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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关安,流光纱的代价


关安死了。

        为《金缕玉衣曲》而设计的舞裙金缕玉衣经过两个月时间终于制作完成,完全按照关安的设想,起初也经过了林重的应肯。但舞裙完成后,林重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她让关安把舞裙上的沉金纱换成最古典的流光纱再试一遍。关安知道林重的偏执和傲慢,所以即使此时距离舞蹈大赛开始只剩一个星期了,他也没说什么。因为最近可以找到的手织流光纱,距离他们镇也有一千两百多公里,于是关安买了最早的一班机票,他决定自己连夜坐飞机去把流光纱取来。

        飞机失事的当晚,是林重丈夫的生日,林重特意提前回家,请来了双方的父母亲友,为她的丈夫举办了一个盛大的生日宴会。参加宴会的客人们纷纷赞叹,林重是一个贤惠的女人,娶到林重真是他的福气。

        凌晨接到警方报殓的电话时,林重正把喝得醉醺醺的丈夫搬到床上,替他脱下衣服鞋子,擦了身子好让他睡觉。丢开电话,林重面无表情地冲进了这个冰冷的黑夜里。

        打开灯,走进舞蹈服装间,那件金缕玉衣板板正正地挂在十字衣架上,全部用沉金纱,由关安一针一线缝制而成,珠翠玉缕,光耀明媚,美丽得不可方物。林重穿上了那件为学生准备的金缕玉衣。她以前从来不穿为学生准备的舞裙,因为一旦穿了她就不想再脱下来。但是现在,谁在乎呢。管她的。那个参赛的学生并没有多少舞蹈天赋,根本就赢不了奖。林重一边尽心竭力地替她编舞,教她跳舞,一边在心里狠狠地鄙视她。

        这些关安都清楚。而他之所以如此尽心竭力地设计制作这套金缕玉衣,设计每一套学生舞裙,并不是为了那些学生,而是为了林重,为了完成林重那隐秘的,此生再也没可能实现的梦想。

        这泣血噙泪的每一针每一线,都是关安为她而做。她凭什么不能穿呢?这件金缕玉衣本来就是她的。林重穿着金缕玉衣,录音机里播放着最终完成版的金缕玉衣曲,林重在金黄炽热的灯光下跳舞,跳金缕玉衣舞。

        每次离开服装间时,关安都会把自己坐的那把老木椅子放到桌肚下,但这次因为着急赶飞机,他没有把椅子放进去,他想着八九个小时后就要回来赶工重新制作舞裙,就不一推一拉地来回麻烦了。于是他那把老木椅子就这样歪斜着伫立,维持着主人离去前的模样。

        那把椅子上还残留着关安的温度。其实那是因为钨丝灯泡瓦数过大,热量太高烧得,但林重就是觉得那是关安的体温。她还能感受得到关安。

        那夜之后,镇子里就不见了林重的踪影。与她一同消失的,还有金缕玉衣,以及那支总是被关安拿在手中写写画画,发出令林重讨厌的那种摩挲声的铅笔。

        苏南歌发现了一件令他讶异的事。整整十年过去了,业界称颂的最完美的演员,原来仍然没有学会出戏。这是一个没有被别人发现的秘密,但苏南歌看着光脚抱膝坐在金缕玉衣前,瘦削而憔悴的陈忽而,那人、物、气三位一体的感觉……苏南歌自己也是很厉害的演员,他明白起来是非常快的。原来那些角色从来没有离开,她们一直活在陈忽而的灵魂里。

        苏南歌曾经一直很关注陈忽而,远远地。后来他和鹿知暖结婚后,有关于陈忽而的一切消息他又尽可能地躲避着。接到《金缕玉衣曲》的邀约,知道他的对手女演员是陈忽而后,苏南歌一度想过要拒绝。但他无法抑制内心深处激烈的兴奋感和充沛的喜悦,虽然他一直都假装它们不存在。

        再次和陈忽而一同拍戏,生活在同一个剧组里,生活在同一个异次元的空间里,苏南歌一直不着痕迹地靠近着陈忽而。他没有办法拒绝这股能量。陈忽而总是很可爱地,在他眼睛里,即使她只是坐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不说话,冷冰冰的一个人。

