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两天前，飞鸟川颂通过三个渊魔的嘴，知道了迪卢克早在第一次见到尹歌的那个夜晚，就已经开始怀疑起这个公寓中隐藏着渊魔们一直在寻找的某些东西。
只不过当时的迪卢克因为情报的缺乏，没能猜到渊魔们在寻找其实并不是一件现实意义上的物体，而是他们的公主殿下，是一个人。
即便是现在，作为深渊实际上的统治者的飞鸟川颂，也因为渊魔们记忆的缺失而没能知道它们醒来的真正原因，以及自己为什么会被它们当做公主殿下。
从这个角度来看，迪卢克所怀疑的“深渊公主原本只是一个普通提瓦特居民，是五十年前深渊公主的后继者”这个猜测，其实也不无道理。
只不过作为深渊公主本人，飞鸟川颂能肯定地确认，在他成为深渊公主这件事中，没有任何类似于“戒指里藏着老爷爷”“地摊上买的假玉佩里藏着灵泉空间/修仙传承”这种意外性的事件。
他只是普通地睡觉，然后普通地做梦，最后普通地被怪物们认作了深渊公主——虽然在全息游戏里做梦这件事本身就有点不普通了。
所以就像上一次做完梦之后，飞鸟川颂怀疑这一切都是游戏安排好的剧情一样。这一次，他也同样有理由怀疑这是系统安排的剧情。
其实买断制单机游戏嘛，又没有内购，又无法氪金，即便游戏承认抽卡、商城道具，甚至剧情选项这一类无法控制的变量，实际上都是为了演出效果做出的动画，实际上玩家并没有可操控的余地，飞鸟川颂也不会把它怎么样。
虽然有些遗憾这些高智能的npc，但飞鸟川颂顶多也只是谴责一下游戏的宣传诈骗，说好的剧情高自由度在游戏中并没有得到任何体现而已。
没有任何后果，飞鸟川颂将利害关系对系统说明得清清楚楚，然而系统就是不肯松口，坚称“游戏内的一切剧情发展都是建立在已有且确定的数据基础上，本游戏绝不会用机制来限制玩家的选择和自由”。
搞得飞鸟川颂一度想要中场登出游戏，去玩家论坛看一眼其他玩家对这游戏的剧情是什么说法——他们的系统也这么嘴硬吗？
最后阻止了飞鸟川颂实践这个想法的，是这个游戏一点也不智能的存档系统。
竟然连存读档功能都要专门做一个商品摆放在游戏商城里，还要花整整160个成就点，这个游戏又没有氪金的地方，做这些不必要举动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存档只能等到阶段剧情结束，系统自动存档，读档只能在进入游戏的时候，在游戏开始界面上选择。
现在就是出又出不去，系统又死脑筋不肯松口，飞鸟川颂无法，又懒得和系统再纠缠，干脆掐住系统两次口径不一的矛盾点，准备故技重施，再从游戏这里敲点补偿出来。
“上次你们对我做出的解释是深渊公主的身份是建立在我抽到的‘空白马甲卡’上的，你们肯定我以后一定会使用这张卡，于是在这之后计算出了五十年前沉睡——官方的档案记录是‘死亡’——的深渊公主的情节。”
飞鸟川颂懒散道，因为现在还没有出门，正躺在家里的床上，所以干脆没有在脑子里交流，而是直接把话说出了口。
“但是根据渊魔们现在提供的情报，它们早在我抽出那张卡前的时间点上，就已经被深渊公主的气息所吸引，聚集在了这栋公寓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进入游戏的第一天白天的那次暗骰，应该就是在决定我能不能发现红渊的呼唤。更进一步来讲，说不定逃出公寓的红渊那天冲着我过来，也是因为我女装时的样貌和气息。”
“——这么明显的矛盾，你们不会以为我发现不了吧。这次准备怎么解释，说说看吧？”
系统面板肉眼可见地沉默了一会，好半天才缓缓刷出一行字来。
【此剧情的出现是由于玩家在最开始的选项中选择了c项，即以实际上的男性身份和游戏角色认知中的男性身份进入游戏，为补偿原剧情发展，系统计算出了现在的情节。】
飞鸟川颂：？？？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身来，震惊道：“也就是说，如果我没抽到那张马甲卡的话，你们原本的剧情发展，是打算让我一直女装下去不掉马的？！”
【系统对玩家的猜测给予高度的肯定和赞赏。】
“谁要你们的这种肯定啊！”
飞鸟川颂大声吐槽，还没来得及对自己恰好抽到马甲卡，将自己从女装的命运中拯救出来的欧气发表一通称赞和庆幸，因为对剧情受限的怀疑消散而解除桎梏的脑子里就突然冒出了许多新鲜的点子和想法。
他顿了一下，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假如真的按照你们的说法——除了已经确定的故事背景，过去和未来，所有还未出现在我身边的故事，都会按照我的选择来发展的话……那如果我对所有人撒了一个谎，并且表现出可以证明这个谎言的能力或者证据，那这个谎言能否取代未定的过去，成为真实存在的历史？”
