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苏凝指尖微颤，拢在袖里的手指轻轻拨弄着薄纱，掩饰眼中的乱。

        秦妤妍跟在秦琛身后，秦琛容貌威严，眉梢间暗藏上位者的凌厉。

        苏凝避开他打量的视线，悄悄将半边身子藏在凤郁苏身后。

        “秦老弟。”永王此时快步过来，越过永王妃和媒婆，跟秦琛把手言欢。

        “见过王爷。”秦琛抖了抖袖子，对着永王行礼。

        永王挥挥手，不甚在意的先进了秦家府邸：“咱们两家毗邻多年，何须多礼？今儿本王取了两坛去岁埋下的花雕，咱们中午必须大醉一场！”

        秦琛是个笑面虎，这一点秦妤妍学了十成十。

        “王爷客气。”秦琛跟着永王过了门槛，身后永王妃带着媒婆也登了秦家大门。

        “郁苏。”永王妃站定回身，“过来。”

        凤郁苏懒散的站着不动，懒洋洋的抬了个眼，“母妃有事请便。”

        “你！”永王妃不悦，“今日是你的好日子，我请便有何用？昨儿你非得去温泉山庄，我应了你。既如此，你也该为王府着想。”

        闻言，凤郁苏突兀的笑了笑，笑声凉薄冷凝。

        凤郁苏看着永王妃，唤过苏凝和凤纤，三人一起进了秦家。

        看到苏凝，永王妃依旧不待见，冷淡“恩”了一声，便拉过凤纤的手，拽着她和秦妤妍去说话。

        秦家前厅一时非常热闹。

        久病不出门的秦夫人脸色微白的在内堂等候，看到永王妃过来，才一步一停的迎上去：“王妃安好。”

        “你快坐下，不必多礼。”永王妃和秦夫人寒暄了几句，问她这时节身子如何。

        苏凝觉得自己真多余。

        多余的让她自己感觉到了无比心疼。

        “阿凝？”秦夫人开口叫道。

        苏凝抬起头，正巧对上秦夫人询问的眼神：“我也许久未见阿凝了，正巧今儿厨房备了你爱吃的菜，待会儿留下来吃午膳。”

        说着，秦夫人意有所指的看着秦妤妍和苏凝：“以前你和阿妍关系好，两人无话不说。如今虽不同往日，可你们能如以前那般要好也是难得。”

        众人的视线随着这话全落在苏凝身上。

        苏凝倒不觉得难受，反倒终于有人关注她，她自在。

        苏凝抬头，笑弯了眼睛：“是呀。昨夜大家都睡下后，秦姑娘还来我房中与我共话月色雪景。”

        秦夫人笑容一窒，喘息声陡然变重，捂着胸口重重咳嗽了两声，露出个苍白的笑容和永王妃道：“看，她们这些小姑娘多有话说？”

        永王妃不想再磨蹭下去，开口将凤郁苏和秦妤妍的亲事挑明。

        “阿妍和郁苏青梅竹马，两家离得近，平日往来多。阿妍也是我和王爷看着长大的，她是个好姑娘。知书达理，温柔娴淑，我可想她做媳妇好久了。”

        闻言，秦夫人掩唇笑了笑，眼中的笑意很明显：“我和夫君只阿妍一个女儿。我也不说虚话，阿妍是个识大体的好孩子。可这亲事……还是得两情相悦，日后才能过的好。”

        秦夫人话中深意，众人都明白。

        永王妃强撑着笑意，“郁苏。”

        这是在提醒凤郁苏说点什么，从而将这门亲事落定。

        苏凝倒是品出了看好戏的意味。

        秦夫人的态度，跟秦妤妍完全不同啊。

        如今瞧着，是凤郁苏不喜秦妤妍，她便不答应。

        但作为爹娘，秦妤妍的心思他们当真不知？

        “娘。”眼看着凤郁苏喝着茶丝毫未动，秦妤妍抿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和世子在这里不太好。您和爹做主便是，我先告退了。”

        秦夫人眸色沉沉，拍了拍秦妤妍的手，“你和世子以前不避嫌，今日也不用。你的亲事还得你自己做主，我和你爹可不愿让你嫁个不可心的人。”

        这是在逼迫！

        凤纤勾着苏凝的尾指，小声嫌弃：“非得凤郁苏说心悦秦妤妍然后再同意呗。如此一来，便是凤郁苏主动求娶，而非长辈私自定下。”

        苏凝微愣，明眸生辉：“两情相悦有何不好？我日后的夫君来提亲若是不心悦我，那我也不乐意嫁呀。”

        凤纤扯不清逻辑，索性耍赖道：“你知我不是这个意思。凝妹妹，你自个儿体会吧。不过……”

