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霜来临之际（四）

十五年的夫妻，什么恩爱情义，什么革命感情，统统不作数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看别人离离合合，还会觉得他们惋惜，但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

        晓晓推了我一下，“妈妈，你说话呀。”她的声音有点惊恐。

        我回过神来。我的孩子都还这么小，以后的日子，叫我怎么过？我仿佛掉进无底深渊，身体摇摇晃晃，像是无主孤魂似的空洞洞。

        可是，现在俊杰连孩子也不要了。

        他是那么的疼爱晓晓和宣儿，现在又怎会舍得离开孩子。我如此告诉自己，俊杰是不会离开我们家的，只是某些事情迷惑了他的双眼，乱了他的心智，否则不至于糊涂到这个地步。一定是这样的。

        但随即连我自己也开始怀疑，他走得如此决绝，真的只是暂时被迷惑了吗？

        我慢慢明白过来，俊杰真的变心了，我引以为傲的丈夫已经投入别人的怀抱，一切已经成为过去，从此他再也不在乎我的喜怒哀乐。他看不到家里的灯火已然暗淡。

        今天我还兴致勃勃地打算辞职之后会有一间属于自己的瑜伽馆，结构，已经成了弃妇。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我甚至还没缓过神了，俊杰他竟说走就走，如此的戏剧化，拉着行李就跑掉，跑向他认为的康庄大道。

        我什么都没做错，为了这个家，我辛辛苦苦十几年，省吃俭用，他不能这么对我。彷徨慌张之后，我的愤怒愈加强烈了。不论如何，我都要一个合乎情理的说法。

        我“刷”地站起来。晓晓跑去开门，是乐乐来了。

        “小姨，爸爸妈妈吵架了，我好害怕，”晓晓心惊地跟乐乐说。

        “晓晓，宣儿，怎么了？”乐乐安慰他，“不要怕，我去看看你妈妈。”

        “乐乐……”我悲怆地看着她。“姐，怎么了？”“乐乐，你姐夫他要跟我离婚，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

        乐乐听了这消息丝毫不感意外，“你先坐下，慢慢说”我愤概起来，“晓晓说她见过她。”

        乐乐点点头。

        “你早就知道了？”我绝望地问，“是不是你们所有人都知道？”

        乐乐静静地说：“姐，身边确是很多人都知道，原先我以为你早知道，只是装着很坚强。后来，我发现事情跟我所想的不一样，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你，这不是，这段时间家里事情太多了，一天天地就过去了。”

        我仿佛独自在冰天雪地里行走。

        ”你早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扯着乐乐的手不放，”你可是我的妹妹！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乐乐半蹲着看着我，”一开始我以为你是知道的，只是不愿跟我说而已，毕竟这事也好太多人知道，后来我发现不是，我也约姐夫聊过，他讲了很多，说你们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我无声地落下泪来。我说，“可是……我……我没做错什么呀。到底为什么啊……”

        乐乐不出声，任由我哭喊。

        我哭道：“我今年都三十五岁了，离了婚该怎么办。”我趴倒在乐乐的肩膀上痛哭起来。

        过了很久很久，她说：“现在都这样了，你不肯离婚估计也不可以了”

        我擦干眼泪，已经到一点多了。

        乐乐拍了拍我的后背，“姐，你不是这样子的，以前的姐姐很勇敢，小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一直是你带着我往前走，记得吗？我也知道，我现在跟你说一切要理智沉着地应对，对你来说很难，但你必须要这样做，姐，我真是不忍心看你这样……”她忽然有点哽咽。

        我麻木地，走向晓晓，”晓晓，你该睡觉了，很晚了。“宣儿毕竟小，并不知道这些事意味着什么，他小小只的躺在姐姐的身边睡着了，我抱起宣儿往房间走。

        晓晓直愣地看着我，”晓晓，你先回房间睡觉，我留下了陪你妈妈，没事。“邹青安慰她说。

        晓晓又看了我一眼，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我对乐乐说：“明天我会处理好情绪，再去找俊杰聊后面的细节，”我疲倦地坐下来，“乐乐，你先回去，妹夫有送你过来吗？”

        “有的，我让他在楼下等我，我先帮你擦一下药，你怎么搞得自己浑身是伤，”说完，她在找药箱。“不用了，等会我自己再处理，你先回去吧，”我抹了挂在脸上还未掉落的眼泪。

        乐乐欲言又止。我等她开门离开。

        乐乐终于说：“姐，你之前明明是一个勇敢、自信，有梦想的女人，怎么结婚之后，一年一年的，不断地弄丢了自己呢？”

        我看着她，不知从何说起。

        乐乐摇摇头，她穿好鞋想走，又不放心，她看着我。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说。”我明天再来看你，“乐乐在关门前说。

        我说：”好的。“

        乐乐走后，我一个人坐在客厅中，过了很久，才去洗澡。我暗自跟自己说，我有我的责任，不能颓下去，我还有两个孩子，他们需要我。

        洗澡水开得太烫，浑身皮肤被洗得粉红，我却有种分外洁净的感觉，换上睡衣，擦好药酒，我缓缓推开宣儿的房门，看他睡得正香。

        又走到晓晓的房间，晓晓还未睡着，“晓晓，怎么还没睡？明天不是还要考试吗？”我给晓晓整理书桌问她，“妈妈，对不起，我不是不想跟你说，我是怕跟你说，你会很伤心，”晓晓哭红了眼睛，抽泣地说着，“她是我们学校转校生的妈妈，也在爸爸的公司上班，妈妈对不起……”晓晓有重复说着对不起，她每说一句，我的心便如刀刮般疼得厉害，“妈妈没事，妈妈知道不是你的错，乖，快点睡吧，”我哄着她睡觉，等晓晓睡着。

        我走出她房间，伸手将她的房间灯关上。我没有那么强的能力，可以马上消化这一夜所发生的，我固然知道，我和俊杰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了，可还是会希望着他会改变；我也知道这个希望是不会发生的，我能做的是，养足精神，因为明天才是真正的战场，今天不过是一个序幕。

        这一夜，谭一和邹青各自都悲伤着，又各自暗自给自己打气，注定是一个不安之夜，那有怎样呢？明天太阳升起之时，她们还是需要面对混乱的生活，面对繁琐的工作，因为她们可以悲伤的时间不会有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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