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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王奶奶


一盅茶的时间里,长孙无忌和李客师在众人焦急的眼光中出现在城门口。长孙无忌见唐皇世民亲自站在城门口,二十玄甲武士从旁伺候,只世民一人微服等候,长孙无忌心中不由感动万分,这里跃下马背,牵马上前,向世民深深行礼。两人身边,只听有人静静说道:“陛下独自微服出宫,足有半个时辰,未有通告三省六部之中的任何一人,陛下您想置天下社稷于何地呢?”

长孙无忌和李世民回头见一位布衣老人坐在城门口,原本世民不是没见他,但也没有起疑,因为老人挑着菜篓坐在城门边深睡,自然没有多心于他,只是一味担心长孙无忌的安危。这时,布衣老人撕下嘴唇边的花白假须,原来真是他魏征,听着声音就知道是他。老爷,不知道别人厌烦他呀!

从世民做太子,到登基做皇帝的这两个月里,这三个人每天都在机变和激辩中度过,世民真是觉得头要炸开,人要死了,这魏征老爷什么时候能消停一些?于是侧身强按怒气,满面微笑道:“老爷好像也在城脚边睡得精神饱满,难道我朝廷无事可做?老爷无事可忙,只会城脚睡觉?”

魏征嘿嘿冷笑:“上有所好,下必好之,上行下效,千古如此,陛下请好自为之啊!您在城门口坐卧不安,我也只好奉陪到底了!”

长孙无忌低声下气的说道:“今天是我一人的错,而不是陛下之过,请您不要责难陛下!”魏征不满长孙无忌道歉的如此随便,但也没有多提。

长孙无忌简短地把张家屯屋的事情仔细的说了前后,魏征觉得长孙无忌还真有自己的想法,也就没有过多的责难两人。魏征不由得做着自己的构思,没想到这一构思,反而引起朝廷的又一场激烈的争辩。

李世民却神往着张家土屯,连声问道:“真的不知道那位仙人在何处吗?张土山会不会是骗我们呢!如果有田主的消息,朕也要去会一会!”

此时,城门口,士卒们查验着通关关符,而长孙无忌稍稍回身,只见张土山庄园的那两位年轻农夫从骡车上跳下来,给士卒们看关符。

“东莱,不老楼?”士卒们立刻挥手而过。

长孙无忌却上前拍了拍杜铎的肩膀,说道:“两位很面善!?”

杜铎刚想施礼,毕竟对方是吏部尚书,而他却被乙骏一把捅住腰眼,乙骏直接对长孙无忌笑道:“你、认错人了吧!”直接封掉长孙无忌和杜铎的对话,有道是:多说多错!

杜铎不由心跳加快,乙骏的眼神已经扫到李世民的身上,乙骏更加心跳加快:这难道就是赫赫有名的李世民?全天下的皇帝吗?有长孙无忌的地方一定会有李世民,看着李世民威而不怒的神情,乙骏知道错不了——而李世民身后的老大爷又是何方神圣?房、杜?魏征?王珪?还是萧禹或者…..?总之,总之,这三位既然是易服出行,那就来个“故作不知”吧!

李世民已经攥紧了一把匕首,挺身站在长孙无忌身后,显然,乙骏一个对答有错,那肯定被皇帝立斩不饶!而魏征也异常警觉得望着乙骏和杜铎!

乙骏却微微而笑,似乎皇帝是打手,而长孙无忌却是大当家?很明显,长孙无忌在明,李世民在暗,他已经抄家伙了!

乙骏拿起车中的紫菜卷,笑道:“几位老爷,我们刚进门,没钱进账,也不懂京城地面的规矩,来!一人一包!”俗话说,恶拳不打笑面人,陪笑总没错!杜铎拿起两包紫菜卷去塞给长孙无忌和魏征,因为乙骏已经把手中的紫菜卷塞给了李世民。

长孙无忌看了眼两人的关符,然后说道:“不老楼上下所有人一旦在京城出了事,还需要车夫出头摆平?紫菜?你们胶州湾能种得出紫菜?!你们不老楼还真是一个九州贩骆驼的地方。”口风直接刺探下去,京城的不老楼太熟悉,而外地的分号与京城的总店之间不算熟悉。

乙骏却微微笑道:“这不是没出事吗?我们东家在别人家借了点紫菜做点买卖,现在在城门口被您问个话,给了三包紫菜卷,您怎么觉得算是出事了?!”

