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文明任务，大人物的游戏（下）

　　夜幕低垂，远星点点。白日里的危机莫名解除，在天球星上一片茂密高大的乔木林中，向下逃亡与留守高地的两拨人类将将汇合。

　　面对全种族的危机，尽管剩余的男人仅为少数，可他们中的大多数仍选择将女人与孩童聚集保护在树林的中心地带。在一番自发自愿式地选择后，除少数志愿值夜者外，不堪疲累的大多数人类都已沉沉睡去。

　　一条藤蔓从高处的树枝上垂下，叶小龙斜靠在树干上，他双脚荡在空中，不时打着哈欠。现在林中的气温大约十度出头，虽不算得寒冷，却仍冻得他直打寒颤。由于许久没有进食，他的各项身体机能都在渐渐衰弱。好不容易蓄起一大团口水一股脑地咽下，可他腹中的饥饿感却一点儿也没有减退。

　　“喂，老陆，还醒着吧。”狠狠揉了揉太阳穴后，叶小龙总算驱赶了些许睡意。他手握藤蔓，努力不去理会肚子的咕咕叫声，小心地勾着脑袋向下喊道。

　　“嗯。”回复的声音不大，却难得地有精神。陆顺嘴巴里嚼着一条嫩枝，他靠在人群外围的一棵树下，和叶小龙只隔了几米，他们都是少数值夜者之一。

　　自打萝芮女神给人们分食奇怪的药物，已经过去了不知多少天。被阻挡的饥饿感已经卷土重来，仅在逃亡路上就已有不少人捡食树皮草叶了。陆明艰难地咽下了口腔里那团毫无味道的“食物”，他轻声叹了口气。就目前发现为止，这颗星球上的原生生物种群简直贫乏到可怕，除了少数不知名的鸟类，他在这块陆地上就没见到一种类似哺乳动物的生物。

　　四下静谧，陆顺扭头向左右看了看，他随手翻开身旁的石块。土质湿潮松软，但却找不到哪怕一条虫。起身搬开周围的另外两块石块后，陆顺初到天球星时的疑问又瞬时升起。虫由腐生，鸟以虫食，在这么一个植被遍地，林草丰美，枝头有大鸟栖息的地方，怎么会没有一个生态圈、食物链呢？

　　一个物种绝不可能单一存在，这是有悖于物种演化常理的，除非……陆顺将将有些头绪，却听不远处的阴影中传来一阵响动。

　　“有情况！”陆顺大吼一声，他拎起身旁的金属长矛，双手紧握，将矛尖对准异动方向。

　　啪啦，哗啦！

　　几道黑影从高处落下，叶小龙很快带着几个男人快步赶来，他们都握着长矛，紧盯着不时摇晃的树丛。

　　嚯啦，一只手从叶丛中探出。借着星光，摒住呼吸的众人纷纷虚起双眼，以求更多光线进入眼眸。

　　五指俱全，手掌连臂，那显然是个人类的手臂。

　　哗啦，一个脸上几乎被泥土沾满的脸颊随后探了出来，赫然是陆明！

　　“老叔！”待看清眼前的一切后，陆明急忙甩开两侧肩头扛着的藤条，踉跄着从树丛里奔了出来，快步冲到陆顺身旁。

　　“小明……你还活着……”陆顺一瞬哽咽，他重重地拍了拍陆明的肩头，眼中浑泪滚滚。右脚前挪，他身子前倾，轻轻抱住了自己唯一的亲人。

　　简单地寒暄后，在陆明的指示下，被藤蔓胡乱缠着绑起，由他一路拖拽至此的圆头被众人七手八脚地从树丛里抬了出来。报信的人先一步跑回大部队，英雄归来的消息不多时就传遍了人类暂时的聚居地，睡眼惺忪的男男女女很快打起精神，人潮涌动聚集着，一股叫做希望的情绪瞬时感染了所有人。

　　陆明被簇拥着走到了一块凸起的大石块上，尽管四下黯淡，但阴影却丝毫遮盖不了人们的热情，无数双炽热的眼眸一同凝望着他，等待着、期待着。

　　啊……陆明昂起头，双目遥望着挂满群星的天际，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从时间流逝的角度来看，他仅离开了不过一天，可他实际经历的事情，了解的事实，却是寻常人几辈子都换不来的震撼。

　　也是这一切的经历，让陆明了解到了一个赤裸裸、血淋淋的现实。也许就在常人打嗝放屁，霓虹开启，汽车起步的某个不经意间，人类这一曾经自诩造物主最伟大创造，自认为可比肩神明，屹立于太阳系之巅的超智慧生物，就已经卷入了真正造物主的小小沙盘游戏中了。

　　“雾圈计划”，毫无疑问地，这是一个属于真正大人物的游戏。作为碳基种，根本无关紧要的人类早就对号入座，被刻在了劣等种族的耻辱柱上。

　　在拖着圆头向回走的路上，陆明早就实验了千百次，但凡能想到的沟通方式，他都已尝试过了，但那黑柱并无任何反应。在将这柱子藏埋起来前，他终于明白，那些字符仅是一串来自游戏创造者的单纯提示而已，根本就不是他曾经看过小说里的那种所谓系统。