        拍戏弄伤了手指,陈忽而会帮他贴创可贴,创可贴上印着雪蓝冰晶的花纹,或者是粉红猫爪;陈忽而会逼着他回答有关于林重这个角色的问题,就算他不想回答,陈忽而也会告诉他自己对关安这一角色的理解,如果两人意见相左了,她会要求他按照她的理解来表演,这一点仿佛被林重附身了,不过只要搬出刘灿然导演来说话,陈忽而就会妥协;简单地学习一些缝纫织线手法的时候,陈忽而盘着两条腿坐地板上陪他,她也不看他,也不学织线,就低着头盯剧本,不时在剧本上写写画画,他以为剧本上会有什么她的高见,偏过头去一看,原来是在每一个“林重丈夫”的文字上画了一只绿壳乌龟……害得他笑得厉害破了形象,被花絮拍下来成了“苏南歌不是忧郁王子”的铁证。

        他突然就恨起了自己,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没有和陈忽而在一起,反而选择了还在“演员的门槛”到处徘徊的鹿知暖。他已经全然忘记了与鹿知暖在一起的舒适惬意和温暖幸福了,直到刚刚发现陈忽而无法出戏的事实,他才忽然想起了这一切。

        原来是因为他的潜意识里一直都清楚,陈忽而是一个无法进入婚姻生活的那种演员。他相信陈忽而一定能结婚,一定能与一个他们彼此相爱的人结婚,并且幸福一生,他是这样祝福着的。但他明白那个人不会是自己。陈忽而的灵魂是残缺的,那个能够带领她进入现实,深入生活,理解真实的男人,一定要同时拥有勇气,耐性,智慧和深邃而广袤的爱,并且要坚定不移地走在一条辛苦的路上,而苏南歌恐惧这样的辛苦。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做好爱上这样一个女人,接受这种残酷的爱的准备。

        鹿知暖虽然不会演戏,但他结婚本来也不是为了演戏,他只是想和自己的伴侣互相陪伴,互相照顾,互相扶持,过完属于他们安逸的,幸福的一生就好。苏南歌承认自己是关安,承认自己的心里有个舍不下的林重,但他始终会坚定不移地认定鹿知暖才是他的人生伴侣。至于陈忽而,那个能够读懂他所有角色,读懂他所有心事,陪伴他笑过哭过,生过死过的女孩,他只能选择远远地关注,祝福她能够幸福。

        最近这两天磕宁忘恩和陈忽而在一起的粉丝们原地过年。时尚杂志《体面》邀请宁忘恩和陈忽而合体拍摄春季刊封面,而两人都答应了。

        “磕到真的了姐妹们!”

        “虽然这么大方营业的话,很可能是假的,但怎么办我还是一脸满足。”

        “天哪神仙眷侣造福人间。”粉丝们称呼宁忘恩和陈忽而的cp为神仙眷侣。

        “神仙眷侣我好爱啊啊啊啊!”

        “难道只有我还在磕凉冰砚和陈忽而吗……”

        “楼上的姐妹我也是,哭……”

        “谁有我惨?我磕的是苏南歌和陈忽而,终究还是‘南鹿’党赢了。难道戏里的感情都是假的吗我不信,花絮里苏南歌看陈忽而的眼神绝逼是真爱啊。”

        “真爱个屁。苏南歌都已经结婚了,陈忽而粉丝麻烦消停一点。要是看花絮有用的话,我看《银镯》花絮里陈忽而对楚步庵导演也是真爱。有人信吗?没人信吧。我自己都不信。”

        《金缕玉衣曲》绝大部分戏份已经拍完了,只有少量新加的简单镜头需要在最后四五天补拍一下,陈忽而心知不会影响到拍戏进度,就答应了杂志拍摄。

        拍摄棚里,陈忽而把一条用锦盒装好的手链递到了宁忘恩手上,锦盒上印着“远灯”两个字。“你不是说要送朋友一条吗?这种款式的远灯总监送过我,我没戴过,你可以把它送给你朋友。”

        宁忘恩没忘记,他说过下次见面要送他朋友赖心怡一条她喜欢的远灯手链的,他只是没想到陈忽而会记得这件事,还把手链拿给了他。

        “本来早就想给的,中间不是发生汪黛立那事儿了吗,后来就一直没来得及。”陈忽而让宁忘恩把手链收好,然后接着从自己包里掏东西放到宁忘恩手上,“还有这是我妈做的羊肉包子,说是做给我们整个工作室吃。真是,我们工作室哪儿有这么多人啊。我这两天拍戏就光吃这些包子了,我还分给刘导演和苏南歌了,他们都说好吃。那,现在你也帮我分担点儿吧。尝尝我妈手艺,很不错的,就是别忘记吃前加热一下。”