杜铎却暗自叫苦,天,这还不算出事?吏部尚书亲自问话——?乙骏什么不好拿,偏偏拿了不算便宜的紫菜卷,小小车夫,出手如此豪阔,祖薇夫人知道之后,真要吐血了。

长孙无忌托了托紫菜卷,说道:“紫菜卷就这么随便给人了?这不是不老楼的货吧!你们东家想干嘛?”

乙骏刚想跳上了车,这里咧嘴笑道:“紫菜卷是论斤的,不是论卷的,轻一点是干了,重一点是湿了,回去多晒晒!当然既不能暴晒,也不能雨淋,而且要轻拿轻放!”

不言而明了,不老楼就是朝廷达官贵族在地方上的官商,这车货物都是地方采办,供给长安城的!而更有趣的是,货物的数量问题和计算法则从古至今都是很奇妙,缺斤短两可以找出一大堆恰当的理由,说得李世民、长孙无忌和魏征同时哑口无言,好个伶牙俐齿的东莱车夫!显然,少个三卷,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天底下,谁出钱谁强势,却未必知道怎么得益怎么亏本,显然,不懂行情的人永远是钱多人傻!

长孙无忌摸了一遍货物,眼尖处是乙骏座后的一只只瓦罐,长孙无忌命乙骏打开其中一个,乙骏把瓦罐打开之后,长孙无忌放到眼前过目,似乎是平常的咸酱,乙骏笑道:“路上沾大枣饽饽吃的,要不要试试?”说完解开包袱,露出几个胶东地方上的白面大饽饽,甚是可爱。长孙无忌心中只能作罢,于是把瓦罐交还给了乙骏,乙骏粗糙的双手和长孙无忌的双手无意中相碰。但乙骏很警觉的是长孙无忌故意想把瓦罐脱手打碎,于是使力抓住了瞬间掉落的瓦罐,依然嬉笑说道:“多谢!”乙骏和杜铎跳上骡子车之后,接着亲自呵斥着骡子,驾车而去,长孙无忌不由暗中拧眉!

世民好奇地说道:“不就是一个车夫?东莱不老楼的?原来赶车的车夫也可以那么灵气逼人?”

长孙无忌回身睨了眼李世民,灵气逼人?有没搞错,他看到世民满面求贤若渴的神情,嗯,这种混账算什么贤良?有才无德的小人!

魏征捻须说道:“这个分明是东莱地方上有些头面的人物,语气哪里像是车夫!”

世民抛了抛自己的紫菜卷,“知道我们是谁,居然还不跪拜?”

魏征说道:“您二位是微服出行,我是个菜贩,这混小子是个车夫,这三种人还能在长安大街上一见面就行跪拜之礼吗?”这个朝廷尽是一些幺蛾子!尤其是年轻人。

长孙无忌说道:“地方上有些头面的人大多文弱,可这人手脚利落、出手敏捷、似乎真是车夫农夫,但是,对答利落,很有心眼,似乎又不是什么老大粗!”长孙无忌不由暗上心头。不老楼的车夫?那今天回京师后就去不老楼再会会这个车夫!

长孙无忌细思之中,蓦然说道:“上当!”

魏征愕然说道:“怎么回事?酱汁还会有错吗?”

长孙无忌说道:“酱汁不错,但是分量错了。寻常的这么一坛酱汁不过一斤而已,但我刚才掂量着足有二斤,分明是私藏了。我怎么就没想到那一层。”

世民哈哈笑道:“无忌哥哥还能被小小车夫蒙骗,你身边随身没带戥子吗?走眼了!走眼了!看来守门是不好当的!”

长孙无忌啐了世民一口说道:“我带什么戥子?你难道带戥子了?”

