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梦魇难消
“师兄，你在思考什么？”
“我很担忧雩山军。”
“可带队的是邓遥将军。”
夏野低低垂眸，手中握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情报。他与邓遥话别的情形再度浮现在眼前，他把当日的情形述与孟粱。
“那日天晴朗得耀眼，我将调查的战备物资详情交到邓遥的手中。邓遥阅后爽朗大笑，他说这次他有把握把敌人拦在承明关前。”
孟粱问：“原本你们担心什么？”
“国库极度匮乏，粮草不足，兵器缺损，更不用说给将士家人的补给费用。”
“钱都在哪里？我们可以去拿回来。”
“说不清楚，也许你见过的每个人都从中谋取一分利，也许南嘉域真的穷到这份上了。我们每输一场战役，就要给敌国缴纳惊人的黄金白银。”
孟粱不说话，她不知道该接什么。
“如今的帝国到处是苦难，君王已无力支撑整个国家。”夏野叹道。
“你有改变现状的计划吗？”
“我在想。”
回忆停在这一句上。
她已经知道师兄想出来了，自己正走在他的计划中，她无比期待这一局的结局，看看他把自己摆在哪个位置，看看他能否成功。
万俟巽没有对李曳多加责怪，事已发生，彻查缘由为主。
他道：“藏在朝里的泓山能明目张胆地在你眼前行事，那个人一定很有价值。从行事作风上看，他是个骄傲的人，也许还会与孟粱联系。”
“臣定报此仇。”
李曳面色灰暗。
“现在亭王如何？”
“不大好。太医和各地招来的名医皆认为王爷熬不过十天。”
万俟巽很好奇这把汤谷，“刀里的毒可有分辨出来？”
“七颗宝石七种剧毒，每一种都是南嘉域秘制，目下只辨出了三种。王爷与南宫行所中的两味毒药，至今还在分析中。”
“没想到南嘉域在制毒上倒是优于我们一筹。朕会再广招名医协助你们解出毒来。看来得提防未来泓山用毒物对我们的攻击，研制解药刻不容缓！”
李曳道：“臣还要提一个人。徐澄契不适合再待在这里。亲情已经将他搅弄得头晕目眩，且还有徐澄梧在他身边，臣建议将他外调一段时间。”
万俟巽赞同李曳的提议，他道：“那朕就把他交给你，你来安排。”
李曳道了个是，然后从宫中出来，直接去了亭王府。
徐澄契与徐澄梧都坐在徐轸身边，焦灼地等着某一个医师带来惊喜。但他们都已经从期待变成麻木，且带有一点绝望。
他走到徐澄契身边，轻道：“跟我来。”
徐澄契脸色极差，连日连夜不吃不喝，走路都有点摇摇欲坠。李曳很担心他，直截了当说道：“有个外派任务，交给你。”
徐澄契的声音毫无起伏，像是一潭死水。
“我不去。”
“君上和我都觉得你应该出门透透风，现在的你已经不是你了。“
徐澄契的声音带了些哭意，他盯着李曳同样疲惫的眼眸，“父亲快不行了，我要陪在他身边。再说妹妹也要我来照顾。”
李曳虽早预料到他会这么说，心里还是难受，曾经潇洒自如的徐澄契不见了，眼前的人想沉溺在泥潭中。
他道：“如果最后还是没能及时配置出解药，王爷去世后，你要如何？”
徐澄契站着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该如何。
李曳道：“你的两位叔叔来照顾徐澄梧，三周、三周后不论情况如何，接受任务，你可以吗？”
徐澄契是知道李曳在帮自己，他点了点头，转身回到屋子里。
李曳在屋外遥望屋里的沉寂，他觉得有些疲惫，不知该去往哪方。欢颜笑语的日子仿佛是很久之前的，时间匆匆忙忙，他也感伤起来。
月勾教不过是愚弄愚人的神话。街上家家户户摆放着祭拜月勾神的祭品，李曳注意到栓婶，她正忧心忡忡地与柳遐恕说话。她身后站着楚源，这位被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文官。
楚源也看见了李曳，远远地朝他行礼。李曳对他笑了一下，继续往前走。自己家与亭王府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李曳走得正觉累时便到了家中。
侍女服饰着他洗浴，浸泡在温热的水里，他才整个人放松下来。雾气氤氲缭绕，透过洁净的白雾，侍女姣好的脸颊显得分外娇嫩，他的手不自觉地扶上去。
他的情绪又开始不稳定起来。
梦魇打破他精心布置的保护罩，钻进他的心扉。
温柔小巧的母亲牵着小曳的手，轻松欢快地走在街上。小曳小心翼翼地品味着舒适的时光。回家的路上，越靠近那栋熟悉的房子，他的心脏跳动的越快，他很焦虑。虽然有最最喜爱的母亲在，在小曳的心里，家是昏暗与恐怖的。只要有那个男人存在，他就感受到无比的不自在与害怕，尤其是喝酒的男人，他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他紧张地想杀掉自己。他不知道姐姐是怎么想的，他们姐弟二人只能蜷缩在一起，期望快快长大好远离一切。
李曳十分希望母亲能离开父亲。可能是母亲认为自己完成不了一个人养活两个孩子的重任，也可能是她对父亲还有感情，或是她想给孩子们完整的家。从有自主意识开始，李曳就对母亲产生愧疚之情，他担心是自己的原因让母亲蹉跎一生。她那么美好，理应有更好的生活。
他竭力不去想这些。
他把自己困在一道墙里。
墙上留有残余的血痕。
曲黯良把逮捕令放到萧意手上。