　　敛回目光，陆明向四下扫了眼，他用并不响亮，却异常沉稳的口吻说道：“已经很晚了，大家先好好休息，咱们明天再做安排。”

　　由于没有扩音设备，陆明的话只能由人们相互扭头，口口相传。人海如退潮般向后一点点移动着，大伙儿彼此点头，纷纷席地而坐，相靠而眠。

　　陆明从石块上跃下，他被老叔陆顺、叶小龙等数百个值夜者围在中心处，众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求知欲。虽然身体的疲惫程度早已到达了临界点，但陆明仍耐心细致地将他经历的种种全部告知给了众人。当然，某些还没弄清楚的细节他选择了自我消化，比如坦塔普洛斯与卡拉斯的那部分。

　　“这么说，这宇宙里真的存在神明？”此刻不光问话的叶小龙，所有人的脸上都刻满了震惊。

　　“这宇宙，简直太疯狂了……”一个干瘦的汉子捂着脸。

　　“我们……尽然只是那些外星人的一枚棋子？”陆明跟前的一个长发男子垂着脑袋，不时摇晃着。

　　元素之主，深渊之主，思维之主，至高神，不可名状的祂……神族战争，种族大灭绝，罗曼帝国制霸下的宇宙外竟还有雾圈的未知文明……这究竟是一个怎样荒谬的地方啊？！

　　陆明撇了撇嘴，众人的表现都在他意料之中，他缓缓道：“我很理解大家此刻的感觉，就像蚂蚁不会理解用口水淹没它们巢穴的人类孩童一样，只凭此刻的我们，同样无法理解那些罗曼帝国里高等级种族的想法。它们或许根本不存在所谓的恶意，这一切在它们眼里，就仅仅是个游戏，是个实验而已。”

　　面对这样一个无奈的事实，即便想问的人也欲言又止，众人一时都沉默了。

　　咳咳，陆明右手握拳搁在唇前，他清了清嗓子，认真地说道：“相信大家都玩过游戏吧，说真的，现在大家只需要想象一下，把我们全当作一场游戏内的玩家就好了。”

　　陆明抬起左手，伸出食指，拇指轻按中指侧面，他遥指着漫天繁星，一字一句地说道：“那里有数不尽的高级文明，但现阶段的我们既不需要战胜它们，也不需要理解它们。我们唯一要做的，就只是安心地发展，仅此而已。”

　　“现在，大家都去休息吧，也不用值夜之类的了。明天我们回到高坡，我会具体分配任务。”陆明拍了拍手，并双手前扫示意着。

　　围聚着人们顷刻散去，陆明对着陆顺耳语了几句，也找了块相对干燥的草地躺了下去。睡意席卷，他也很快沉沉睡了。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陆明被一阵嘈杂声闹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晃悠着站起身来。虽然只睡了几个小时，但他却明显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状况和昨晚有着天差地别。

　　是力量，陆明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体内有股熟悉的力量在缓缓游走。

　　难道……

　　陆明微微皱起眉头，将右手缓缓抬起，于面前紧握，口中默念道：“元素在上……”

　　刹那间，一股熟谙的灼热之感顺着他的臂膀涌动，并渐渐凝聚在其拳峰之间。

　　坦，坦哥？陆明大感欣喜，并动心念问道。

　　可意外地，那股元素之力虽然回归了，但坦塔普洛斯仍未回复。

　　祂是仍在我体内某处沉睡，还是留了一部分力量后就陨落了？陆明张合着拳头，仍摸不清情况。他长吁了一口气，暂时将体内的那股烈焰之力按压了下去。

　　“噢耶！”又是一声吼叫。

　　收回思绪，陆明望向前方站得里三十层外三十层的人群，他们似乎在欢呼着什么。

　　“喔，陆，陆老大，您醒了啊！”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率先注意到了站在他身旁的陆明，他赶忙挠了挠头，先是有些手足无措地给他让了位子，而后猛地一个激灵，大声嘶吼道：“喂喂喂，都快让让啊，陆老大醒了啊！”

　　少年的喊声虽然很快就被淹没在了前方人潮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中，可他歇斯底里的一嗓子仍成功地引到了不少人的注意。大伙儿转过头来，目光一扫间，很快就定格在了陆明的身上，他们赶忙快速拍着前面一人的肩膀。

　　拍肩转首，愕然尊敬，这一行为如多米诺骨牌般迅速传染，人群很快安静了下来，众人向两旁退去，让出了一条道儿来。

　　喧嚣顿静，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微妙。少年恭敬地站在陆明身侧，他神色肃穆，双唇紧绷，目光不时瞟向陆明，却又不敢多做停留。

　　这待遇……

　　感受着无数尊敬的目光，似乎有种难以抗拒的力量在驱使着陆明，竟让他不自觉地将双手负于身后。他先是在原地踌躇了片刻，而后才傲首挺胸，缓缓迈出左脚，朝前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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