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三十六
我拿冰袋敷了敷眼睛。
还好，没肿。
我提着小米粥回了医院，王皓下了床坐在椅子上看电视，看见我来了，笑盈盈的过来抱我。
媳妇儿，想你了。
他眼底有些泛红，肯定也哭过了，我假装没看出来，跟他说今天做了小米粥。
他大吼一声好耶，接过了保温桶。
他打开保温盖，发出了两声啧啧，说做的真好。
我说等你治好了病，给你做你最喜欢的糖醋排骨。
他立刻在我脸上飞快啄了一口。
馋死我了，那我可得快点好。
三十七
第二次化疗要比第一次痛苦的多。
如蚁噬骨。
王皓躺在床上，再也露不出一个笑来，额间密密麻麻的全是汗，却咬着唇闷着，一声也不吭。
他死死的抓着我的手，抓的我手都生疼。
他的意识被折磨的逐渐模糊，依稀从喉间挤出了一个字。
他说疼。
他哑着声，说好疼。
人类在疾病面前，太渺小了。
我吻着他的额头，泪水便与额间的汗水交融在了一起。那一瞬间我真的好想立刻带他走，跟他说我们不治了，剩下的日子我们好好过。
可是我太自私了，我舍不得他。
我不想他走。
我不要他走。
求求你，为了我活下来。
我颤抖着握着他的手，我说我爱你。王皓，我爱你。刘洋世界上最最爱王皓了。
他似乎清醒了些，嘴里不停的重复着我的话。
刘洋……刘洋爱王皓，刘洋、刘洋爱王皓。
我说是，刘洋爱王皓。
他突然露出个笑来。
他红了眼眶，哽咽着说他好想活下去。
三十八
医生高兴的跟我说化疗起了效果，正好王皓的精神状态很不错，心态也很乐观，有手术机会了，过几天就可以准备手术了。我激动不已，差点又要掉眼泪。
我跟王皓说了，他也高兴。
他说等病好了，要把糖醋排骨当成饭吃，他不喜欢医院淡出鸟的营养餐。
我说好。
他说等病好了，他要带我去环球旅行，本来想等崽子们长大了，远走高飞的时候再享受二人时光，现在却总觉得等不及了。
我说好。
他眼眶突然又红了，他说他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跟我讲，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
我抱着他，哽咽着。
我说好。
三十九
手术还在进行，我坐在门口，神经紧绷着，眼睛都快嵌入门里。
医生走了出来，示意我可以进来。
我换上无菌服，跟着医生进了手术室。
手术台上，王皓打了麻醉，安静地闭着眼，医生向我展示了他的身体状况。
他说，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别的器官了，现在的医疗技术不足以根除。
我的眼神涣散开来，他将我拉到一旁，满脸歉意。
很抱歉，这位患者可能……已经时日无多了，希望您可以在剩下的时光里多陪伴他……
他话还没说完，我的理智已经完全坍塌了。
他嘱托着护士进行缝合，我慢慢从手术室中走了出来。一步一步，脚上似乎有千金压着，短短的几步路，我走了不知多久，像丢了魂的行尸走肉。
走出门的一瞬间，我脚底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我没力气再爬起来，只好把身体蜷缩起来，抱着头，似乎只有心里的那块位置就不会拧的那么疼了。
我大张着嘴，很想大哭。
发不出声来。
滚烫眼泪顺着眼窝淌了下来，流到瓷砖地上，渐渐变成一个冰冷的水滩。
他都已经吃了那么多苦了。
他已经那么的努力想要活下来了。
他说还想吃糖醋排骨，他说还想去环球旅行，他说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没跟我说。
好多好多。
我终于从喉间扯出一声嘶吼，医院的走廊回荡着我的绝望。
四十
麻醉劲还没过，王皓还没醒。
我冷静了一些，但是脑子依然一片混沌。
我摸着他苍白的脸。
当初我误诊的那几天晚上，他也是这么看着我的吗。
要是这次也是误诊该多好啊。
我也好怕，我真的怕。
我也怕你疼，我也怕你化疗掉头发，我也怕以后再也看不到摸不着了。
我似乎再也挤不出一滴泪了，就这么安静的摸着他的脸。
你已经很努力了宝贝。
对不起啊王皓，我真没用。
四十一
麻药过后，是钻心的疼痛。
他的脸上免不了痛苦的神情，我却只能默默陪着他。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
我麻木的牵着他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
他反而露出个笑来，说疼过了就能吃糖醋排骨了。
我没绷住，又哭了起来。
对不起啊王皓，我真没用。
四十二
我没告诉他病没治好，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也不想开口，或许还能骗一骗自己。
四十三
一周过了，王皓吵着想吃糖醋排骨，我回家做了些，带去了医院。
他刚吃进去一口，他突然反胃吐了出来。
接着，汩汩吐出了许多液体。
许多鲜红的血。
四十四
我放声哭了出来，从身后紧紧抱住了他。
他瞪大了眼，瞳孔涣散，笑容僵在了脸上，盯着垃圾桶里的血发愣。
四十五
我的病……没有好，对吗。
对不起啊王皓，我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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