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真正的对手（上）
哈里斯不以为意的摆摆手：“没事，人老了，就想着到熟悉的地方看一看。”
他转向身边依旧银光闪闪的盔甲。
“我还记得，当初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
“当时我还是个准校营长。”
“你父亲生拉硬拽的把我拽过来，非得让我开开眼。你父亲……他当时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自豪。直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的。”
哈里斯轻轻抚摸着盔甲上的纹章。
盾与剑交叉相错，守护着娇弱的玫瑰，工艺精巧，玫瑰花瓣上的纹理栩栩如生。
那是莫里森家族祖上曾经发誓，要世代守护的和平。
盔甲被擦拭的干干净净，没有一点锈蚀的痕迹。
第一代莫里森家主，布兰德•莫里森，曾经身着这身银光闪闪的盔甲，单膝跪倒在瓦尔卡邦国第一代国主面前宣誓，世代为邦国效力。
六百多年里，这个庞大的家族为邦国的和平稳定发展，付出了不知多少鲜血与汗水。
这身盔甲就是最好的见证。
一代又一代的莫里森，秉承着祖传的家训，一直投身于邦国的军队中。用手中盾与剑，守护着邦国的安宁。
哈里斯眼中满是怀念，对过去的怀念，更多的是对自己故友的怀念。
邓普斯安静的站在一边，一言不发。
这两人说的起劲，忘了身边还有一个人——安娜。
听着两人的对话，安娜傻了。
啊？
这个不起眼的老头，就是父亲一直挂在嘴边上的……
他的恩师，也是联邦内唯一的上将集团军总司令，传奇人物哈里斯•埃尔伯特上将？
安娜被雷的外焦里嫩。
那自己刚才的那些举动……岂不是很失礼？
哎呀！
他怎么不告诉自己一声啊？
而且，哪有上将连军装都不穿……就算不穿军装，那也不能穿的……这么俭朴吧……
谁知道这就是一个上将啊？
安娜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原地想补救的法子。
现在，她虽然只是在骑士学院里当学员，可是也能算得上是军队的一份子了，这样还没正式加入军队，就先把自己中将父亲的上将老师给得罪了……
自己有没有好果子吃……不用想都能知道结果。
她简直能听到自己脑子在飞速转动时发出的声音。
“安娜？你怎么在这里？”
邓普斯才看见自己的女儿。
这个时候，她不应该是在骑士学院里学习吗？怎么跑回家里来了？
安娜的脸瞬间红的跟她头发一个颜色。
“啊……这个……骑士学院那边举行……举行毕业骑士的年终考核，占用了场地……所以……所以学院下达通知，让我们提前回家。”
“哦……”
邓普斯明白了。
他一拍脑门，想起来还没有介绍自己的女儿给老师认识呢。
自己一直在跟老师讲自己的女儿安娜，老师还没见过这孩子，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应该正式一点。
“老师，这就是我的女儿，安娜。”
他摊开手，指向从身侧默默挪向自己身后的安娜，然后不动声色的把她抓住，拉到自己面前。
“安娜，见过哈里斯上将。”
“嗨……”
安娜的声音有点颤抖，眼神飘忽不定，不敢跟哈里斯慈祥的双眼对上。
嗨？
邓普斯听得两条眉毛都拧在一块了。
在长辈，尤其是位高权重的长辈面前，初次见面打招呼……
后辈只说一个“嗨”，哪里像是有教养的孩子？
自己的恩师不仅仅有提携之恩，更有教育之恩，这样子，成何体统？
哈里斯却根本不在乎这些，趁着安娜不注意，他悄悄向想发脾气的邓普斯摆摆手。
“你好啊，安娜。”
他伸出自己干瘦的右手。
哈里斯的手满是老人斑，手背上的静脉宛如虬龙一般蜿蜒着，指甲明显精心修剪过，干枯的手指如同枯树枝一样。
看到哈里斯伸手想要握手，安娜愣了。
直到自己的父亲在背后轻轻推了自己一把，安娜才反应过来。
“哦哦哦……”
安娜把自己的手伸过去，轻轻握了握。
老人的手很温暖，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冰冷。
哈里斯握了握，松开了安娜的手。
……
“老师……这方面确实是我的过失，以前在军队的时间太长，没管教好安娜……”
邓普斯的表情有点尴尬。
哈里斯笑着摇摇头。
“我倒是挺喜欢她这个性子的。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藏着掖着，挺好。”
