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茱萸

日头渐渐挂在头顶，人潮渐渐散去了。

        焦文文拢共从后院的制药室补过两次货了，此时长桌上的瓶瓶罐罐还剩下大半。

        棚下的木桶只剩了个汤底，彭左瞅了一眼，转身朝医馆内喊道：“小五，新的绿豆汤可做好了？”

        姜小五一掀后院的门帘，探出个满脸大汗的脑袋来，“马上来，正搁在冰块里镇着咧！”

        眼见着到晌午了，谢沅沅心道也不急这一时半会，便开口拦道：“大家都歇歇罢，待会儿用罢饭后歇息片刻，摊子也先搁置下。”

        听了这话，焦文文寻了张布料将长桌上的药瓶子遮盖起来，边边角角用横杆压上。

        装绿豆汤的木桶倒是不用怎么收拾，放上桶盖就得了。

        谢沅沅在医馆内的八仙椅上坐着休息，姜小五将后院的几桶冰块搬进堂屋来，一瞬间，冰块的气息渐渐弥漫开来，燥热的空气降了几丝热度。

        “总算凉快点儿了。”小金在一旁给她徐徐打着扇子，谢沅沅用浸过冰水的帕子擦了擦手心手腕，出口感慨道。

        本来是可以用恒温机保持清凉的，但这机器使用范围太小，满打满算也就仅供一人使用，除非是两个人挨得极紧，才能同时感受到清凉。

        于是谢沅沅便也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独享，就教了谢正机器的使用方法，化成个食盒的模样，专门用来装些吃食果子，保持口味鲜美原汁原味。

        “谢娘子，先饮碗冰镇的绿豆汤去去暑气。”彭左端了个托盘出来，上面摆放着五六碗冒着冷气的绿豆汤水。

        谢沅沅吩咐大家瓜分完，自己才端起一碗来。

        一触碗底便被冰的一颤，青花的陶瓷材质上沁着化掉的晶莹水珠，沿着碗边缓缓滚落下来。

        她适应了一会儿冰镇过后的冰爽温度，小小的饮了一口，只觉得绿豆入口即化，绵密软糯的口感配上汤里少许的冰沙，一瞬间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甚是舒爽。

        “真好喝，是我苦苦思念的绿豆冰沙！”焦文文尝了一口便停不下来，幸福得眯起眼睛感叹。

        姜小五正坐在蒲团上捧着碗，将碗底的绿豆都舔的干干净净，“感觉又活过来了！”

        谢沅沅再看一旁正襟危坐的小金，脊背挺得标直，一手执扇，另一手托起碗底小口嘬饮，好一副优雅端庄的做派。

        “小金，最后喝完的要刷碗！”她喝完碗里剩下的一口，朝着那人眨了眨眼，戏谑道。

        小金盯着她唇边若隐若现的一圈水渍，笑道：“可以。”

        从钱袋里取出了一贯钱来，谢沅沅平分成了四等分，递于焦文文手中道：“今日天热，大家都辛苦了，一点补贴算是我的心意，明后两日还要依仗大家共同协作。”

        姜小五连忙摆摆手，慌乱拒绝道：“不了不了，我就不要了。沅沅姐，我还欠着你那么多银钱”

        “一码归一码，这是你今日劳动得来的报酬，是你堂堂正正该收下的。”

        听了这话，姜小五突然眼圈红了，跪在地上磕起头来，“多谢多谢，这是第一次光明正大自己挣的钱，往后我再也不偷了”

        焦文文拎着他胳膊扶起身来，弹了他脑门一下，笑道：“这就对喽，快十岁的小伙子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啊！”

        彭左也笑起来，为他解围道：“小五，去将后院的绿豆汤再拿些过来。”

        “阿姐，饭来啦！”谢双双蹦蹦跳跳地出现在医馆门口，扶着门边朝里喊道。

        谢沅沅听了声音忙迎出来，见谢母拎了个硕大的黄梨木食盒，一旁站着头戴斗笠的谢正。

        “快进来歇歇！”她接过母亲手上的食盒，顺手递给了小金，挽着谢母的胳膊将她扶进来。

        “娘亲可用过饭了？”谢沅沅让谢母在馆内的八仙椅上坐着，一边吩咐着彭左取几碗不加冰沙的绿豆汤来。

        “我们都用过了，这些是给你们带的份量。”谢正走上前打开了食盒，将里面的陶罐碗盏一一取出来。

        “还好医馆脚程不远，面条刚出锅便出发了，此刻冰的正好。”谢正将陶罐中煮熟的凉面捞出来，放入一个青花大碗中，因为混了麻油，又有恒温机加持，凉面不仅温度晾的正好，根根面条也没有坨糊成一团。