世民哈哈而笑:“我天天带的是刀箭,这就追上去,杀了那小车夫于马下!”

魏征咳嗽了一声说道:“陛下以为中原活着能用的男人很多么?一来不爽气就喊打喊杀的!”

世民见长孙无忌气得脸色发红,于是勾住长孙无忌的肩膀说道:“只要进了长安城的城门,谁能躲得了你我的眼线,别急,我会好好收拾他,为你出气。”又赐了魏征一顿恶眼,老货,只会护着旁人!

长孙无忌回到自己的府邸就来后园梳洗,小睡片刻之中,朦胧中是款款走入的不老楼的掌簿邓敏,她坐在对面的小团毯上,除去一双绣花鞋,伸着蛋白色浅袜,斜依着绣踏,斜脸笑道:“老爷好睡,老爷还记得我们吗?怎么没来我的梦里坐坐,您是在烦心军国大事么?为什么走来往去,我看到的男人都在操心脚下这片片黄土,一心非要变成沃土呢?”

长孙无忌梦中见她走入屋子中来,连忙起身斟上一杯凉茶,说道:“神州处处是沃土的话,还要我们这些男人愁个上千年,斗个上千年吗?”

邓敏说道:“老爷今日看到人家种了几千茬的青菜,就想着天下处处种满青菜,是不是就一定是好事了?”

长孙无忌思量了片刻,于是说道:“你的意思是,如果这么去想、这么去做,岂不成了昏寐之人,是吗?”

邓敏笑着说道:“很快就会有人给你答案啦!”邓敏伏在长孙无忌的耳边说了几句,长孙无忌大叫起来:“敏儿,你说的是什么!”邓敏一笑而去,长孙无忌狠狠地想要拽住邓敏的衣袖,却碰到了一双温热的双手。

睁眼而看,身边坐着的却是自己的夫人。长孙无忌赶紧起身搂住了夫人哭道:“敏儿会不会出事了?她在突厥汗国是不是出事了!为什么我会梦到邓敏!她出事了吗?”

长孙夫人平静地说道:“你们中原这些男人这些年送走多少个邓敏一样的姑娘去了突厥汗国,今天怎么单单就记得一个邓敏起来!你已经三十好几了,别哭了!不怕别人听到!”说着举起手帕为长孙无忌抹去忧伤的眼泪。两人还是愁容相对,许久不发一言。

长孙无忌哽咽道:“她们听凭我和陛下一言半句,就舍身为国,我天天为她们焦心,害怕她们罹难的讯息传到京师里来。”

长孙夫人亲自为长孙无忌换洗收拾衣服,悉心地为长孙无忌奉上温茶,然后说道:“老爷!这些年了,她们本是低微之人,我们让她们远走异乡,便永世不得再见一面了,来生来世倘若再见上,还能像当年那样亲密和开心,也就行了!只不过,我一直没问过你,她们算不算是中原的细作呢?”

长孙无忌说道:“陛下的意思是不到用时,绝不用间(间谍的意思),而是让她们在草原处处布施中原的恩泽,这是最急迫的,也是最重要的!可是不知怎么就收效甚微!”

长孙夫人摇头说道:“草原是什么地方,突厥是狼族,你们给狼养鸡呢!我真不懂世民!又不要汉族女孩子们像西施一般为草原天天笙歌,又不要昭君一般为草原生儿育女,又不要貂蝉一般使草原大小可汗反目,而是成天在草原帮他们料理家务事,还多派中原的掌簿前去料理草原的不老楼,我算是服了,铜钱大子一个没有赚到,还贴了那么多的人手!”

长孙无忌说道:“你懂什么!如果没有突利可汗处处替我们美言,中原的不老楼还能开到草原去吗?”

长孙夫人说道:“你们的钱也只够养活一个突利可汗!颉利可汗是怎么也养不活的!一群养狼仔的奶妈!”

长孙无忌故意来了气说道:“我们何止是奶妈?!”夫人不由微微而笑。

长孙夫人叹了一口气,于是说道:“不老楼的青舟姑娘来问邓敏的事情!没有您的令旨,妾身无法措置!怎么回复她?”

