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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是为了你好!


  永兴坊位于外郭城内北侧,西侧便是皇城,南侧紧邻崇仁坊,与胜业坊成对角式。

  全坊占地十五亩,屋室三之一,水五之一,竹九之一,而岛树桥道兼之。

  这是当朝宰相蓝白默的居所!

  一坊之地,皆是蓝家的宅邸。

  蓝白默于乱世中,眼光独具的选中了先帝,为先帝征战出谋划策,先帝登基后,他便有从龙之功,位列一品。

  先帝赏下府邸,位于永兴坊,意在体恤他每日操劳国事,忙到深夜,距离皇城近些,也省去不少路上的时间。

  随着先皇的器重,蓝氏一族逐渐向他靠拢,渐渐将一坊之地,变成了蓝氏一族的聚集地,连坊内的武侯,多半都是蓝姓,关上坊门,森然一座小城。

  马车过外墙,入乌头门,车夫放下踏凳,掀开车帘,“请王爷、王妃下车!”

  司玉衍很想像之前一样跳下马车,但对如今的身体没有那么自信,于是,老老实实的扶着车辕下来。转身,伸手,接过被袖子包裹严实的手……见蓝纤云站稳,便松开了。

  “小的见过怀王、怀王妃!”一个灰布衣衫的小厮上前躬身行礼,将二人引入正堂。

  正堂上方端坐一男一女,皆五十岁上下,穿着简单朴素,面带微笑,正是,蓝白默与邓氏;左下坐着一男一女,三十岁上下,衣着略显华丽,是蓝家大郎-蓝云暮与孝昌公主-司玉锦;右下第三个位置,坐着一笑眯眯的郎君,是蓝家的二郎-蓝云霄。

  蓝家当然不止这些人,蓝白默也不是只有这一个娘子,只是,够格坐在正堂迎接怀王的人,只有这些……

  “见过蓝宰府!”

  “见过爹爹!”

  “到了自家,不必拘礼,快坐吧!”蓝白默温和如水,一把美须被打理的形状、毛色极佳。

  二人落座,下人奉茶。

  男人们,自然是聊起朝堂正事,女人们,聚在一起,家长里短。

  分食落座,食不言,只听筷子声……

  饭后,男人留在正堂继续聊着那些狗都不爱听的正事,女人则过二门儿,入内宅,上东楼,细细聊着妇人家的琐事。

  邓氏很想单独和女儿聊聊,可又不好撇下儿媳,只得不痛不痒的问些冠冕堂皇的话,女儿回的也冠冕堂皇,一时氛围尴尬,各自面上却都是端庄的笑容。

  “母亲,儿媳刚才席间吃了几杯酒,可否先去西楼客房休息一下?”司玉锦低头请辞,明白自己这婆母,想要和蓝纤云单独说话,自己若一直在,会惹她不快。

  她是当朝唯一的公主,不假!

  可她这婆母也不是普通人物……

  公公养在府里的侍妾不少,生下的庶子庶女也是有几个的,但没有一个能活到成年的。

  这事儿,公公也不是没查过,可无论怎么查,都没有任何线索是指向婆母的。

  最后,这事儿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恩,快去吧!”邓氏露出和丈夫同款笑容,“身子要紧啊!”

  “多谢母亲!”司玉锦起身,袖中紧握双拳,掌心刺痛。

  “公主……”邓氏起身相送,“你和怀王也许久未见了。一会儿,可要与他聊聊家常?”

  她拉起司玉锦的手,轻轻拍着,心里却对这个公主儿媳极其不满!

  她与大朗成婚之时,就已经是个二十多岁的老姑娘了。性子在外人面前,端庄大方;在大朗那里,刁蛮善妒……

  府上的大夫早有言,她年纪颇大,身子寒凉,极难受孕!

  邓氏与大朗商量,纳一妾室,门户不要很高,只要好生养即可。

  可他们将人迎进门,妾室未与大朗有过一夜,人便没了气息。

  她打算找司玉锦理论,被大朗拦住了。

  “她下手干脆利落,而且给了大笔的银钱,那家人也不打算追究……这事,只能这么算了!”

  大朗脸上无奈的苦笑,如同往她这个当娘的心口扎刀一般。

  当初,她便不同意娶个公主入门!

  可相爷领的是皇命,若抗旨,便给了新皇一个绝好的把柄,将蓝氏一族连根拔起。

  她也曾隐晦的跟司玉锦提过,可否留子去母?

  被司玉锦笑眯眯的挡了回来,言下之意,她这个做婆母的都霸着丈夫,她身为公主,凭什么不能霸着?

  邓氏气的,当时差点儿用茶杯砸她的脸……她是霸着了,可她也是给相爷生了两子一女的。

  即便司玉锦贵为公主,也不能让大朗绝后啊!

  她也曾跟大朗偷偷商量,是否偷偷……被大朗一口回绝!