        他将一盆醒好的冰水倒进碗中，轻轻晃动之后洗去表面的一层冷却白浆，再尽可能将水逼出来，只留下晶莹剔透的细面。

        “大家可拿碗过来了，马上就开饭。”谢正边说边将焯过水的绿豆芽、黄瓜丝倒入面中，再铺上一层烤至焦黄的鸡腿肉丝，撒上提前磨成糊状的花生芝麻调和酱料，浇上两圈麻油、醋汁，添了把五香花生米、一小撮香菜。

        见他又取出个陶瓷罐子来，焦文文忙凑上去看，惊叫道：“这是什么？好香啊！”

        谢正用舀了一勺出来，顿时一股辛香麻辣的味道弥漫开来，瞬间勾起了大家的馋虫。

        “这是茱萸粉做成的调味料，很是下饭呢。前几日我见阿姐的药材中有这味食茱萸，便寻来试着熬了油。”

        谢沅沅点点头道：“茱萸又名越椒，也是一味药材，可强身止痛，补肾益肝。”

        谢正将茱萸油泼在鸡丝凉面上，用一双长筷不断翻搅，使得各味酱汁佐料均匀地沾染在每一根面条之上，映着刚刚撒上去的细碎葱花，令人食欲大增。

        谢沅沅用木筷挑起几根饱蘸酱料的手擀面送入口中，只觉得香辣的味道仿佛浸入了面的内里，凭空出现麻与辣相融合的口感，冰凌凌的温度与之相中和，一瞬间美味得直冲天灵盖。

        “小正，你这面条内有何玄机？”她又细细品味了下，自觉那面内有股淡淡的麻味，却又未吃出花椒来。

        “阿姐，我是想着这凉面讲究一个舒爽，多了花椒壳却影响口感。麻辣相伴缺一不可，便将花椒磨成了细粉，揉入了面粉中，出来的凉面便是二者兼得了。”谢正答道。

        谢沅沅朝着他竖了大拇指，对谢母笑道：“娘，您看小正说得头头是道，将这美食研究得倒是相当透彻呢！”

        一旁的谢母笑弯了眼睛，也十分欣慰地摸了摸他脑袋：“可不是嘛，见天儿的喜欢扎在厨屋里头。”

        姜小五捧着一碗凉面吸溜吸溜的大口咽着，又辣又爽的感觉让他欲罢不能，时不时喝一口绿豆汤解辣。

        “真没想到凉面竟能做得这样美味,比起醉仙楼也不遑多让呢！”彭左是第一次吃谢家的饭食，没想到谢家的小公子竟有如此高超的厨艺，看着这鸡丝凉面简单易行，味道却是香辣爽口，能与外面的饭馆子比个高下。

        谢正看众人吃的热汗朝天，只忙着添上绿豆汤，笑道：“以后想吃什么，尽管开口。”

        吃饱喝足，众人齐上阵收拾碗筷，却不想来了位不速之客。

        “哐哐”

        医馆的木门被敲得震天响，谢沅沅忙抬头看去，见是一个多月未见的老熟人---刀疤脸。

        见谢母及弟妹进了后院纳凉，谢沅沅吩咐彭左去守着内院的布帘旁，自己将刀疤脸迎了进来。

        姜小五见气氛有些紧张，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仍是奉上一盏茶来。

        那刀疤脸此次是独自来的，一进医馆便大喇喇地坐下来，将手中的佩刀“啪”的一声拍在桌上，四下打量起医馆内部的装潢来。

        谢沅沅示意小金和焦文文坐下，率先开口道：“先前听闻龙三哥事忙，一直在外奔波，便迟迟未清账。二十两银子已准备好了，此刻可带了借据来？”

        刀疤脸却是一副没听到的样子，慢悠悠抿了口茶，才道：“小娘子如今这医馆做大了，人也硬气不少。晌午那会子我见你生意火爆，怕是人多眼杂的，便没进来叨扰。”

        谢沅沅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使了个眼色，不多时焦文文送了二十两现银来。

        “我也是为医馆掌柜的做工，现下攒出了二十两白银，今日便银钱字据两讫，清了账罢。”她将托盘推过去，正色道。

        刀疤脸龙三那双黏腻的眼神将谢沅沅上下打量一遍，意有所指道：“如今谢娘子添了宅子，可是赚了不少银钱。若是不小心再有个灾啊难啊的，可又是付之东流了。”

        谢沅沅瞪大了眼睛，极力掩饰心中的惊愕，她心中早有预料那场火灾可能与龙三有关，此刻却不想他竟如此胆大狂妄，竟敢上门挑衅。

        “你想怎么样？”

        龙三手中把玩着那把铮亮的佩刀，呵呵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识趣儿的，就乖乖嫁进我龙家来。”

        原本他预想着再躲几日，趁着官衙查案的风头过去。谁知道那瘸腿的姜跛子不留神儿就没了命，赖大也躲得不见影儿，该是怎么都牵扯不到他身上去。

        眼见着这谢家卖药发了家，他龙三却还在赌场欠了债。最近官衙里查的严，偏门买卖少了许多进账，手下的兄弟们也是走的走散的散。

        这谢家的几个娘们，还不得拿捏得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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