长孙无忌心烦如麻,说道:“让她回去料理好她家的车夫,敏儿的事不是她不老楼的事!”

长孙夫人撇着嘴说道:“青舟姑娘是不老楼的头牌大总管,祖薇现在还没回京,京城不老楼都是青舟在做主,最好客气一些吧,她男人又是元从禁军的监门侍卫梁弛,以免节外生枝,还是把邓敏的事和盘托出的好!”

长孙无忌冷冷哼道:“邓敏的事是朝廷的事,怎能和盘托出?梁弛又能怎样?吏部尚书还用见一个小小侍卫害怕么?难道要我对一个市井中的商女迎来送往?”

夫人说道:“青舟好打发,祖薇就会闹一场,这么些年,我都怕了!”

长孙无忌冷漠地说道:“不用怕她,大权在握呢,她反得了一个京城吗?!一个西市都翻不了的!”

长孙夫人说道:“祖薇花费多少心思寻觅多少人物,才找来一些小丫头从小养在身边,就这么被你们征用了,换成是我,我都要闹到南天门去!”

长孙无忌冷笑道:“行了!让人送青舟大管家回去,就说吏部尚书看上了商女,要商女以后做小妾生儿子!”

长孙夫人听得又好气又好笑:“难听死了,派个哪里来的公主给您,也未必能做上您的小妾呢,别把她的大牙笑没了!”

长孙夫人又为长孙无忌注满一盅温茶,款款说道:“邓敏没了,还有青舟在。下次,颉利可汗点名要青舟,看老爷舍得不舍得!”夫人也没等长孙无忌气的吹胡子瞪眼睛,立刻放下茶壶就溜出去命人送走青舟,又派人去不老楼传话。

长孙无忌一会想了想邓敏,一会又想了想青舟,穿了家常衣,就悄悄踱步而出。

刚好今日青舟的未婚夫监门侍卫梁弛退宫有空,他原本就一直在不老楼等候青舟的消息,听闻吏部尚书府有了青舟的消息,不由大喜过望,他跟随不老楼的总堂玉雾姑娘一起来接青舟姑娘,却惊讶的发现长孙夫人亲自出来会谈。长孙夫人对青舟说道:“你们不要挂念邓敏,过些天,祖薇夫人回来,你们自然会知道她的消息!”

青舟不由纳闷,原本想问长孙无忌身在何处,好有个明确的想法。但是一下子又断下了自己的这个武断的想法。朝廷这次在渭桥盟约时向突厥纳币,劫掠不老楼的财物一定不是长孙无忌能下的决定。自己贸然纠缠下去,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一切见到祖薇夫人再做商量。至于邓敏,长孙夫人既然不说,那一定有不能说的缘故,只有祖薇夫人回来,等祖薇夫人亲自探明,到时就一定知道原委。

梁弛这里说道:“青舟!其实邓敏她——”梁弛拉了拉青舟的衣裙,示意这里根本不是说话的地方,因为长孙夫人还在身旁。青舟见梁弛让人惊诧的做法,知道邓敏出了大事!但她揽住梁弛的臂膀,说道:“天塌了也回去再说!”

青舟这里突然冷冷地瞪着长孙夫人和徐徐而出的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夫妇二人明显得感到:不老楼跟朝廷结了解不开的梁子,这些年,京城不老楼的多少女孩子都前往了突厥草原,为奴为婢,到底是恨朝廷多一些,还是恨突厥多一些,已不得而知,这是一种无以言语的恨么?

远远目视着青舟离开,长孙无忌从夫人身后说道:“走了么——”

夫人听他那语气,不由回身说道:“怎么,真正舍不得的是她吧,是吧?!老爷!幸亏这次送走的只是邓敏,这个青舟姑娘是您的掌上明珠,怎会会割爱给颉利可汗呢?”

长孙无忌说道:“对于邓敏,朝廷社稷更为重要,陛下与我都深信邓敏的能力。对于青舟,她有她不能去的地方,就是大草原,因为青舟知道的太多,而且太过刚毅,去了恐怕很快死在大草原了。至于我对青舟,难道你想要你的正三品吏部尚书丈夫变成最末流的商夫,去跟青舟纠缠?再说,梁弛与青舟有十多年的感情,一个战壕里出来的,岂是我能妄想?”