飞鸟川颂扬眉问道。
【仅代表系统的建议：玩家对游戏已确定的故事背景并不完全了解，无法确定该谎言是否与其冲突。】
“你只需要告诉我‘是’或者‘不是’就好。”
【……需要类似于“空白马甲卡”这样的道具来为玩家提供选择的机会。】
“那不就好说了。”飞鸟川颂立刻笑了起来，“‘空白马甲卡’的话，我现在手上不就有一张吗？”
【？玩家不准备将其作为‘深渊公主’马甲具现化的道具吗？】
系统面板上显示的文字看起来十分震惊。
“怎么会。”飞鸟川颂扬眉一笑。
虽然对女装并没有什么感觉，但他也不打算在游戏中一直保持着女装的样子。只不过现在既然知道了这个这么有意思的规则，飞鸟川颂自然要好好利用一下它。
“只是一些小小的改动而已——让剧情变得更有趣味一点。”
于是在会议前一天的下午，飞鸟川颂没有在放学之后直接回家，也没有像和打工便利店老板约好的那样去便利店上班，而是在街头随意游荡了一段时间。
原本只是想找个顺眼的地方进去装作和妹妹碰面然后吵架决裂，谁知道却因为这种无规则的行动轨迹，恰好发现了身后跟着的几个小尾巴。
飞鸟川颂的计划于是临时变更。
他甩掉了身后跟着的小尾巴，然后反过来跟踪了他们，靠着小地图造成的地形环境了解程度的优势，成功窃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然后得知了这几个小尾巴其实是纠察组的便衣，而他们跟踪飞鸟川颂，目的是通过他找到他妹妹尹歌的踪迹。
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确实是跟对人了。
但是飞鸟川颂当然不可能真的让他们见到尹歌，所以在听完他们的谈话之后，飞鸟川颂就离开了这几个便衣所在的街道附近，在另一条稍远的商业街上游荡了一段时间，随手购买了一颗较为圆润的人工养殖珍珠，花掉大约两万摩拉，就趁着大雨刚落下来的这段时间回到了公寓里。
这个时候还蹲守在飞鸟川颂家门口的，除了那些纠察组便衣，还能有谁呢？
而调查过尹颂信息的这群人肯定也会知道，尹颂是个没有女朋友的单身狗——这点也很好地继承了现实中的飞鸟川颂。
一个没有女朋友的大小伙子下了课就不见踪影，然后晚上淋着大雨回家，恰好他还有个从小一起长大、已经最少一星期没联系的双胞胎妹妹。
这种背景下，这个情景落在跟踪的纠察组便衣眼里，他们会向上级报告些什么用膝盖都能想出来。
而飞鸟川颂要的，就是他们的报告。
这一趟下来，至少纠察组内参与这事的内鬼都应该知道了“尹颂和尹歌貌似见面，并且大吵一架”这个消息。
然而实际上呢？根本什么都没发生。
这一切，不过是又一条即将被飞鸟川颂的空白马甲卡化为现实的设定而已。
至于当天晚上出现在街头，穿着白色连衣裙和小皮鞋的尹歌——当然也是飞鸟川颂的女装扮相。
在回到公寓之后飞鸟川颂也没闲着。
他换上了游戏第一天的女装，戴了假发和美瞳，为了避开外面监视的纠察组便衣，花费五点成就点在游戏商城了兑换了一个一次性来回的随机传送技能。
原本只是打算在街头随便晃荡一下，让几个目击者看见这个雨夜街头做出奇怪行为的白发少女，结果谁知道传送技能把飞鸟川颂随机从城西传到了城东，直接进了他从来没来过的归离集——也就是部分璃月人在提瓦特城的一个聚居地，类似于唐人街那样的地方。
同样的聚居地，提瓦特城还有六个，分散在城市里各个不同的方位。
好在飞鸟川颂的运气还算不错，传送技能将他传送进了一个无人的小巷子里，没让他在其他人面前表演一个大变活人。
坏消息是，巷口很快就传来了一群小混混吆五喝六的声音。而没有经过飞鸟川颂毒打的城东小混混，自然会对城西小混混为了挽回被反抢劫的面子，于是越传越神乎的“白色魔女”嗤之以鼻。
所以当城东小混混们勾肩搭背地走近小巷里，看见独自一人站在屋檐下避雨的尹歌的时候，他们露出的表情和那群在飞鸟川颂那里第一次当了手下败将的城西小混混没什么差别。
只不过台词可能有点不太一样。
“呦，小姑娘，大半夜的怎么不回家？在这避雨呢？”
“是没伞吧。”
“那不如把你身上的钱借哥哥们，哥哥们帮你买把伞，送你回家啊。”
“剩下的就当咱们的跑腿费了，是不是啊，哈哈哈哈哈！”
飞鸟川颂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站直了身体，想着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虽然今晚下大雨，能像眼前这几个一样傻得跑出来淋雨的小混混大概不多，但好歹让他碰着了，那就能打一个是一个，能赚一点是一点。
然而还没等他重复起那套干过许多遍的刷属性流程，一道青影就突然从天而降，砸进了几个小混混中间。
被骤然掀起的狂风吹起动的雨水以那道青影落地的位置为圆心，大声呼啸着向四周席卷而来。