  “娘,如今蓝家已是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行差踏错半步,便是我们灭族之时……”

  大朗苦笑的安慰她,说:还有二弟……

  “谢母亲体恤!”司玉锦扬起一个与婆母同款笑容,“我确实许久未见他了!过会儿,父亲与三弟聊完正事,我便去请他到西楼聊聊。”

  这个老妖妇!

  成日惦记着让大朗纳小生子……有一次竟在外面租了个宅子,买了个淸倌儿给大朗。若不是他身边,有她的暗卫跟着,孩子生出来了,她可能还被蒙在鼓里呢!

  一个婆母,成日惦记自己儿子房里的事儿,不知羞耻!

  这次怕是听说,司玉衍在外面置了个宅子,包养了一个北里的淸倌儿,这才好言好色的跟她说话,让她去劝……

  啊呸!

  你女儿生不出孩子,怎么不见你往女婿屋里塞女人啊?

  那些个纳妾啊、包养淸倌儿啊、留子去母啊……

  你怎么不往你女婿身上招呼啊?

  现在看司玉衍置了个外室,便急吼吼的让她去劝,也不怕巴掌打脸上,疼的慌!

  邓氏站在楼梯上,见司玉锦吩咐婢女去正堂等着,怀王出来后,便请到西楼……见婢女远去,方向正是正堂,才缓慢回身,坐到女儿身边。

  “娘,这样不累吗?”看着婆媳两人,面和心不和,说话都绕了九曲十八弯……

  不累吗?

  她如今,都觉得好累!

  可曾经放在她身上的盛名,已然成了她身上的皮肤……剥之,便死!

  “累!”邓氏爱怜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女子活于世上,有哪个是不累的?

  当年娘如你这般大时,也是娇滴滴的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哪怕战乱,家里也是娇宠着长大的。”她将自己的手摊开,放在女儿手上,犹自笑的苦涩……

  “男人……哼!”这一声嗤笑,都带着风霜。

  “他们在外花天酒地,回家妻妾成群……可曾想过,妻子独守空房的难过?可曾想过,他与其人女人欢好,生下孩子,妻子的心有多痛?

  他们从不曾想!他们只要自己痛快!

  纤云啊!

  娘的这双手,曾握刀都不敢,如今,也是亲手扼死过人的。”

  邓氏闭了闭眼睛,手掌微握,好似怀念曾经那细嫩的感觉……

  “纤云,男人是栓不住的野马!

  既然我们坐不了骑马的人,那便做一间关马的厩!

  让马厩之中,除了我们的孩子,没有其他人的野种。”

  蓝纤云低下头,手中的帕子已经被她绞的不成样子……娘说的这些,她不是不懂!

  可司玉衍根本就不碰她,这让她如何有孕、如何生孩儿?

  “你去查过那个女人吗?”邓氏半眯着眼睛,心中盘算着,如何才能除掉那个出现在她女儿路上的绊脚石?

  “我只听说,他们昨天才住进崇仁坊……”

  “糊涂!”邓氏重重的一拍桌,见女儿缩了缩肩膀,恨铁不成钢的叹气,“我听说,那女人住进去的当天,司玉衍年饭都没跟你吃,就跑出去了?”

  蓝纤云猛的抬头,有些诧异的看着她,好想告诉她,不止年饭,几乎顿顿饭都是她一个人吃的……这些,娘安排在她身边的眼线,从来都没告诉过娘吗?

  还是,娘从来都知道,只是从来都不曾在意过?

  “你可长点儿心吧!”邓氏伸出食指,狠狠的戳她的额头,“年饭都等不及的要见那女人,说明这女人很重要!

  那宅子写在了邢宝的名下,可能是掩人耳目,可能是那女子与邢宝关系密切,可能是司玉衍打算要孩子,却不想要你的孩子……

  难道,你想被他休弃吗?”

  她的女儿,不能被休!

  “女儿,自是不想!”蓝纤云低下了头,她不擅长对娘说谎!

  她是被娘一手带大的孩子!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皆被要求:可以不精,但不能不会!

  而《女戒》《内训》这类,要求:不仅要精,而且要用于生活中每个细节,不得有违!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她都是如此过来的!

  没有半分女儿家的娇憨,没有丝毫女儿家的任性……

  她如同从女四书走出来的标准仕女,衣食用度、起卧坐行,无一不是标准中的标准。

  未出阁时,已经是娘的小骄傲,嫁入皇家,成为王妃,更是娘嘴里绚烂的一笔。

  可娘,你从没问过我,愿不愿意?

  这有名无实的婚姻,她不想要!

  若不是爹承诺,她做眼线、传递信息,就可以离开那个冰冷的王府,给她自由……

  她又何苦热着脸,去贴那人的冷屁股?

  “既然不想,就给我看的严实些!”邓氏面容萧冷,带着阴毒的杀气,“绝对不能让那贱婢生下孩子!你也要抓紧些,男人有了嫡子,才不会管你私底下的一些小动作……”

  “娘?”蓝纤云满脸惊讶,她一直以为,是娘的手段高、心思密,没有破绽呢!