夫人笑道:“你到底是羞于做商夫,还是不想去妄想!”

长孙无忌扭住夫人的领子说道:“我都被邓敏的事聒噪死了,祖薇还没回来呢,皇后娘娘倒是传唤我数次,就为了不老楼的事情,我借着突厥压境之际逃到豳州回避娘娘于一时,但我绝对回避不了娘娘一世,你今天居然处处磕碜我!”

夫人却笑道:“男人!何必诸多借口呢?!”她摇着扇子向府中走去,“我看八成是长孙老爷与青舟、邓敏之间的地位相差悬殊,又是中原世间深深的门第之见,让我们的长孙老爷感到无可奈何!对么?其余皆是借口,颉利可汗可比你们中原男人实在,什么门第,什么市井,什么士庶!哪来那么多大大学问?”

长孙无忌跟在夫人的身后,摸着夫人的小手笑道:“家里只有夫人没有门第之见,倒是最好!”

夫人刚想甩开长孙无忌的肉嘟嘟的胖手,却被长孙无忌一把抱起轻软的腰肢,夫人瞪起眼睛怒道:“放开!”

长孙无忌微笑道:“我家夫人是我的小心肝,才是我心底最不舍得的掌上明珠!”夫人拿着扇骨子在长孙无忌的肩膀窝里划拉了几下,怒道:“你一路抱我进去,让全家都瞧见了,也不怕别人满大街的议论你,你当我们没有三亲四舅的!你当我们家上上下下只有我们俩个!真是!几千双眼睛看着,几百张嘴说着,我每天战战兢兢地过日子,你倒舒坦。”

长孙无忌把夫人放进绣榻上,说道:“陪我,好么?”

夫人说道:“朝廷规制,三十不侍,恕不奉陪!”长孙无忌却一口撮住夫人的红唇,两人许久不能分开。

直过了不知几许,夫人这才和长孙无忌整顿了衣裳来到后院,后院一排小妾如屏风般站了半日,见长孙无忌回家,人人无不欢欢喜喜的。夫人随手指了一房小妾,说道:“皿悦,随我去料理饭菜,青琴与墨棋给老爷洗尘,其他都各自散了,回去把自己的公子小姐梳洗梳洗,大家吃顿团圆饭,谁都要来!”这些妾室见没自己啥事,只需管管自己的子女,都各自去梳洗打扮着。阖府后院杀猪烹羊,立刻忙活起来。

夫人对长孙无忌说道:“你也别愣着,洗漱完了就去看看我们冲儿的功课,他在太子殿中上课,功课一直平平,老师说他是那么多子弟中最走神的一个!”

长孙无忌点头一笑:“最走神的人还是功课平平的啊,不错啊!”夫人用力扭了把长孙无忌的胳膊说道:“有你这样的爹,看你的儿子们个个将来几个出息!”

长孙无忌说道:“出息的话,就送他们去邻国突厥汗国当驸马,所以,你知道冲儿是聪颖异常的!”

夫人猛猛的用小拳头怂着长孙无忌的胸口,气得直跺脚,长孙无忌忍笑道:“我们这些年去了突厥汗国的人个个都是很出息的人,都笑死人了,如果到时突厥汗国境内都是汉人,那我们还用废一兵一马吗?”

夫人说道:“那百姓呢?无辜的边境百姓呢?身在边境的他们都被突厥汗国掳走,望眼欲穿地想要回到中原,难道你们也想让他们留在突厥汗国!”

长孙无忌突然冷笑道:“养不活,就让人家养着!人家财大势大!”夫人叹气而去。长孙无忌心中却平添哀伤,夫人可以这么说,自己能说这么说的么?武德九年,大唐和突厥汗国的兵力相差悬殊,边境上的战事一直胶着,全凭大唐战士以一敌百的一股热血守卫在边境线上,突厥汗国的国情似乎隐隐约约有崩溃分割的迹象,而世民和他长孙无忌一直不停的商量,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大战的战机呢!但至少现在还不是,人不够,钱不够,兵不够,马不够,粮不够,人心不够!

