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怪物

“……”你是鬼吗？九瞳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他对九瞳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伸出一根食指抵在了自己唇边：“乖，不许说出去哦。”

        “……”那你就藏好啊混蛋，为什么要给我看啊！九瞳极度愤怒又敢怒不敢言。

        女孩愤怒的表情似乎取悦了这个家伙，他愉快地发动车子走了。

        旁边刚刚教训了徐季季一顿的安娜走到九瞳身边来，低头看她手里的手机：“没摔坏吧。”

        “没。”九瞳轻声说。

        “没事就好嘛，你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吓我一跳。”安娜小声抱怨。

        九瞳忍不住透过手机表面的镜面看看自己的脸，确实是……一副被惊吓过度的样子，她强撑着口气，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安娜很不放心，一直陪她上楼。

        九瞳在沙发上呆坐了会儿，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她眨了下眼睛，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从冰箱里拿了罐果汁递给安娜。

        安娜好笑地捏捏她的脸：“你呀，振作一点啦。”

        “徐季季那家伙是很讨人厌，总是欺负你，不过他也是为了讨好江雨柔啦。”

        “他喜欢江小姐，这个大家都知道的，但他的家世和自身能力都不算出众，在江雨柔的一众追求者里毫无竞争力，只好通过这种方式讨心上人欢心啦。”

        “你看，从这个角度看，这个人是不是也蛮可怜的？不要太在意这件事啦，他不是针对你，他只是针对任何江雨柔想要针对的人。”

        安娜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后，小心翼翼地问九瞳：“我这样说，你是不是感觉心里舒服点？”

        “……”九瞳差点没让她逗笑，“没有啦，我没有因为徐季季的事情不开心。”

        “那就好，”安娜满脸写着不相信，但是她依然顺着九瞳的话往下说，“那家伙确实没什么让人不开心的资格。”

        “那我走了哦，九瞳你好好休息。”

        安娜离开以后，九瞳感觉自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她爬到沙发上躺下，拿了床薄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小睡了一会儿。

        梦里顾渊微笑的脸和他那爬满眼睛的脖子像雾气般缠绕着我，密密麻麻的红色眼睛布满了整个天空。

        九瞳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窗外是城市高大的建筑和昼夜不灭的灯光。抬头能看到点点星辰，没有看见月亮，不知是不是被某栋建筑挡住了。

