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四十六
所有的情绪几乎在一瞬间崩塌了，我抱着他放声哭着，泪水像断线的珠子。
等我哭累了，他转过身，用拇指轻轻擦去了我脸上的眼泪。
宝贝，我不想治了。
我不想熬了。
我不喜欢医院冷冰冰的床板，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
我想让你抱抱我，我想躺在你怀里，闻着你身上的味道。
我想和你在一起，哪怕只剩几天。
四十七
我说好。
四十八
癌症像颗绑在他身上的定时炸弹。
他渐渐没法吞咽任何东西，只能靠着输液维持生命。
他吃不了排骨，我们也去不了环球旅行。
所以我们去做了些现在还能做的事。
他吃不了东西，想学着做。
他跟着我一步步的尝试，做出来的排骨还是黑糊糊的不成样子。
我尝了一口，苦的。
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早知道就早些学了。
我说挺好吃的，只是卖相不好。
我当着他的面吃完了那盘排骨。
我们去接了儿子们放学。
王皓和声和气的跟悦洋嘱托，说他是个大人了，以后的路不好走，替他保护好爸爸和江言。
他又摸摸江言的头，说他是个好孩子，有时候可以任性一些，不用太乖。
再后来，血管硬化，针管都扎不进去了。
他虚弱地坐在轮椅上。
他告诉我，他想去他妈妈的墓地看看。
我推着他去。
到了墓前，他让我先在外面等他一下。
我怕他出事，偷偷躲在一旁看着。
看见我走后，他突然哭了起来，摸着墓碑上妈妈的照片。
那是得病后我第一次看见他哭。
在我面前，他是可靠的伴侣，在孩子面前，他是慈祥的父亲。
只有在母亲面前，好像又变回了一个孩子。
他哭着。
我疼啊，我好怕。
妈妈，我好饿啊。
我看着他颤抖的背影，没勇气去安慰。
等他平静了些，我抹了抹脸上前，推着他出了陵园。
他悄悄告诉我，他还有个想去的地方。
是我们以前学校的栀子花林。
春天还没来，什么花都没开。
栀子花枝干光秃秃的，别说花了，连片叶子都没有。
荒芜又凄凉。
抱抱我，我不要坐轮椅。
我说好。
生病后，他的身体日渐消瘦。
我将他抱起，让他的身体躺在长椅上，将他的头枕在我的腿边。
他笑着，指着那片栀子花林。
好看吗。
我说不好看，等花开了才好看。
他摆摆手。
我等不到了。
他这个动作对他来说似乎有些累了，他收回了手。
他说二十多年前，这里特别漂亮。
我说我不记得，他笑了笑。
我记得，那是我在学校第一次看见你，你站在花中间，真好看。
我假装笑话他。
那时候我哪认识你啊。
他还是笑着。
媳妇，给我讲个故事吧，我想睡一会。
我牵着他的手，说好。
从前啊，皇宫里的小王子遇到了只漂亮的小白马，小王子特别喜欢小白马，小白马也喜欢小王子。他们在一起度过了非常美好的时光，一起玩耍，一起奔跑。
但是皇宫里有欺负小白马的坏人，小白马想妈妈了，小王子不忍心看他难过，就让小白马回归森林去。
小白马站在森林前，满眼担忧的看着小王子。
小王子说，小白马，你放心走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王皓听着，缓缓闭上了眼。
我的小白马啊。
我低头，吻上他冰冷的唇。
你听得见我在哭吗？
听不到了吧。
小白马不知道。
小王子知道小白马是要走的，所以总在夜里偷偷的哭泣，数着道别的日子。
我的小白马啊。
跑快些吧。
朝着自由的方向悠然自得的去吧，远离这座吃人的宫殿。
再跑慢些吧。
让我再多看你一眼。
让我把你的背影烙在心底。
因为这次，我没法再带你回家了。
闭上眼吧，这样我才敢看你啊。
安静的睡吧，这样我才能轻轻触碰你的头发啊。
我驻足在原地，记忆中，这里曾来过一匹白马。
他头也不回的走啦，我祈祷着他一路上无风无浪。
春天啊快些来吧。
四十九
收拾的时候，我发现他手机备忘录上存着很多东西。
我翻到最底下的第一条。
今天看见媳妇在写日记，不给我看，我也要自己偷偷写，不给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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