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悲伤的默契
寝堂的门被推开，风卷着雪沫扫进厅来，落地即化，徒留一点水珠儿。
脚步声叩着青砖，一重步阔行、一轻声缓落，两个郎君一前一后进门，见素衣躺在榻上，都是一愣。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邢宝几个跨步走到她身边，将她抱在怀里，盖上薄被。
“不要紧张！”素衣在他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位置，乖乖趴好，“只是想懒一下……三王爷，年饭吃的可好？这宅子，你看着，可还妥帖？”
司玉衍接过婢女上的茶，掀了茶盖儿，却不饮，拇指摩擦着杯缘，淡淡的笑开……
她真是有意思！
整个邢府上下，皆是从他府上调派的人手，饭菜味道、人员配置……他如何能不知？
她在邢宝怀中，被包裹的只剩下一颗小脑袋，下巴微仰，半眯着眼睛，眼角水雾弥漫，闪着微光。
头发散着，任邢宝用比她头小不了多少的大手，一下下的顺毛，如同被人宠爱在掌心的猫咪……
她的脸，微微泛红，在昏黄的烛光下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一双眼中仿佛有流光划过，璀璨魅人。
若说，有什么缺憾，便是那元宝一般的嘴唇，此刻有些青白，好似冻了很久的人一般，若是涂上胭脂，不晓得，该如何惑人？
不过，她偶尔伸出舌头润唇，在这青白之下，粉嫩如初生猫咪的小舌一般……
“一切都还算妥帖，饭菜也不错！”他笑着点点头，觉得此刻的邢宝无比碍眼，这样小小的一只，应该由他抱着才对！
“你喜欢便好！”素衣往下缩了缩，将自己的口鼻也罩在薄被中，看着对面心心念念的人，感觉岁月静好……
今天的他，是真的很好看！
不谈穿着，只看他那一双精致的凤眸，眼尾微微吊起，双眼皮前窄后宽，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他的瞳仁不是普遍的深棕色，而是浅至鎏金一般的水金色。
烛光中，鎏金异彩，分外迷人！
她似觉得有些晃眼，将眼睛眯的更近些，想要看他，看的更清楚些……
他好，便一切都好！
邢宝看着两人的互动，心中隐隐的、针刺一般的疼，不是不能忍，却真的不舒服！
他看向司玉衍，意思很明显：饭也吃完了，宅子也逛完了，是不是该回府，陪你真正的娘子了？
司玉衍挑了挑眉，笑容更深了，嘴边的梨涡浅显，“雪夜，路难行！不知素衣娘子，可否让我留宿一夜？”
今天过年，他连新年礼都备好了，如何能现在就走？
素衣往后仰了仰，抬头看邢宝，她自是愿意多留司玉衍，但她现在更在意的是邢宝的感受……她身边为二的朋友，她的家人……
她可以为了司玉衍不要命，但却不能不在意家人的感受！
“刘管家！”邢宝高喊一声，却发现素衣直接捂着耳朵，连头一起缩进了被子里，他将她捞出来，重新盖好，“不要盖头！闷！”
“邢宝，我们下次不用这么大声喊！”素衣歪头搭在他粗壮的手臂上，“让婢女去叫，就好了。”
他喊这一声儿，估计，大门外的人都能听到！
“哦~~”邢宝有些不好意思的骚骚头，看着她这样趴在自己怀里，满心信任的样子……感觉特别好！
不多时，刘为从敲门而入，垂手行礼。
“邢将军，您叫我来，可有什么吩咐？”刘为从的视线扫过地上的三双靴子，感觉屋子里的氛围既暧昧又温暖，既不恰又和谐……
真是奇怪！
“你家王爷要宿在这里，你去安排一间客房吧！”邢宝学着素衣的口气，憨声憨气的吩咐，笑的素衣在他怀里花枝乱颤。
“王爷要宿在这里？”刘为从一愣，“您明天不要去宰相府吗？”
“明天为什么要去宰相府？”司玉衍一愣，他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需要在年初一的时候去找蓝白默商议啊！
“王爷，今天是年初一，不是年三十儿！”刘为从低声提醒，却发现屋子里三个人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感情儿这三位，都记错了日子！
他说，邢宝怎么会安排，午夜的时候吃饺子呢！
邢宝和素衣对视了一眼，才恍然明白，昨天北里为什么那么清净，前院却那么热闹，半夜还有人送饺子？
司玉衍才恍然，刘为从这是提醒他，明日是王妃回门的日子！
“既然如此……”他起身展展衣袖，“我就不陪二位守夜了！”
他从袖袋中，拿出一黑色方盒，无雕无琢、质朴无华，走到素衣面前，递给她。
素衣接过盒子，轻轻打开，里面躺着一块约碗底大小的玉牌，玉身通体翠绿，玉质通透无杂。玉牌上，浮雕着一匹奔腾的骏马，四蹄儿皆腾空，做工极其细腻精巧，那马儿更是栩栩如生，宛若在草原奔驰。
这玉牌，从玉质到做工，无一不是难得的上品！
“谢谢三王爷的年礼！”素衣从腰间拿下荷包，递给他，“若不嫌弃，请王爷笑纳！”
“怎会嫌弃？”司玉衍接过荷包，从里面倒出一块儿玉佩，他眉头挑的极高，瞳孔微微放大……
这是一块约碗底大小的玉牌，玉身通体绯红，玉质通透无杂。玉牌上，浮雕着一匹奔腾的骏马，四蹄儿皆腾空，做工极其细腻精巧……
这雕工，是出自一人之手！
司玉衍摩擦着玉马，心中波澜起伏，她手上那块儿玉牌，是他一年前偶得，恨不能凑成一对儿。
询问店家，可否请这位雕工，为他再雕刻一只玉牌？
遗憾的是，那位雕工年纪大了，眼神不济，现下已经回乡养老了。
今天出门前，他将这块儿玉牌放在身上，美名其曰：不好空着手去人家做客！
谁想，送出去一块儿，又回来一块儿……
这，便是默契！
“王爷，门外已备好了马车……”
“多谢你的年礼，我很喜欢！”司玉衍笑容满面的离开，却没见他身后的素衣，满目破碎的哀伤……
她自小便喜欢马，并不喜欢骑，只是喜欢看马的眼睛！
长长的睫毛下，圆溜溜儿的眼睛，祥和而平静。每次心绪不宁的时候，她便跑到马厩，和马儿一起睡，第二天，心情就会好转很多……
司玉衍也喜欢马！
他喜欢突厥那边品种优良的战马，尤其是烈马。
他喜欢驯服烈马的过程，喜欢驰骋如飞的感觉……
她几年前，偶得这只玉牌，第一反应，就是给他的！
红色的烈马，一直是他的最爱！
当她花了大价钱买到手的时候，曾嘲笑自己，为了一件送不出去的礼物，花费了那么多的真金白银，她竟一点儿也不心疼……
真败家！
如今，礼物送出去了。
可她也没有多开心……
他是不记得了，可是他的喜好没有变，他的性格没有变……他那些没有她的经历也没有变……
那么，她可不可以自恋的以为，他很有可能，再次喜欢上她？
她的胡思乱想被面前突然出现的大手打断，顺着这手，视线滑到上面，看见邢宝有些委屈的脸……
“我的年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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