        她想起之前那条希望联系自己的评论，打开手机再看时，那条评论已经因为发了联系方式被管理员删除。

        虽然不符合预期，但是这个让她纠结的问题被外力解决了。现在，她可以忘掉这条奇怪的评论了。

        洗过澡之后一时有点睡不着，她重新回到电脑前，开始写自己的小说，她几乎没有什么构思，没有去想过要写一个什么样的故事，而是把自己脑海中的过往一股脑倾诉出来。

        那些可怕的、扭曲的、让人恶心的怪物们。

        这是个只有她能看见的世界，而现在，终于，她终于能把它分享给其他人了。有时候，看看大家稀奇古怪的评论，她的心情也不由得变好了些。

        不过今天，可能不太一样，她收到了这篇文的第一个差评。

        网友：垃圾评论《能看见怪物的我》

        写的什么东西，主角是猪吗？麻烦作者睁开眼睛看看你写了些什么，你的主角除了被怪物吓得瑟瑟发抖以外，什么也没做。

        网友：负分评论《能看见怪物的我》

        从主角对事物的处理方式就能看出来了，作者是个跟主角一样的人，一样的卢瑟。

        网友：？评论《能看见怪物的我》

        三流恐怖故事，地摊文学。

        网友：z评论《能看见怪物的我》

        除了恐怖氛围塑造得好以外，一无是处。写这种故事，作者也是跟主角一样无能吧。

        网友：？？评论《能看见怪物的我》

        作者不会写文别写好吗？

        九瞳皱眉看着这些突然扎堆冒出来的□□，有些生气。正此时，之前那位叫残月的又出现了。

        网友：残月评论《能看见怪物的我》

        作者大大，我又来了，能加下我吗，想跟您聊聊。我的联系方式是……

        九瞳让这一堆差评气得有些心梗，再看看这唯一的小天使……最终，她决定加一下对方的联系方式。

        好友申请刚刚发过去，对面就通过了。

        眨眼间，对方发信息过来了：阿瞳大大！！！

        可以看出对方非常热情了，热情得让她有些招架不住。最后，九瞳在对面过分的热情之下缴械投降了，暴露了所在城市……

        残月：阿瞳大大！我们在一座城市哎，周末一起看电影哇！！

        瞳：……好，有机会的话。

        残月：不不不，我现在就买票，近期上映的这几部片子你喜欢看哪个哇？

        说话间对面几张海报截图就发过来了。

        残月：我喜欢某某大神的，他的片子一向不错，可是张导演的也很让人心动，哎，还有一部魔幻题材的，真是让人难以取舍，大大你更喜欢哪个？

        瞳：我都还好。

        残月：那就张导演的？我看下哈，下午晚上都有票，这几家电影院我都去过，大大你那里离哪个影院比较近哇？

        几家电影院的地址发过来了。

        瞳：好像都还蛮近的。

        残月：嗯嗯嗯，那大大，你喜欢更喜欢坐哪里？中间这排怎么样？

        一张座位表也发过来了……

        瞳：可以的。

        虽然都可以，但是……刚刚认识就要一起看电影这是什么节奏啊喂！好像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九瞳充满挫败感地想。

        残月：嗯嗯，好的啦，那我就付款啦，周六下午不见不散哦。

        就这样，九瞳稀里糊涂的答应了某位读者的约会，还欠了人家一张电影票钱。她默默搜了一下那家影院的价位，想了想，买了点小礼物打算周六带给她。

        残月的本名是颜月，九瞳走出地铁，在商场门口一眼就看见了她。

        小姑娘看起来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白衬衫，灰马甲，及膝百褶裙。一头银灰色微卷长发，柔顺靓丽，脸庞稚嫩，气质沉稳，看起来像是高冷且家境良好的富家小姐。

        一见九瞳她就飞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瞳大看起来真可爱。”

        “……嗨。”九瞳自认为不算社恐，但是碰上这种社交达人，她仿佛是个社交白痴。

        “特别喜欢瞳大。”她自来熟地挽着九瞳的胳膊，拉她去坐电梯。

        九瞳这才想到包里的小饼干，拿出递给她：“小礼物。”

        她惊叹一声，捧着饼干亲了一口，“谢谢瞳大！”

        “额、叫我九瞳就好。”

        “嗯嗯，好的！瞳大，我是颜月，瞳大可以喊我小月。”

        “……”算了，九瞳已经放弃纠正她称呼的想法了。

        两人一起看电影，然后找了家茶室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聊天，颜月和九瞳说了件在大部分人眼里都算得上是匪夷所思的往事。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也曾经说过要做一辈子的朋友。”

        “只是，我没有想到，有时候一辈子可以结束得这么早。”

        颜月和莫雨相遇的那年，她六岁，莫雨比她大两岁，两人是邻居。颜月家住的房子家里发财后从破产的有钱人那里买来的，那块是富人区。像她这样的家庭在这样一个群体里，有一个专有名词——暴发户。

        那时候父母总鼓励颜月和其他孩子们一起玩，但很多时候，她是被欺侮戏弄的对象，而且没有办法防抗，那些孩子们和他们背后的家庭是她不能得罪的。

        颜月也不能逃离，父亲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让一家人住进了富人区，她不能离开。父亲的战场在生意场上，而她的战场就在这里！

        即使有着这样的决心，这样的排挤依旧很让人难受的。很多时候小孩子欺负人是不知道轻重的，尤其是这些被宠坏的小姐少爷们。

        莫雨家里是真正的名门出身，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那一片的小孩对她都很客气。那个时候，莫雨经常出面保护颜月，于是就多了个死心塌地的小跟班。