长孙无忌趁家里开宴的时间还早,就来到不老楼,轻车熟路来到不老楼的车马院,一眼见到东莱来的两个车夫。临近的洗杀院满地血污,近在咫尺,院子里到处是忙碌的人,只有他们俩在院子的照墙井口旁,一个给骡子洗槽饮水,一个歪在拴马杆上啃着长安城里贩卖的富平(玄武军)早柿饼。他俩真是惬意,这看似是车夫,却哪有车夫的一星半点的样子?

乙骏大口大口吞咽着柿子,一面从身旁取来一个树上风干的早柿饼,随手抛给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只得伸手接住,长孙无忌觉得自己真是被动极了,眼前这个车夫太难对付,他明知道自己是谁,却故意如此随意,装车夫装得真像,哼,应该让他一辈子做车夫!

乙骏说道:“老爷,那三个紫菜卷真的不用付钱!您干嘛亲自来一趟呢?送钱吗?”说完又朝长孙无忌淘气的挤眉弄眼。

长孙无忌拈着一只早柿饼说道:“三只早柿饼是多少文钱?你一天的工钱是多少?”

乙骏说道:“老爷觉得我千里迢迢来京城一趟不赚钱吗?外地车夫送货跑一趟京城,赚的工钱,足够一家子在东莱吃三个月了,所以小民根本不会觉得一个柿饼那么贵!”

长孙无忌说道:“这是不老楼给得起这个价,请得起你跑这一趟!问你呢,去张土山的庄园是做什么?”

乙骏侧脸摇头道:“看看罗!还能干啥?就像看看这个不老楼的后院一样!当然了,您不需要看这么巴掌大的地方,这不是您要看的地方!”

长孙无忌说道:“跟我来吧,我们一起去看看。”

乙骏跟随在长孙无忌身后,来到宰杀院,长孙无忌说道:“你觉得牛羊被注过水了吗?”

乙骏摇头说道:“老爷考虑的是食客的安全,倒是无可厚非,我觉得呢,他们把一切下脚和泔水混在一起,好浪费啊!”长孙无忌不觉愕然,下脚不能与泔水混合?乙骏呵呵而笑:“下脚有下脚的吃法,泔水有泔水的吃法,他们不老楼居然连这个都不懂卖?”

长孙无忌说道:“你一定不是车夫那么简单!”

乙骏说道:“我现在就是车夫!”

“尚书老爷!”——长孙无忌的背后赫然插着一具母夜叉!青舟叉着腰站在长孙无忌的身后。

乙骏初来乍到,不由被这位女大总管吓了好大一跳,

长孙无忌与乙骏谈兴正起,就生生被青舟打断。长孙无忌回身不耐烦地说道:“青舟大总管有何见教?!”

乙骏见青舟气得全身发抖,威风八面的样子,还是吓了一跳。东莱的县丞第一次见到吏部尚书,只当不知道也就算了,难道京城不老楼的青舟大总管还能对吏部尚书秀眉怒瞪?她难道不知道身前的是大唐朝廷的吏部尚书?京华首屈一指的人物!

“邓敏到底是怎么了?!她去了突厥多日,为什么没有她的消息?”青舟怒道!难得长孙无忌老爷屈驾至此,就问上一问。

“她的事,是我和朝廷的事,你不用多管了!”长孙无忌淡淡的口吻把青舟气得一手挥过来。长孙无忌捏住青舟的手,免得被她打在脸上,被一个莱州外地人看到京城的吏部尚书被低贱的商女打耳光,那么传扬出去,满天下都要乐得遍地找牙。邓敏只不过是大唐朝廷给突厥的贡女,是死是活都凭老天的造化,连李世民都保不住邓敏的小命。

长孙无忌指着乙骏,对青舟说道:“青舟大总管,你倒是管管你底下的车夫!看他像什么样子!”

青舟哼声说道:“我手下的人是什么样子,是我和祖薇夫人的事,也不用你多管!”

