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无人便利店的雨天
“净是些乱七八糟的事。”
陆星抓了抓银发，撩开几缕垂落在额前挡眼的，摁停了脑海里的回忆。
虚无的白色空间正在迅速重构，塌陷的数据世界蓝色代码闪烁不定。
黑色的真实在退却，逼真的假象覆盖了全部。
新的世界赫然已在眼前。
迎面走来的行人撞了她个满怀。
陆星分心侧头凝视光怪陆离的城市，忘记了眼前紧急的现实。
秋凉的美式冰咖啡溅了她白色的衬衫一身。
行人一边同她道歉一边尝试摸索口袋里的纸巾，想要擦掉意外造成的污渍。
陆星摆摆手。
“没事，你走吧。”
低沉的嗓音在秋风里飘忽，像无法落地的飞鸟。
行人见她坚持，又心悸于她的模样，一番推诿后点点头，快速离开了。
横亘在街道边，枝繁叶茂的梧桐正被降温的天气染黄，代步用的自动飞行器井然有序地摆放着微缩传送门的两侧。
身着纳米纤维外衣的人群熙熙攘攘，熟不能分辨真正的血肉之躯与机器改造人。
视线越过云霄大厦。
定格在了悬浮在云间的“神眼”标识。
一只机械制造的蓝色眼睛，从天上望下大地。
很多人对“神眼”趋之如骛，想要成为集团一员，却连公司地址都无从得知。
它就在那，近在眼前。
却难以触及。
世界各地虽有分部，但分部的所有员工从未接触过总部的实体，每个分部都是独立的子公司，仅在重要事项上需汇报总部，而总部唯一会传达回的指令——均为全息投影。
神眼总部，实在神秘至及。
太阳正悬挂在午时的位置，云朵挡住了点，天灰蒙蒙的。
地上的人忙忙碌碌，就餐高峰期，大家心里全盘算着今日的午餐吃什么，顾不得变化的天气。
陆星收回目光，侧身进了一家无人便利店。
成功过一次的方法，便不能第二次使用。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她必须在一万种情境里寻找出一万种可能。
陆星绕开货架，径直坐在了白色的自助桌椅上。
嶙瘦的手腕随意抽出一张信笺，“唰唰唰”，黑色水墨在黄色纸张上化开，洇成了潦草难懂的三个字。
——“温落落”。
陆星驱使着指节在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边停顿，流线笔映出淡淡的光影，在突出的骨节怀抱里显得格外脆弱，仿佛被怪兽抓住的可怜人。
稍不留神，便变成了两段。
“咕咕咕”。
纵然深陷无尽的虚假，好像肚子饿这回事永远真实可信。
陆星准备选一份方便面。
“叮咚”，便利店又进来了一名顾客。
狭窄的视角余光里，落入了一抹艳丽至极的红色。
陆星微微侧头，湛蓝的瞳孔缩了缩，随后眯起了眼，审视着认真挑拣商品的年轻女孩。
女孩注意到探究的目光，顺着感觉回望。
目光将触未触之际，她飞速用手捂住了微张的嘴。
银发蓝眼，被誉为这世代死神的象征。
传闻，遇见死神，便是人生不幸的开端，直至死亡，终其一生都将在苦痛中弥足深陷。
海水样的蓝色眼眸里，倒映着女孩精致的脸庞，以及她那惊慌失措的小退步。
“嘶——”
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发出了漫长的喟叹。
陆星用指节轻敲了敲桌板，等待意料内的逃跑。
女孩动了起来。
她本该往反方向去的。
眼尾小小地翘了点弧度。
掌心，有温热的触感在蔓延。不断地蔓延。
仿佛要吞噬冰冷无情的怪物。
陆星的神情依旧万年冰雪，只瞥了眼覆在手上的另外一双手，歪了歪头。
散漫、不经心的低音在空气中传播开来。
“无人便利店的自动监控系统是最优秀的，这一点，用我提醒你嘛？”
女孩怔了怔，旋即惊慌地放开了握着陆星的手。
温暖，转瞬即逝。
陆星轻甩了甩手，插回黑色风衣的口袋。
漠然地望着紧张不安的女孩。
“我、我没有想骚扰你的意思！”
“只是、我只是看你长得、长得太好看了！”
“见色、不，不是，你就像，像那种真的在人间的天使，你懂吧！”
女孩手足无措地比划着，年轻的脸庞神情激动，绯红的热晕紧紧印在白皙的肌肤上，一张一合的粉红小唇，流利又结巴。
“你真的好好看！”
她补充道。
陆星一言不发地听着，不为所动。
在死神冷淡的表现下，女孩的声音越发小了，最后不自禁低下了头，她盯着自己的脚尖，时不时小心翼翼地迅速抬头瞥一眼陆星。
毫无变化的神情。
崇拜的声音最终消失了。
只剩下沉默的对峙。
无人便利店的自热微波炉发出刺耳的尖鸣。
熟食的香味弥漫在紧凑的店铺内。
是陆星挑选的红烧牛肉面的味道。
油炸面的气味隐约侵入了胶着的氛围。
陆星晃了晃身子，踱开步子，去取她今日的午餐。
滚烫的面条，悬浮一脸的热意，油腻腻的酱浮在泡面桶表层，还有零星的蔬菜。
拆开的一次性筷子，在铝制的桌面上，小小顿了顿。
果不其然，身后的人又开了口。
“我叫柳柳，太液芙蓉未央柳的柳，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柳。”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柳柳绽出笑容，洋溢着朝气的漂亮脸庞上，有两颗小小的酒窝，仿佛冬日盛开的腊梅，可爱之初还余了点热烈。
陆星吸溜了一口面，拎着面桶边沿，抄起铝制桌板上的纸制收款单据，拍在了柳柳掌心。
她挑了挑眉，露出个恶劣的表情。
“可以，不过先帮我付了这碗面钱。”
柳柳下意识紧抓住了单据，圆而通透的琥珀瞳孔大小未变，神情又惊又喜。
她慢半拍地反应，点头犹如拨浪鼓。
纸质票据上的无痕印记浮现出了红色。
柳柳小心翼翼地将结款完成的单据递回陆星面前。
纤细的双指一夹一松，单据缓缓飘落在地。
柳柳的眼角微撑，她蜷了蜷手指。
纵然摆出了一副疑惑的模样，她还是决定立刻躬下身子去捡票据。
随之而来的是，
——滚烫的面水，油腻的肉酱浇在了她细白的脖颈上，迅速烧红了大片脆弱的肌理，仿佛被剧毒的蚊虫叮咬，肿胀难堪起来。
褐色的液体加深了艳丽的红。
银发蓝眼的死神桀骜不羁。
“我最恨骗子。”
鲜艳华美的红裙如血，铺满了整个无人便利店。
窗外的天气预报船途经上空，不住地发出令人烦躁的“嘀嘀嘀”声。
蠢蠢欲动的天，顷刻飘起了瓢泼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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