        凤纤把玩着苏凝的手指，笑的不怀好意，“我总觉着凤郁苏有后招，他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

        果然！

        凤纤说完没多久，苏凝便听到了凤郁苏清冷的声音。

        “父王和母妃还有第二个儿子？你们早该告知我的，今日既然是为我那位兄弟来求娶秦姑娘，我也得备上一份薄礼，不能让人看咱们王府的笑话。”

        永王面色一变，永王妃轻斥：“胡说什么？我和你爹就你一个儿子。你要不同意，今日来秦家做什么？”

        苏凝心口一跳，她骤然蜷紧手指，顺带着将凤纤的指尖纳入手心。

        “来算账的。”凤郁苏偏头看着苏凝，“昨儿太子和六皇子在公主的温泉山庄抓了几个人。”

        一直冷眼旁观的秦琛终于开口，“与秦家何干？”

        说着，他转头对着永王道：“儿女亲家结的是亲而不是仇。既然世子不乐意，我秦家女儿也不会倒贴！阿妍，回屋去。”

        秦琛发了怒。

        永王和永王妃立刻起身道歉，埋怨凤郁苏不懂事。

        “秦老弟，他是本王儿子，他的亲事自然是本王做主。只要有本王在，阿妍便是王府唯一的世子妃。如今是，日后也只能是她。”

        凤郁苏拖着调，“您二老再生个儿子。”

        “混账！”永王发了怒，“谁教的你目无尊卑？还有她！”

        永王指着苏凝，“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苏凝早不是王府中人，她出现在这里便是个累赘！”

        “父王。”凤郁苏眸色冰冷，沉沉叫了一声。

        永王一顿，收回指着苏凝的手，语气不自然的发虚：“叫，叫什么？你的八字在我们手中，今日这门亲事你必须得认。”

        凤郁苏在等。

        等着某些人的到来。

        他们到时，秦琛已经下朝回府。

        按照六皇子的速度，按理人该来了。

        “郁苏。”永王妃苦口婆心，哀求的看着凤郁苏：“阿妍是京城名门贵女中的佼佼者。她不仅容貌妍丽，还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温柔体贴，日后你们在一起必会是一对佳偶。旁人……比不上阿妍的。”

        苏凝轻蹙眉，不解的看着永王妃。

        她没打算忍，也并不想忍，便用着清丽无辜的声音道：“王妃，您说的旁人是我吗？”

        永王妃不耐的睨着她：“阿凝，你也得有个自知之明。今日是秦家和永王府的事儿，你一个苏家人怎能在此？”

        “我也不想在此受你们的气。”苏凝毫不犹豫的反驳，“苏家的确不如你们有权有势，可那也是养了郡主十五年的苏家。王妃可以怨我鸠占鹊巢，但我爹娘并无过错。您和郡主骨肉分离十五年，我爹娘何尝不是？”

        “那是你爹娘设计让你进王府享福！”永王妃冷笑，轻蔑道：“个中缘由我们都知晓，若真闹开也不是王府没脸。”

        凤郁苏敛眸，轻飘飘的看着永王妃：“鸠占鹊巢四个字，原来母妃也认得。”

        苏凝不解话中何意，但她看到永王妃听完这话后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再看着凤郁苏的时候竟然连眼神都有些躲闪。

        永王妃强撑着道：“咱们说的是你和阿妍的亲事。”

        “我今日来此，为的是昨晚算计阿凝的罪魁祸首。”凤郁苏步步紧逼，“阿凝，回来。”

        苏凝忍了忍，察觉秦琛和秦夫人探究的眼神落在身上，她没理会凤郁苏的保护，抬起头挺直了脊梁，不卑不亢道：“我并非自愿来此。”

        “那你为何出现在此？”秦夫人似笑非笑的看着苏凝，“阿凝，有些事强求不得。你不能因着没了祁家这门亲事，便来抢别人的吧？”

        “哟，还有人惦记祁家的亲事呀！”凤纤懒散的窝在靠椅里，听到这话顿时来了精神：“虽然我和祁灿涟退了亲，但要是有人想换，我可以勉为其难去帮她把这门亲事要回来的。”

        秦夫人被凤纤一气，心口那口气上不来，差点晕厥。

        她瘫坐在椅子上，捂着心口不停咳嗽，“王妃，这门亲事我秦家高攀不起，还请您带着聘礼回去。”

        “娘。”秦妤妍咬唇，不甘。

        秦夫人抓紧了她的手，暗暗警告：“我们阿妍是精心养着的娇花，怎能受此轻视？”

        “秦夫人。”永王妃暗恨，重新换上笑容，“有话好说。阿妍……”