        感动这种情绪,宁忘恩很少外露,不过陈忽而的真诚让宁忘恩实在是……有点感动。“你们家里人也太热情了。”他笑道。

        闻言,陈忽而想到她妈立马无奈地摇摇头,“就我妈热情,特别烦人。以后有机会你去我家就知道了,吃顿饭保管撑得你竖着走进来横着躺出去。”

        “好,那我下次去你家,说好了的。”眼神落在陈忽而身上,宁忘恩把话说得很浅,就像一句玩笑。

        而陈忽而自然是没听出什么的。她哪里能听出什么,她没有反口一句“好啊,下回把你哥一起带来”就已经很体贴了。

        一月末的天气,宁忘恩和陈忽而却穿着春天的礼服、薄纱礼裙、长袖卫衣和牛仔裤在高楼天台上拍摄。高楼天台远看与天际线连成一片,近看白皮沙发白羽帘帐金杯黑色大理石桌面奢华优雅有品位,什么角度都方便出片,就是风实在是太大太喧嚣。陈忽而被冻得抱着胳膊直哆嗦。宁忘恩看了于琛一眼,于琛会意,转头催促项目负责人和灯光师他们动作快一点,说宁忘恩马上要回去排练。

        “荣颜颜今天怎么没过来陪你?”宁忘恩问陈忽而。今天陈忽而身边就跟了个小助理,没法像荣颜颜那样帮陈忽而里外打点。

        陈忽而一边抖一边吐槽,“不知道啊,荣颜颜每天比我还忙。我哪敢问她这个。”

        要不是怕弄坏陈忽而刚做的发型,宁忘恩真想伸手揉揉陈忽而的脑袋,怪可怜的。这性格实在是容易被身边人搓揉。一段时间没见人又瘦了不少,况且冷成这样了,也没敢催人家快一点。宁忘恩想加快进度,赶紧把陈忽而包围进自己的保护圈里。

        陈忽而没想到今天拍摄会见到宁忘恩的母亲。就如陈忽而想像中一般,宁夫人是个美丽优雅的女子,虽然眼角眉梢之间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但整张面庞和体态气质都极有风韵,这也许与她年轻时是一名芭蕾舞演员有关。

        宁夫人对陈忽而温柔而热情,让本来打算问一声好就离开把空间留给他们母子的陈忽而没有走成。宁夫人说自己看过陈忽而电影《古南河下的银镯》和《下雨天》,她在里面演得很好,自己一直都很喜欢她。另一方面,她对汪黛立的那件事情也很清楚,因此对陈忽而心怀有三分愧疚。

        宁夫人等会儿要跟宁忘恩一起去吃午饭,她邀请陈忽而一起来。陈忽而哪儿好意思跟宁夫人一起吃饭,不过没等她找到机会拒绝,知道陈忽而下午没事的宁忘恩就直接帮她答应了。

        司机开车的路上,宁夫人正跟陈忽而说着话,突然想起什么来,便对陈忽而说她要先打个电话。

        “喂哥哥,你今天会来一起吃饭吧。你可答应过妈妈了。”

        陈忽而心里“咯噔”一声。宁忘恩也从副驾驶座上转过了头看着她们。他之前并不知道妈妈也找了楚步庵来一起吃饭。不过也不意外,妈妈每两个月就会约他们两个一起吃个饭看个电影,有时候甚至还要住个酒店旅个小游。

        “就预感你这次可能会反悔妈妈才特意打给你的。不行,上次已经放过妈妈和弟弟一次鸽子了,这回不可以了,否则妈妈要生气了。”

        显然是听到了令自己满意的话了,宁夫人愉快地笑道:“好,那妈妈等你。你不来的话妈妈和弟弟不会开饭的哦。而且今天妈妈还带了一个客人,你不好放客人鸽子的。”

        “放心。你肯定认识,妈妈怎么会带你不认识的人来见你?”

