裳所知，完颜翊君和耶律明灭现下已经早已在白云山上暗中设好千般暗箭埋伏，只要完颜翊庭他在白云寺中一命归西，完颜忠他立时即会在玉阳殿上捧着那份太宗密诏昭告天下，宣称自己才是大金王朝名正言顺的真龙天子，至尊皇帝。&1t;/p>
至于接下来完颜翊君和完颜忠之间会怎样残忍激烈的争夺大金王朝的江山皇位，那显然就已经不该是莲裳她有兴致关心的事了，她只要能够亲眼看着完颜忠一家因为争夺江山皇位而最终刀兵相见自相残杀就已经很开心了，因为从此以后，她终于能够以将完颜翊庭他给放在心里痴心思念和回忆的方式深深沉溺在当日华阳宫里那段她和师父之间缠绵悱恻的恋爱感觉之中，直至生命结束……&1t;/p>
虽然经过了如此坚持不懈的长久计划和等待，但是现在，不知为什么，当高公公他亲手捧着圣旨来到水吟楼中，恭请裳婕妤乘上凤辇随皇上一起前往白云寺中上香祈福时，莲裳的眼眸中还是莫名其妙的淡淡滚落下两颗逝水清泪，她知道他就要死了，甚至知道他会在今天的哪一时刻在白云寺中的大雄宝殿之内被谁一剑穿心而死，虽然这注定会成为一段被掩埋在历史深处的历史，虽然历史书上的完颜翊庭必然会因为急症暴病而猝然驾崩离世，但是，被盈盈搀扶上鎏金凤辇的一刻，她毕竟是在他的御辇后面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步一步踩上白云山上的死亡之路的啊，在那一瞬，她总算现他的背影其实还是似当年在终南山上的玉清观中那样出尘而又脱俗，轻盈而又绝美的，十年生死匆匆而过，她竟险些忘记了他，曾经是她的师父……&1t;/p>
许是当真因为是一路上的舟车劳顿，在跟随在他身后一步踩上白云山上的青石山路之后，昔日世人眼中仙云渺渺似人间仙境的白云仙山，如今在斑驳叠翠的青松绿竹流泉飞瀑之间竟然再难让自己似从前那般流连忘返，如入仙境的了，或许只有在这样的时刻她才能在记忆中一点一点散碎纷乱的恍然拼凑出自己昔日在终南山上和师父他四目相对时那刻骨铭心的恋爱的感觉来吧，毕竟，一个已经是一步一步踩上死亡之路的人，从此以后再不能对她有一点点威胁，一点点伤害，一点点威胁，一点点伤害，她最爱的人，伤她有多深，她最爱的人，爱她有几分，她最爱的人，爱她有多深，多深……&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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