        她出身好，头脑聪明，无论走到哪里都有如众星捧月一般，所有人都对她笑脸相迎，但即使这样，莫雨依然有些奇怪的烦恼，她能够看到潜藏在人群中的怪物。

        漂浮在教室上空的巨大眼球，出现在街道的触手，厕所里的鼻涕怪，颜月最开始只当是她的幻想，并不以为意，但听得太多以后，竟也隐隐有些当真了。

        而且更可怕的是，随着莫雨年龄的增长，她能看到的怪物似乎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而那些怪物对她的影响也越来越大。

        她们曾经试图用很多方式来证明这些怪物到底存不存在，比如录音或者录像，但效果很不好，要么没有录下来任何声音，要么全是奇怪的电流声。录像也是一样，要么是一切正常，要么全是雪花屏。

        她能看到的东西，颜月是看不到的，使用各种手段都看不到。

        只是那些异常的画面、异常的录音让她得以确信，这世界上确实存在一些未知的东西。

        她们之间像是有一层透明的墙，墙里墙外两个世界，莫雨就在她面前，她却帮不了忙。最终，颜月不得不面对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实，这种无能为力感让她感到痛苦，于是她选择适当的疏远对方。

        后来我们各自年纪都大了些，各自又有了新的朋友，再之后，颜月谈恋爱了，于是渐渐的当真渐行渐远。

        她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在一起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某个雨夜里，莫雨冒雨来找她，但说起话来语无伦次，全是些支离破碎的呓语，最多的那句话是——救救我。

        可颜月再进一步问，她却又什么都不肯说了。

        她的精神日渐萎靡，容貌也渐渐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一直到那一天。

        那天，颜月和男朋友正约会，莫雨突然打电话过来

        由于设了静音，前面好几个电话颜月都没接。最后一个，正巧她拿手机看时间的时候看到了，打算接听时被男朋友抢过去了。

        他是这样对着电话那边的人说话的：这位女士，你能不能有点礼貌啊？你跟你的朋友什么时候都能通电话，但我们谈恋爱好不容易出来约个会，你至于要这么破坏氛围吗？

        颜月万万没想到，那时她打过来的最后一个电话……

        在之后，莫雨的哥哥拒绝让颜月参加妹妹的葬礼，他质问这个妹妹最好的朋友：请问，当我妹妹在向你求救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对吗？

        颜月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误，她永远失去了最重要的那个人，她时常有些想不通，为什么偏偏那个时候，她要去谈一场见鬼的恋爱。

        颜月和男朋友分手，对方痛骂她玩弄自己的感情。这实在是有些黑色幽默的可笑以为，她为这样一个人错过了那个也许是求救的电话。

        瞳大你、你也是能看见那个世界的人，对吗？

        说到这里，她近乎期待地看着九瞳，像是要寻找一份救赎。

        这样的期待给人一种巨大的压力，九瞳几乎不忍心让她失望，只好实话实说：是的，我写的就是我看到的世界。

        颜月一边哭一边笑。

        我永远也弥补不了我做错的事情，所以，如果可以的话，瞳大、九瞳，如果可以的话，您需要任何帮助，都可以找我。我愿意尽我所能地帮助您，只要您需要。

        她的眼里闪着泪光，闪着星光，带着某种让人无法理解的狂热和希冀。

        九瞳无法答应她，那是她对另一个人深切的感情，利用这样一份感情是可耻的。但她似乎也无法拒绝她，面前的这个人，似乎很难经受住拒绝了。

        最终她只能点头。

        颜月笑了，很有几分孩子气。

        九瞳抿了下嘴唇，面色凝重地看着颜月的背后，她的背上，正趴着一只巨大畸形的怪物，而此刻，那只怪物正充满恶意地看着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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