        而电话那头的人行事向来谨慎,也不喜欢别人跟自己玩惊喜,坚持问了一遍带来的客人是谁。宁夫人也了解自己这个大儿子的性格,于是开口告诉了他。“是忽而啊,你还救过她,帮弟弟照顾过她一段时间。你们很熟的,对吧。”

        陈忽而感觉自己的心脏要跳出来了。

        “他们啊,弟弟和忽而今天一起拍杂志,我刚好在附近,就去接弟弟过来跟我们一起吃饭。”

        “哎怎么就不来了呢?不可以的哥哥,什么工作突然怎么紧急?妈妈跟你说,今天哎你别挂啊喂喂……”

        看着一脸愣怔的母亲,宁忘恩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妈你也是,你不知道大哥最讨厌惊喜的吗?”他喜欢所有的事都像他安排的那样发展。

        “可是为什么不能见忽而呢?”宁夫人看着沉静少言的陈忽而,“你们也不可能吵架啊。忽而这么好,况且谁敢跟他吵……活脱脱的就是一个他爸。”

        瞟了一眼陈忽而,宁忘恩跟他母亲道:“哥心里在想什么谁能懂?不过肯定没事,妈你就把心放下来好好吃饭就成了。”

        好吧,宁夫人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哥哥小时候其实很听她话的,但是后来她和他爸爸离婚了,再见到他时他已经是个十七岁的大男孩了,从那时候起,宁夫人就发现了,这个儿子她是完全管不了了,又固执,脾气又坏。不过待她和弟弟的心是好的,从来什么事都会为他们先想好,宁愿把自己放在后面。

        怎么可以这么任性,为了避开她就取消了自己和家人的约定?陈忽而身体周遭的气压低了几分。她其实明白楚步庵在想什么,她只是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楚步庵为了让她保有演员的天赋而选择退出她的生活,坚定执着,而自己为了自己作为天才演员的生命得以存在,也亲眼看着楚步庵退出了自己的生活。她也应该坚定执着,她也应该心无旁骛,然而她不是这样。

        饭桌上,陈忽而看得出来宁夫人和宁忘恩母子感情很好,宁夫人也未曾冷落她,跟她说话,还让宁忘恩给她夹菜。宁夫人说陈忽而实在是太瘦了,连她们跳芭蕾舞的都不会有这么瘦。陈忽而想,宁忘恩柔和亲人的好脾气应该就是从宁夫人身上遗传的吧。但是听宁夫人说,她其实是内里急,宁忘恩的爸爸才是真的好性情,无论多大的事发生永远泰山崩于前而不改于色,无论多着急的事等在前面他永远都是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

        因为楚步庵不在场,于是他就成了宁夫人聊天的话柄。好像人都是这样的,谁不在就聊谁。宁夫人提到了楚步庵这两天在筹备一部叫《十三道门》的电影,男女主角都已经定下来了,大概过完年就会开电影发布会。

        吃饭途中陈忽而去了一趟卫生间。肚子很不舒服,刚刚吃进去的东西被她全部呕了出来。呕吐完以后人就晕乎乎的,头疼的毛病连着低血压一起犯了。洗了脸和手,陈忽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黄肌瘦,整个人似乎就只剩一副骨架和一张皮了。陈忽而不得不掏出粉底和唇膏给自己补了个妆,否则她怕吓到人。

        结束全部《金缕玉衣曲》的拍摄之后,陈忽而告别刘灿然导演和苏南歌后,离开了剧组。电影《旧照片》已经因为她的缘故而延后拍摄一段时间了,她没有很长的时间休息,除了中间过个新年外,几乎是无缝进组。

        陈忽而的生日离新年很近,今年刚好卡在除夕跨年的前一天。荣颜颜笑说还好是前一天,要是跟新年重了未必能一起过这个生日。今年陈妈妈刚好在鳌山,她跟荣颜颜都是喜欢逮着个喜庆日子就大操大办的类型,两人合在一起,更是威力无穷。

        珠光哑光的粉黄紫马卡龙色的各种气球,还有里面摇晃着星星月亮亮片的透明气球,有些绑着鲜花独角兽和彩纸小仙女,有些挂着陈忽而和朋友们的拍立得小照片,色系柔和的流苏纱帘和琉璃灯光将整个房间变得唯美而浪漫,巨大的八层生日蛋糕,盛着红酒饮料的玳瑁小杯,坚实地压在地上的东一个西一个的粉色蓝色懒人沙发球,还有这场庆生宴的主人公,穿着一身露肩刺绣小礼服的陈忽而,站在人群中央,听大家给她唱完生日歌后,闭眼许愿后吹灭了蜡烛,笑意盈盈。