        “王妃慎言！”秦夫人突然厉声，“阿妍是姑娘家，名节大于天。”

        “她□□阿凝时，怎不知女儿家名节大于天？”凤郁苏讥诮讽刺。

        秦琛怒道：“世子这话有证据？”

        “证据，自然是有的。”凤郁苏意有所指，“但我可不是个讲证据的人。”

        秦琛捏紧杯子，落在膝上的手下意识的蜷缩。

        凤郁苏勾起唇角，眼中扬起冰冷：“丞相知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即便没证据，我难不成还奈何不得秦妤妍了？”

        秦琛心里的不安瞬间上升。

        凤郁苏的确有资本可以不讲证据，因为他……

        “圣旨到！”尖细的嗓音伴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来传旨的人苏凝认得，正是上次祁灿媛一事中来过的刘公公。

        刘公公眼神复杂的看着苏凝。

        这位苏姑娘可不得了啊！

        原本以为是身份骤降，可转眼得到的圣上偏爱忒多了。

        也不知这苏家老爷到底和皇上是何关系。

        “刘公公。”秦琛起身。

        刘公公白面无须，笑没了眼睛：“秦丞相和秦姑娘接旨吧。”

        秦妤妍不明，心里有一丝不安。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昨日温泉山庄一事朕已知晓，也已细细查问。秦妤妍心机深沉，欲毁苏凝之清白。罚闭门思过三月，三月后归秦氏老宅礼佛一年，钦此！秦丞相，接旨吧。”

        秦琛五指抓地，“敢问公公，此事可有证据？”

        “自是有的。”刘公公收起眼底不屑，“若无证据，圣上怎会下这样的圣旨？丞相若想知晓，进宫面见圣上便可。圣上言道，丞相膝下唯这一女，名声若是坏了就是一辈子的事。等这档子事风波过了，秦姑娘再回来找个人家嫁了。”

        风波……

        苏凝和凤纤对视两眼。

        这事哪来什么风波啊。

        昨晚在场的人不可能大肆宣扬，该拿下的人都已拿下。

        再者……这是皇上第二次以圣旨的名义帮她了！

        苏凝摩挲着手指，心里充满了期待。

        她的本能告诉她，刘公公今日还带了一道圣旨。

        那边秦琛和秦妤妍接了圣旨，秦妤妍早已惨白了脸瘫软在地上。

        这边刘公公果然拿出了第二道圣旨，笑容亲切的看着苏凝，柔声道：“苏姑娘接旨吧。”

        苏凝受宠若惊，惊了后又淡定了，还愉悦道：“这次又有我的呀？”

        “可不是嘛。”刘公公语气放缓，“姑娘受了惊吓和委屈，圣上怎能不补偿您。”

        苏凝乐颠颠的跪下接旨，旨意很简单，无非是赏赐些布匹珠宝首饰。

        可这足以让大家都眼红。

        秦琛垂眸，掩去眸中狠辣和失望。

        秦妤妍颤着唇，将所有希冀寄托于永王妃身上。

        可此时的永王妃哪里还敢和秦妤妍对视？

        皇上下了圣旨，虽然这圣旨下的并无道理。

        但她能说皇上没道理吗？

        敢说的话下一道圣旨就是下给她了！

        苏凝得了东西，凤纤让人帮忙搬到马车上。

        一场闹剧随随便便收了尾，凤郁苏和苏凝却留到了最后。

        秦家院子里，凤郁苏眸色沉静的看着秦妤妍，“我警告过你。”

        秦妤妍不甘不愿咬唇，“果然是你。是你让人去告诉了皇上，是你提出让我闭门思过和礼佛……我今年已经十八了。”

        “与我何干？”凤郁苏的神色一如既往淡漠。

        “世子。”苏凝扯了扯凤郁苏的袖子，“我想跟秦姑娘说些悄悄话。”

        凤郁苏沉默片刻，在苏凝清澈坚定的眼神中妥协，“最多一刻钟。”

        没了凤郁苏在眼前，秦妤妍愤恨的瞪着苏凝：“满意了？”

        “满意。”苏凝轻拍了两下手，捏着帕子轻柔的替秦妤妍擦去额间汗水，“秦姐姐，你怎就不知收手呢？不过是墨狐大氅，便让你露出了马脚。”

        秦妤妍身子微颤，似是终于明白，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笑声越来越亮，最后成了哭笑：“你……跟我一样啊。他曾是你哥哥啊！”

        “若非亲生，我又何惧他是哥哥？”苏凝眉眼冷淡。

        秦妤妍瞳孔微缩，“你早知你不是？”

        苏凝抚着修长的指尖，将帕子随手扔在地上，“你怎知不是的就一定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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