  “哼!”她这一声,哼的极苦,“我做的那些事,你当你爹完全不知?

  他是知道,只是从来不说!

  那几个庶子庶女死后,他便明白,我是容不下的!

  便吩咐下去,给那几个不安分的贱婢送了绝子的汤药。”也是从那天开始,他一步也不曾踏入她的房门……

  那又如何?

  如今,她儿女双全,个个优秀。

  那些个贱婢,人老珠黄,什么也没留下……

  她才是最后的赢家!

  “娘,即便是那些个庶子庶女长大成人,他们也威胁不了哥哥们嫡子的地位。你有何必……”

  何必手染鲜血,惹爹不快呢?

  “啪!”

  蓝纤云捂着脸,看着盛怒中的娘……自她出嫁后,娘便没有再打过她!

  以前即便是打,也会打的隐秘些,为何……为何这次明晃晃的打在了脸上?

  “这么多年,你脑子里就不能想点儿有用的事儿?”邓氏的脸,因愤怒而变的扭曲,“如果那些个庶子庶女留下来,你能保证他们的娘,不会为了争这个家的继承权,而伤害你们?如果他们活了下来,比你们优秀,身为嫡子嫡女的你们,还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世上?

  只有斩草除根,才是最干脆利落的解决方式!”

  邓氏看着女儿脸上高高的肿起,伸手抚摸,却被她躲开了。

  “来人,去拿玉肌膏来!”她转身从窗沿上抓起一把浮雪,包在帕子里,递给蓝纤云。

  不出片刻,下人拿来了玉肌膏,转身又下楼守着了。

  “纤云,你可知,娘是为了你好!”邓氏打开玉肌膏,厚厚的刮下一层,细细的涂抹在女儿脸上的红肿。

  “女儿,知道!”蓝纤云低垂着眼帘,没有躲开娘的手,只是再没了想要亲近娘的想法。

  司玉衍没有陪她吃年饭,她不是不生气,只是,生气又有何用?

  他为了见那个女人,特意换了一身衣服,挑了一把最新的竹伞出门,她不是不在意,只是,在意了又有何用?

  她只是一个女人!

  《女戒》教她何为夫纲?

  她要如何才能让一个从不喜欢她的郎君,喜欢她?

  于她而言,这难似登天!

  “既然知道,你要如何做?”邓氏将玉肌膏扣好,递给女儿,有些后悔打在了脸上,也不知一会儿被司玉衍见了,会不会小瞧了女儿?以为,娘家不待见她!

  “我会尽量讨夫君欢心,将他哄住,与他生子。”蓝纤云梗着喉咙,越说、越觉得屈辱……

  “恩~~”邓氏满意的点头,“你知道便好!”

  “启禀夫人,老爷请王妃过书房一叙!”

  “你去吧!”邓氏拿了条干净的手帕,擦了擦嘴角,笑的一如阳光般温暖……

  书房中,一张书案、几把椅子、一个书架,连张软塌都不放的书房是极为少见的。尤其,是一朝宰相,更是少见中的少见!

  “见过爹爹!”蓝纤云低垂着脑袋,将依旧有些红肿的脸,往他的方向侧了侧,“不知爹爹找我来,可有什么事?”

  “怀王,最近身体怎么样?”他的头埋在书里,这样的问题,刚才在正堂中,他也是问过的。

  但,他相信,那些疏离客气是回答,应该也不是真的!

  “他……身体不错……”

  “不错?”这怎么可能?

  “确实不错!”从在床上瘦骨嶙溧,到下地行走,已经算不错中的不错了。

  “他还有其他什么事情吗?”

  ‘情比金坚’是世上有一无二的至宝,怎会如此轻松的让古佛解开了?

  难道这神医,不是医,而是神?

  “他在外用邢将军的名义置了处宅子,从管家到下人,都是从怀王府调拨的。”蓝纤云自嘲的笑了笑,她不是第一次在爹面前露出被打的痕迹,可没有一次……哪怕一次……他都没有找过娘,替她说过什么话……

  外人皆以为,她是宰相掌珠,要天上的月亮,都会附赠一把星星。

  可在她看来,这颗外表光鲜的掌珠,还不如农家小娘子……

  “哦?”蓝白默感兴趣的抬眼,见她脸上的红肿,微微不悦的皱眉,却什么都没有说。

  “那宅子里,还住进去一个女人!”

  “哦?”

  蓝白默等了半天,见女儿并没有往下说,不过对他而言,已经足够了。

  “爹爹,我什么时候可以与司玉衍和离?”蓝纤云急切的上前一步,她太想离开那个地方了!

  从前,她也许还愿意忍,如今,她是一刻也不想忍下去了!

  “现在时机未到……爹不愿你背负恶名……爹也是为了你好啊!”

  蓝纤云恍恍惚惚的从书房走出,看着屋檐上的积雪,屋檐下的冰凌……

  好!

  好!

  你们都是为了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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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今天只有一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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