        陈忽而给每个人都发了红包,把红包送到宁忘恩手上的时候,还被宁忘恩用奶油刮了鼻子。墙上的液晶大电视连着电脑和麦克风,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说笑一边唱歌,工作室的几个人聚在一起玩桌游和狼人杀。为了照顾大家不同口味,饭桌上甜的咸的麻辣的清淡的都有,饮料也开了好多,红酒啤酒牛奶橙汁可乐气泡水,陈爸爸还专门开了一瓶二锅头,平时陈妈妈都不让他喝的这时候也让了。

        荣颜颜的男朋友是个麦霸,抢着了话筒就不松手,还老爱和荣颜颜一起唱情歌,唱得周遭人要不狂笑不止,要不鸡皮疙瘩掉一地。宁忘恩被大家推着上去唱过一次后就不再唱了。唱歌是他的工作,他一唱歌就很容易进入工作状态,一点也不好玩。夏小果也不唱,他没有架子,很容易和大家玩成一片,抱着switch和人斗舞。于琛和他年轻的爱人坐在灯光晦暗的沙发角落里激吻,把去卫生间经过不小心撞见他们的岚岚又给吓回来了,还是陈忽而身边的一个小助理最后陪着她一起去的卫生间。甜面酱把红酒、桃汁、奶茶和气泡水调到一起喝,还硬说是最流行的鸡尾酒,坐她身边的陈妈妈和陈忽而被哄得一愣一愣的,跟着她一起狂喝这个最流行的“生猛爱人”,把坐在她们对面的宁忘恩逗得哈哈大笑。

        房间里的白炽灯关了,彩色迷幻灯一盏一盏又一盏地亮起来,越缠绵悱恻越搞笑的歌声和玩游戏玩得豪气冲天的吼声此起彼伏。

        于琛的爱人和荣颜颜坐在地上抱头痛哭,两个人都喝醉了,一边听自己的男朋友们唱分手情歌一边诉说着彼此这些年的不易。地上凉,陈忽而和岚岚想把荣颜颜从地上扶起来,反而被荣颜颜一伸手扇到了额头。陈忽而忽然就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一屁股也坐到了地上。岚岚摔得更惨,嘴里还喊着“完了我屁股裂了”,她揉着屁股看着陈忽而,陈忽而也愣愣地看着岚岚,两个人对视久了就晕头晕脑地笑了出来。

        荣颜颜伸手要摸陈忽而的脸,失去平衡的右手却直接打到了陈忽然脑袋上,“忽而你没事吧?”她似乎还保留着一部分清醒,知道要注意陈忽而的身体。

        被打疼了的陈忽而脸上还笑着,眼泪却被疼得掉了下来。推开荣颜颜,陈忽而一边数落她一边打算站起来,但是完了,她好像也站不起来了。岚岚把桌上那杯“生猛爱人”递给陈忽而,醉醺醺地跟她说,没事儿,咱们就坐这儿喝。于是荣颜颜、岚岚、陈忽而和于琛的爱人四个醉鬼就一起又笑又哭地喝酒聊天。当然也没人听得懂她们在聊什么。

        从沙发上起来,宁忘恩不打算让陈忽而再继续这样胡闹下去,被夏小果拦住了。“今晚上别管她了,好不容易为自己哭一回。”

        陈妈妈也点头说是,说陈忽而平时总不哭,工作上这么多辛苦的事,趁这个机会和朋友一起玩玩发泄发泄也好。陈妈妈也有点醉,倒是喝二锅头的陈爸爸,酒量好,现在也还清醒着,看着陈忽而没说话。

        宁忘恩于是又坐了回来。宁忘恩是真正的夜店小王子,以往在派对上他玩得比谁都疯,但今晚陈忽而的状态不对,他有些担心。

        工作室里有个喝醉酒的人玩大富翁玩着玩着就跟人打起来了。他们俩是情敌,在追一个十八线小明星,那十八线小明星把他俩耍得团团转。坐在他们身边的人拉住他们,笑得不行。

        大家说的话越来越糊糊涂涂,到最后,没几个人能听得懂对方在说什么了。陈忽而的话含含糊糊,也没谁听得懂,但坐在地上的那几个都好像听懂了似的围在一起哈哈大笑。于琛的爱人扯着于琛的裤腿哭着质问他为什么要抛弃他,于琛郁闷地抱住他,自己什么时候抛弃他了?荣颜颜喝醉酒打人的坏习惯彻底被她男朋友养成了,连她男朋友本人经过她时都得绕着走。