小混混一个个都被狂风掀翻在地，还有两个磕到脑袋直接晕了过去，狂风混着雨水四处飞溅，飞鸟川颂也不得不用手臂挡住脸，往屋檐下又退了几步。
尽管如此，连衣裙的裙摆还是不免被溅了几滴浑浊的泥水。
等到飞鸟川颂放下手臂，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就是几个连滚带爬架着两个昏迷的同伴向后退去，边逃边惊恐大叫着“夜、夜叉！夜叉！”，然后飞快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小混混。
而小巷中央被指作夜叉的那个纤瘦身影穿着一件挺括的高领外套，身上四处有许多口袋和搭扣，握着枪的手上戴着黑色皮质的露指手套，看起来像是某个行动队的制服，只给飞鸟川颂留了一个背影。
他微微偏了偏头，墨绿的短发下露出一点像是面具的硬质物体。
“尽快离开。”
他冷淡道，一阵夹杂着墨色的风元素力缠绕上他的身体。
飞鸟川颂赶忙开口：“等一下！请问你叫什么？”
青影没有回答，转瞬间就消失在了小巷中。
屋檐外倾盆大雨的声音好像瞬间就变得清晰了起来。
飞鸟川颂只能遗憾——难得见到一个会用风元素力的“？”，竟然就这么让他跑掉了。
正当飞鸟川颂理了理裙摆，望着屋檐外连绵的雨幕，准备一脚踏入雨中，去寻找其他倒霉目击者的时候，头顶的屋檐上突然传来了一个冷淡的少年音。
“魈。”
“夜晚的雨中很危险，告诉我你住在哪，我送你回家。”
飞鸟川颂微微一怔，抬头看了看与自己的头顶不过一条手臂距离的屋檐——宁肯坐在上面淋雨都不下来躲一躲，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傲娇生物？
他忍不住在心里笑了一下，随后飞快地切换成了“柔弱美少女”尹歌的状态。
“……谢谢你，但我已经没有家了。”
雪白长发的纤细少女轻声道。
“谢谢你刚才帮了我，魈。能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吗，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不需要。”
沉默。
“那你不下来避雨吗？”
沉默。
“……你真的不下来避雨吗？”
沉默。
“那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可以吗？”
白发红眸的少女抱着膝盖望天，玫瑰色的淡红瞳孔里倒映着屋檐外连绵的雨幕。
“从前，有一位公主，她和她的哥哥一起长大，兄妹两人幸福地生活着。然而有一天，公主忽然得知，王子很快就要踏上一场没有归途的旅行，而堕入黑暗，是这场旅行无可逃避的终点。”
“蛇告诉公主：‘兄妹中的一人必将溺于黑暗，这是你们既定的命运。’公主不愿意让王子的余生都被黑暗所浸染，于是她盗走了王子的珍珠，想让王子能够幸福快乐地活在日光之下。”
“但是命运已然无可更改，王子的珍珠选中了公主，她将代替王子，沉入无边的黑暗中，同时，与日光下的王子成为最大的敌人。”
同样的故事出现在车上的尹颂口中，就基本转换成了另一个版本。
核心事件没有变化，都是公主盗走了珍珠，但是对于并不清楚珍珠真正作用的尹颂来说，他只能依靠目前为止发生的事件推断出珍珠大概率与深渊有所关联。
而就现在的状况来看，能与深渊扯上关系的，绝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尹颂要做的，就是阻止尹歌继续行动下去，就像尹歌不愿意他浸入黑暗一样，尹颂也会下意识地拉住妹妹，不让她向倾覆的命运天平坠去。
虽然实际上，现在为止的尹颂和尹歌都不过是飞鸟川颂扮演出来的人物。
真正能将“深渊公主尹歌”这个角色具现化为游戏角色的“空白马甲卡”道具，直到这个关于王子、公主和珍珠的故事被写在上面，成为了设定的一部分，才施施然从飞鸟川颂的道具栏中消失，在城市的另一边，化作了一个白发雪肤、有着淡红色瞳孔的白裙少女。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仿佛精神被分裂成了两部分，一个是车中焦急的尹颂，另一个则是城中静待的尹歌。
而操控着两个意识的飞鸟川颂高高在上，以一个旁观的平静视角，俯视着两人的表演，就好像操控木偶的木偶师一样。
车上的尹颂在这一瞬间闭了闭眼。
等到飞鸟川颂彻底适应了这种奇妙的感受，城市的另一端，深渊公主尹歌，就在这一刻睁开眼，彻底苏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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