长孙无忌见眼前三人个个无状无理,连个恭恭敬敬的样子都没了,可见自己这么多年是多么放纵了不老楼,要打脸真该先打自己的脸了。

乙骏已经坐在拴马杆上,勾住杜铎的肩膀说道:“咱们打个赌,他俩个谁打谁,一赔三百,怎样?”杜铎笑道:“赔什么?”乙骏说道:“你先说谁打谁?!”

杜铎说道:“男的打女的,天底下都是!”

乙骏说道:“我就偏说女的打男的,窝囊嘛!怎样?”

杜铎摇头说道:“似乎少了点!一赔五百吧。”

长孙无忌长这么大,还第一次被区区小民如此侮辱,竟然成了小民嘴里下赌的赌头了。

长孙无忌不由指着乙骏,大声对乙骏说道:“你俩给我滚过来!”却不料,一分神,他的肩膀被青舟重重拍了一下子,青舟说道:“吏部尚书老爷,他们做错什么了,您屈驾来此,就是对他俩吆五喝六的吗?”

乙骏跳到青舟的身后,说道:“青舟姐,这个吏部尚书他怎么就忘了,俺俩是不老楼的车夫呢?!不老楼的车夫又不是吏部下属,还要归他吏部管吗?!”青舟对乙骏说道:“兄弟,你从东莱到京里来一趟也不容易,千万别怕眼前京城里什么天大的官,在京城这个地方,天上砸下一块石头,都能压死三个官。啥子也别怕!姐今天掏钱请你俩喝酒!”

乙骏说了声谢:“不老楼的大管家从来不用自己掏钱,怎么姐姐好大的管家却要自己掏钱请客呢?”

青舟哼了一声,一把拎起乙骏的衣领说道:“这是哪里的规矩?!你们东莱的规矩?”

乙骏知道其中有些情况,东莱与长安城大相径庭,于是默不则声,微微一笑,拉着杜铎就立刻跑人,长孙无忌却在乙骏身后怒喝道:“给我站住!往哪里去!”而这两个贱人早已溜得没边没人,无影无踪。

青舟却撇着嘴,看着长孙无忌正想追随的时候,只见祖薇赫然堵在了门口。祖薇侧身让乙骏和杜铎逃走,笑着挥动手帕扇着风儿,说道:“好热的天,全在我这里大呼小叫的。两个车夫、一个总管、一个朝廷正一品,在我的后院玩到了一起。要不是前院管事的老马说起,我当真不相信,你们几个还能在这种地方游玩赏乐!青舟大姑娘,你这大管家怎么当的,尚书老爷大驾临门,你却不让他屋里坐,来洗杀场做什么!君子远庖厨,食其肉,不忍闻其声啊!”

青舟来到祖薇面前说道:“不知怎么回事,尚书老爷与咱们的车夫结了大仇,是咱们不老楼的车夫够面子,招惹了尚书老爷。”

长孙无忌冷冷的说道:“我看京城里,就属你们不老楼好大的官威。连我都不放过。”

长孙无忌见祖薇从洛阳回京城,便桥之盟的贡品一定会被拉清单了。

祖薇微微冷怒道:“尚书老爷,相请不如偶遇,您连不老楼的车夫都不放过吗?!我们不老楼上上下下恐怕你们朝廷一个都不会放过!”很明显,进去就是讲邓敏的事情,邓敏已经去了突厥汗国,一时不会回来了,再怎么动怒,也只能是发发脾气吧。

乙骏和杜铎两人躲在门外,好笑至极,乙骏说道:“我赢了,你输了,五百文开元通宝先拿来!”

杜铎从腰里的包中提出一吊铜钱给了乙骏,说道:“小心长孙无忌知道你的身份,罚你终身在不老楼做车夫!”

乙骏说道:“等他慢慢去查好我好了。这个不老楼,真是长安城的阎王殿!”杜铎点头道:“在东莱,那也是东莱的阎王殿!全天下的男人遇见这群婆娘都只有落荒而逃!可怕的不老楼。”两人这才各自分头做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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