        太好笑了,虽然岚岚刚才说的什么她也没听到,但陈忽而不仅以为自己听到了而且还被逗笑了。笑得她肚子疼,额头顶在膝盖上,整张脸埋在环起的手臂里,陈忽而的肩膀压抑地抽搐着。

        岚岚推她,“别笑了有啥好笑的,敢情被初恋甩的那个人不是你。”

        陈忽而于是把脸从手臂里抬了起来,岚岚用刚擦过自己眼泪鼻涕的手去帮陈忽然擦眼泪,擦得满手湿腻腻的回来,借着黑黢黢的迷彩灯光凑近细细感受了一下,“忽而你鼻涕好多啊。”

        准备去盛汤给一屋子人醒酒的于琛经过时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抓住岚岚的手蹲下身仔细看,是血。但是岚岚脸上没有血。他转过身,看到陈忽而的鼻子正往下滴血。要命了这是。而在现在的陈忽而眼中,于琛就是一个静物架。她扶着这个静物架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打算去卫生间,她又想吐了。这段时间一吃东西就很想吐。

        在厨房里帮陈妈妈一起烧水的宁忘恩在水槽边看到一只碗,碗里还有中药残渣。陈忽而刚刚喝过中药,他意识到。这药不能跟酒精混吃。宁忘恩疾走出厨房,找到陈忽而看到她在流鼻血。他跟于琛对视一眼,从柜子上拿起自己的衣服和车钥匙,“送她去医院吧。”

        来不及了,陈忽而推开离她最近的于琛,把刚才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全是酒精和饮料,黑乎乎的是中药。一进屋就看到陈忽而又流血又呕吐的,陈妈妈被吓得不轻。和甜面酱一起揽着陈忽而想把她扶住,陈妈妈握住陈忽而胳膊时手底感到一丝凹凸的异样。拉起陈忽而左臂的袖子,她在陈忽而的手腕上竟然看到了两道用小刀割出的划痕。

        陈爸爸和夏小果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身后。陈爸爸肉眼可见地在生气,“送她去医院,快点。”

        于琛开车,把陈忽而送到医院的时候,陈忽而整个人已然陷入了昏迷。金院长此时正在手术室里替别的病人做手术,急救诊主任接手了陈忽而。陈忽而并没有生命危险,中药和酒精混吃的影响没那么大,会晕倒主要是因为之前的后遗症。最重要的是,病人身体十分虚弱,需要立即输入静脉营养液。

        “病人平日饮食习惯如何?”主任医师问道。

        看着病床上的陈忽而,形容憔悴,甜面酱也是现在才发现。“她吃完东西以后可能会控制不住地呕吐,应该是心理和生理方面的原因。”

        主任医师给陈忽而开了药,打上点滴,“建议等病人醒后去看一下精神科。”她认出了陈忽而的身份,给陈忽而安排了单人病房,其余的没有多说。

        坐在病床边,陈妈妈擦着眼泪,抬头看向甜面酱。“要不然还是打电话给小楚,叫他来一趟吧。”

        “陈阿姨……”甜面酱没想到陈妈妈居然能猜到这一茬。

        握着陈忽而的手,陈妈妈声腔含泪,“她是我们的孩子,她心里想的事我们怎么会不知道?只是她不跟我们提,我和她爸就当不知道了。”

        甜面酱看向宁忘恩,她不确定该不该打这个电话。宁忘恩也沉默了。夏小果认为这个电话不能打,陈忽而又不好好吃饭,又把中药和酒精混喝,还割自己的手腕,这些事要是被楚步庵知道了,一定会把陈忽而骂死。楚步庵脾气实在是很差。夏小果说,就算要打这个电话,也得等陈忽而身体休养好了再打,否则根本顶不住楚步庵这一通骂。想当初,他就是被楚步庵骂病了一场。即使现在想想还是很怕。

        最后的拍板是陈爸爸定的。他说不用打这个电话。两个孩子都分手了还打什么,叫人家笑话。他很不满意自己的女儿竟然这样不争气,分手就分手,居然也搞其他小年轻死去活来的那一套。

        陈妈妈抹着眼泪没吭声。她也没想纠缠小楚,只是忽而这样她觉得心疼,想让小楚过来两人把事情讲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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