邓普斯在自己老师的表情里，没有找到一点虚伪的成分。
“我这一辈子，没结婚，更谈不上有孩子。军务紧急，根本顾不上儿女情长。要是换了我来当这个父亲，恐怕在这方面还不如你。”
说到这里，他心里有些遗憾。
确实，没有子嗣，到了晚年之后，自己身前冷冷清清的……
这种滋味，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
哈里斯唏嘘不已。
“其实在心里，我更多把你当成是我的儿子在培养。”
“这次撤你的职，就是想让你好好反省一下。你的功利心太重，已经影响到你对于战局的基本判断上了。”
“当然。”哈里斯自嘲的笑笑，“相比于你来说，我犯得决策失误更大……我对你的误解，让邦国赔进去了大半的空军部队。”
“这个指挥官的位子……不久之后，肯定是要给你的。”
邓普斯继续沉默着听老师的教诲。
老师的那一顿痛骂已经把自己骂醒了。
在事后想想自己之前的失误，太过低级了。
为了追求战果，强行将分散在东部第一道防线上的部队集结起来，想要以最快速的优势兵力进攻，夺回卡塔奥。
结果呢？
中了对手的一招请君入瓮，让自己白白丢了大半个师的兵力，损失惨重不说，卡塔奥城最终还是落在了敌人手里。
自己被撤职的这段时间里，除了对之前战斗的复盘之外，他还在想，这
个小尤金下一步会怎么做。
这几天，卡塔奥方向一直安安静静的。
这种反常的安静，反倒让邓普斯觉得心慌。
那么着急的打下卡塔奥之后，就开始按兵不动？塞罗比亚人真的沉得住气？
包括最直接的代入法，邓普斯都尝试过了。
他尝试着把自己带入到对手的角色里，从现有已知情报里，分析出这个小尤金到底是想干什么。
直接进攻下一道防线？
这肯定不现实。
自己苦心经营的整道东部防线，可不仅仅就只是说说而已。
真正打起来的时候，这个塞罗比亚的指挥官就会尝到，步兵部队在空旷的平原地带接受炮击的滋味，是多么的惨痛。
那……
还有什么其他自己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吗？
他想破脑袋，什么结论也没得到。
这个对手的思维完全不在正常人的范围之内，天马行空的战术，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好像他打仗就是在随心所欲的胡闹一样。
就是这种随心所欲的胡闹，让瓦尔卡吃了一次又一次的亏。
那一封突如其来的，貌似被塞罗比亚人丢掉的信件，引起了邓普斯的警觉。
这是不是塞罗比亚人的又一个陷阱？
他想提醒老师，但是得到的却是老师又一次的训斥。
邓普斯有些心灰意冷，这次，他完全是按照自己最冷静状态下的判断，可还是被老师驳斥了。
难道说……
我真的……还是没有军事天赋吗？
我真的不如那个小尤金吗？
他平生第一次对自己有了怀疑。
这场战斗的惨烈结局证实了自己的想法，一点也没错。
第二天，老师在得到了空军基地的报告之后，平日里那种干练的精气神一下子消散了大半，整个人看上去苍老了十几岁。
相比来说，邓普斯有了心理准备，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反应就没有那么大。
哈里斯的让位心思，其实在几年前就已经有了。
自己已经老了，今年，这把老骨头还硬朗，还能带兵打仗。
但是明年呢？后年呢？
老不以筋骨为能，哈里斯不知道自己还能带兵多长时间。
老天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自己可以死，但是自己的这一身本事，必须传下去。
邦国现在的国力并不强盛，现在的情况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乐观。
国主昏庸无能不说，更多的是长年累月遗留下来的问题。
可能单个拎出来不起眼，但是架不住数量大啊！
无数的小问题就如同寄生虫一样，攀附在邦国身上，吸吮着邦国的精血，让这个邦国处于腐朽的状态。
国主只知道贪玩享乐，不思进取，远在边疆的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说得多了，军官干政；说的少了，根本点不醒这个浑浑噩噩的国主大人……
哈里斯只能尽忠职守，做好自己一个集团军总司令的本职工作。
小尤金的出现，更坚定了老哈里斯上将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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