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毅池

“就算没有他们，你不也是来杀我的么？”代号1一把扯下了披在身后的黑袍，表情是难得一见的认真，“我就是有点奇怪，对错在你眼里究竟是个什么定义？木星凝，跟我留在尤琾不好吗？”

        木星凝觉得头昏脑涨，脑子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模糊记忆，父母的、哥哥的、还有关于暗将和伪人类的，可她有点记不清了，她在脑海中反复寻找，总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

        无知无觉的发着抖，双目隐了薄红，额间出了细密的汗，她是忘记过什么吗？她到底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父母？哥哥？暗将？还是伪人类？

        双剑在痛苦中落地，木星凝无力地跪倒在他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去想木毅池的脸，她的头便会撕裂般的疼起来，疼到她几欲晕厥，她十六岁那年哥哥失踪，从此天涯海角再也没找到过那个人。

        她因哥哥加入暗将，替他承担起守护a市的职责，老师告诉她，她哥哥木毅池是一位十分出色的暗将成员，他守护了很多人，所以她也立志成为哥哥那样的人。保护a市，保护他们的家是她这么多年来的责任与义务。

        记忆没有任何问题，没有被遗忘的事情，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难过？

        他见她的模样，心中隐了几分微妙的疼。

        木星凝喘息着，大颗大颗的泪珠突然滚滚而落。她剧烈的呼吸，咳得肺腑一片生疼，想要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不过才短短三年，她竟然已经记不得哥哥的样子了，不但哥哥，连同父母的模样，她都已经记不清了。

        脑电波此时又传来田沫沫的声音，她哭得惊心，“凝姐……，救我……姐……，你……回来。”

        通过脑电波信号传来的讯息，她能清楚的感受到田沫沫的痛苦与绝望。木星凝在迷惘中抓起地上的双剑，“我不会跟你留在这里，我是来杀你的。”

        手中利刃翻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代号1攻出，耳边风声呼呼，带着迷蒙的雾气。

        代号1在此时挥出一把宽刃刀来，那刀约7寸长，宽刃为3寸，刀背上套着几个环，通体乌黑，看着诡异又复杂，就如同他的人一样。

        小路上的银粉随狂风四散，那些白骨被卷入战斗的硝烟中，随着刀剑相互碰撞的摩擦声而击碎散落。

        男人额间的发带着点盈盈微光，在应对中游刃有余的转了身，绕过木星凝身后，修长的指尖微微弯过，随着木星凝回首的瞬间弹向她的额，力气不大，像是警告。

        木星凝抽身回撤，在他轻微的触碰间仓皇而逃。低首抬腿，足间一点，轻轻跃起，黑山头的雾随着两人的动作消散而去。

        a市陷入一片混乱中，她听到越来越多的队友在求救，听到那些丧尸在混乱中吸食鲜血的声音，听到各种各样惶恐不安的惊叫声、嘶吼声、呜咽声……。

        各种声音混合在一起，于她脑海中炸开。木星凝用尽气力，爆出强悍的凝聚之力，将体内的全部力量惯于双手。双手剑闪着寒光，嗡鸣之声回荡于尤堺。

        “木林右不是好人，为什么还要护着他？”明明他说的那般明白，她为什么还是一样的选择？

        “我护的不是木林右，是我的老师，我的朋友，是我的家。”木星凝招招狠厉，毫不留情，“你这冷血的伪人类，是永远不会明白的。”

        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他，他咬了咬牙，“你还真是冥顽不灵啊！”几句话之后，刀剑碰撞，已经接连甩出了十几招。

        木星凝入暗将三年，第一次对付一个人有这种吃力的感觉，她对自己的能力向来很有信心，但这么打下去，她竟然不认为自己会赢。

        黑色藤蔓在腕间汹涌而出，却无法近身半寸。男人身边似铸就铜墙铁壁，叫黑藤望而却步。他招招透着诡异，招式越发凌厉古怪。

        仓皇间，木星凝的双剑被一股强大力道束缚，整个人陷入被动的旋涡。望着那柄迎面而来的刀，闪过的光芒成了难得一见的霓虹，在眼前划过一道五颜六色的长条。眨眼间，那些彩色骤然消失，宽刃举过头顶，却迟迟没有落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木星凝透过刀刃望向面前的人，没有惊恐，没有害怕，有的只是无尽的疼，“为什么不杀我？”