吴守筠与他住在一起，她紧张地看着萧意严肃的表情，捏住他的衣袖，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吴守筠本是由孟粱安排与任侠同住，但任侠一个月前不幸受伤，萧意重新把她接了回来。
萧意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道：“没事，你先出去玩，我有事情要商量。”
萧意看向曲黯良，曲黯良友好地向他点了点头。她接过吴守筠的右手，将她交给屋外的周明盈。周明盈牵起吴守筠的手，他也见过这个小姑娘，他朝他温柔地笑了笑。
曲黯良对他道：“这里我负责，你去上任吧。保重。”
萧意没有反抗，乖顺地任曲黯良捆住他的双手与双脚。
“我找了他这么久，今日见到你来，我知道我的时间耗尽了。”
曲黯良打完最后一个结，拍拍手说道：“你把你们之间这段感情抬至最高位置，为了珍惜之人不死不休。我也见到另外的人，情感被他们舍弃。世事真多彩。”
萧意道：“吴守心被他们带入歧途，那些人正在做危及泓山之事。”
曲黯良面向他，不带表情道：“回去说这些。”
她把萧意带到卞容屿那儿之前，写了一封信秘密传给何堪。她有些事情必须向首座问个明白。
卞容屿见到萧意后对她说明了萧意所为背后的原因。
“泓山中间除了隐匿派，还形成了保皇派。他们对君王的守卫之心坚定不移，要从万俟巽手里救出南宫行，再强军复国。沐城是保皇派势力曾聚集的地方。”
曲黯良看了萧意一眼，然后问卞容屿道：“哪些人是保皇派？”
卞容屿看向面容憔悴的萧意道：“他们极其隐秘，能确定的人很少。黄岑就曾以隐计划为由，残害下属，用芳菲之毒锻炼出一批死士供他驱使。”
黄岑的动机原来是保卫君上。曲黯良感觉到讽刺，他自诩聪慧之人，机灵百变，还是不能走出君王的城墙。
“那黄岑之死是？”
卞容屿回道：“他是内部肃清。”
果然如曲黯良所料，霍西楼其实真正听命之人还是卞清河。
曲黯良道：“我在沐城待过一段时间，都没有发现他的问题。”
卞容屿道：“这批人背叛我们，为了南宫行而与万俟巽合作。所以要消灭他们，只有一个机会。”
“是什么？”
“杀王。”卞容屿道：“王已经去世。”
他这一次是真的迈入黄泉，去阳间之人都不知道的新世界里。
“我们真的杀了他。”
曲黯良不禁念了出来，目光与卞容屿交汇，她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释然。她还有一点点不适应，缓了一会，露出一个很小的笑来。
萧意闻此扭动五官，阴测测道：“我一直在找黄岑制造的死士们，既然南宫行已死，为他训练的死士你可有消息？”
卞容屿对萧意道：“你故意模仿黄岑行事，他们没来找你？”
萧意昂了昂脖子，道：“他们都没用。”
曲黯良帮萧意解释道：“黄岑的死士中有一人唤做吴守心，萧意所作所为皆是为了他。”
萧意盯着卞容屿和曲黯良，急切着从他们面孔上捕捉有用信息。
卞容屿的胸膛起伏了几下，他忍着怒意。萧意违背隐计划，为了一人，置整个团队不顾，这样性子的人再留着太危险。
他道：“我的人已经在找吴守心。你原地候命。”
曲黯良把捆住萧意手臂的绳解下，他转动僵硬的手臂，舒缓经脉。
卞容屿已经离开屋子。萧意不以为意的对曲黯良道：“你们还都听他的。”
“卞清河的公子，本来不是泓山将士，可以说在灭国前都不是。现在子承父业，开启刀尖上行走的日子。”
萧意对卞容屿无多少了解，问道：“他既不是干我们这一行的，怎么服众？”
曲黯良暗笑他的无知，道：“隐计划刚实行时漏洞很多，具体实施起来并不理想。是卞容屿细化规则，冒着生命危险在各地指导。第一批教习也是他培养出来的。”
卞容屿是泓山军龄最短的人，威望却仅次于卞清河。
萧意又问：“是谁弑王？”
曲黯良望着阴沉沉的天空：“我不知道。”
她念及自己的老家山雨，不知道他们在泓山内外有没有安分守己、听从命令。她不相信卞清河至今对山雨的融入没有察觉，只是他们一直默默不语，这让她心里很过意不去。
何堪看完她的来信后，与她约了一个时间、地点见面。
“卞清河他们还没发现我们吗？”
“你觉得呢？”
何堪反问她。
“我不要猜，我要确定的真相。”
“好，我与你说。”何堪走到曲黯良近侧，与她轻声道：“知山雨，但不知你。”
何堪见曲黯良愁眉苦脸、几欲崩溃的神态，问道：“我会保护你的，这些年都进行得很好。你今天是怎么了？不再信任我了？”
曲黯良使劲把泪珠塞回眼眶。她湿润润的眼睛对上何堪冰冷的眼睛，她强迫自己与他对视，她要自己散发出与他同样强大的力量。她不能怯！
“您何时能给我最终解药？”
“迫不及待离我而去？”
何堪的眼神亦不移动一毫。
“我曲黯良誓死效忠山雨，不会弃您而去。但我需要被信任的自由，您若一直用毒控制我，我会感受到您的怀疑，会感受到羞辱。首座，我等待您的信任已经太久。”
曲黯良手心一片冰凉，寒冷的天气中出了一身汗。说完肺腑之言，她才僵硬地看向别处。
何堪仍然望着黯良，缓缓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很快就把表情收了回去。
“我会认真考虑你今天的话。出去。”
“是。”
曲黯良觉得很累，她关上门的一刹，往旁边倒去，靠在墙上喘气。
门后的人会怎么处置自己？
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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