        ‘你毕竟是我妹妹啊！’但他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回答，只能沉默着看向她。

        而木星凝却在这场沉默中突然动手。双剑抵至近前，于怔楞间刺穿了他的肺腑。他微弯下腰，咳出一口血来。

        他从没想过要把性命交付于她手上，因为她是他最珍重的妹妹。

        他躲着她，不见她，宁可叫她忘记自己，找不到自己，也不想用这副模样出现在她面前。因为他没法告诉她，她引以为傲的哥哥成了一个该死的伪人类，没法告诉她，他成了令人唾弃的尤琾人。

        可他又控制不住想要见到她，所以，他会在她出任务的途中伪装自身，安静地躲在某个角落中注视着她。如果可以，他真想就这么过一辈子，但是不行，木林右逼他，他没办法。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木林右将他最爱的妹妹一步步送到最危险的地方。所以，他用了点计谋，想把人带回自己身边来，可似乎，不尽人意啊！

        不过他已经没什么选择了不是么！就这样吧！他想，既然如此，有些秘密就叫它永远成为秘密，再也没人知道好了。

        双剑刺穿胸膛之时，木星凝亲眼看到他口中喷出血来，鲜血缓缓流淌，染红了那套灰色休闲服。

        木星凝瞳孔微缩，她从来没想过要出其不意杀死他，实际上，她根本没想过动手，可那个时候，她突然就失去了自主意识。

        脑海中恍然蹦出一条指令，“杀了他，am58812，木星凝，快杀了他。”那是系统的声音，确切地说，是透过系统传来的木林右的声音。

        类似的事情今天刚出现过一次，是她在五十层办公区跟于霁对招的时候，也是那么一瞬间，一个恍惚，然后是一道模糊的指令，只不过，这一个要比那一个清晰。

        代号1倒下去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突然浮现出一种难以呼吸的痛，这种痛要比以往任何一次来的都剧烈。

        下意识的，她突然伸手拖住了他的身子，却因为那承受不住的重量与他双双跌倒在地，她听到自己问，“你知道木林右用什么控制暗将对吗？”

        她没有听到他回答，可内心却有了思路。暗将人手一份的，除了象征品阶的肩章，还有芯片。

        芯片，是了，她加入暗将后，大脑曾被植入过一个芯片。就是这个芯片，叫她多了许多能力，甚至还觉醒了治愈之能。

        是这个芯片吗？

        暗将所有人，都被这枚小小的芯片控制着，不但拥有各种能力，还能在关键时刻控制他们的身体。所以她也一样，她没想过要杀他，从始至终，都没想过，她只是被控制了。

        可她有什么资格说出这种话来，动手的是她，杀人的也是她啊！

        木星凝看向他，带着惊疑不定的苦与疼，胸前的双剑还刺在那里，穿透了前襟，鲜血越流越多，止不住的红色从心口中涌出。

        她望着那些夺目的红色，整个眼睛都被那片血色染红。她抱着人，颤抖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一面小心翼翼不敢触碰，一面又想要找些东西来止血。

        可身边除了那杀人的利刃，竟然什么都没有。脑电波在嗡嗡响声中断了信息，胀痛的脑海在涌动的鲜血中渐渐清明。望着那些鲜血，恍然间，有东西在脑海中复苏，下一秒，记忆翻涌而至，带着颤抖与不甘。

        那是三年前的一个夜晚，也是一个充满悲痛沉闷与痛苦的夜晚。哥哥十八岁的生日，她拎着亲手做好的生日蛋糕回到家，看到的，却是倒在血泊中的哥哥。

        蛋糕跌落在地，染上了血，她扑倒在血泊中，抱着他的身，哭到几欲昏厥。

        男人的唇角带着笑，“你快走吧！木星凝，其实我骗了你，尤琾人里面确实没什么良善之辈，你……杀的好。”

        “你骗我，你又骗我……。”汹涌的泪水混合着鲜血，她死死地抱着他的身，痛苦到不能自己，“木毅池，你又在骗我，你凭什么要替我做决定，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抛弃我？”

        面前的男人怔了怔，望着泪眼婆娑的姑娘，突然抬起手，“真遗憾，既然忘了，何苦还要记起来这些？”他的眼角泛着红，颤抖的伸出手掌揉了揉她的脸颊，“橙子，其实，我没想骗你，可谁让，我是个尤琾人呢！”

        他说：“若有来生，我想做个人，一辈子守着你，再也不离开你。”

        木星凝抱着他的身，听到他句句言语越来越虚，直到最后一个字消散在风中，那双眼很轻的闭上再也睁不开之后，才恍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一次，他是真的离开了。

        她一直以来想找又找不到的人，她一直想要记起却又记不起的人，最宠她爱他的哥哥，在这一天，被她亲手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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