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吹梦西洲

时蕴和在二楼找了一圈无果，下楼后在船舷处找到萧荔：“殿下为何独自在此？”

        “没什么，本殿很久没来藏镜湖，忽然想靠近些看看。”

        箫荔从暗道下来时，船恰好行至藏镜湖中央。湖面平静，湖水幽深，她却奇怪地感到一丝不适。仿佛湖面下有一只巨大的水怪，随时要掀起风浪，将所有人都埋葬此处。她摇摇头，将这奇怪的念头甩出去，下令船靠岸。

        魏泽沅感觉到船有靠岸迹象，拉上林佑安和刘春茂下楼来，见到萧荔，立刻上前挤开时蕴和，小声问：“堇澄呢？”

        “应该还在二楼。”

        魏泽沅说不出哪里不对，疑神疑鬼地看着箫荔：“我总觉得你们两个有什么阴谋瞒着本少。”

        箫荔轻飘飘揭过去：“沅沅说笑了，堇澄神君失忆，我技不如你，能有什么阴谋。”

        说话之间，堇澄也下楼来，这时船已靠向藏镜湖另一侧的码头。码头正对着的，便是皇城第一青楼—醉梦楼。

        如果说誉仙楼是藏镜湖边位置最好的酒楼，那么醉梦楼就是藏镜湖边位置最好的青楼。两楼在藏镜湖两岸各据一方，遥遥相对，正可谓珍馐美酒，醉生梦死，飘飘欲仙。

        “饭吃饱了，湖也游过了，本殿带你们去醉梦楼见识见识。”

        萧荔不等游船停稳，直接飞身上岸，轻衫飞舞，宛如天女降临般落在醉梦楼前。

        除了林佑安，船上几人隐约明白了，长公主为了查案，要去成启生前去过的最后一个地方--醉梦楼。

        醉梦楼门口有没眼色的醉酒恩客，以为箫荔飞来飞去是醉梦楼为捧花魁想出来的新花招，猥琐地凑上来想占便宜。船上几人来不及上岸，站在船边，集体为这个色胆包天的色鬼默哀。

        “砰！”萧荔一脚把人踹翻：“滚远点。”

        老鸨见多识广，老远看见一貌若天仙的女子从一艘富丽堂皇的船上下来，心道今日运气不好，有人来捉奸闹事，急忙上前陪笑道：“贵主有话好说。”

        “放心，我不是来砸场子的，我是来送银子的。今日这醉梦楼，我包下了。”萧荔笑眯眯丢出一沓子银票，抬脚就往醉梦楼里走。

        女子来青楼包场寻欢？简直闻所未闻！老鸨不知萧荔葫芦里卖什么药，不敢轻易放萧荔进去。

        船上几人这时已经赶到。时蕴和握剑的手一挡，挡住老鸨：“不得无礼。”

        老鸨一愣：“呦！这不是时将军吗？还有刘大人和小林大人，今儿个吹什么风啊？您几位可是从不来我这醉梦楼的。诶，还有这两位看着也眼生，特别是这位公子，是哪家的郎君啊？”

        堇澄无所谓地任由老鸨打量，反正在他眼里，这些都是幻境中没有灵魂的工具人。

        眼看老鸨的手快要摸到堇澄身上，萧荔一闪身挡在堇澄身前，笑道：“今儿个吹的是春风啊！本殿都说了，今日你这醉梦楼本殿包场了。”

        本殿？老鸨看了看时蕴和与刘春茂，又看了看箫荔，昏黄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难道长公主殿下？”

        老鸨羡慕不已，长公主不愧是女中豪杰，竟带着一群容色各有千秋的俊俏郎君来逛青楼，女子有了权势，也能如男子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老鸨既不敢和萧荔过不去，更不会和钱过不去。马上下令清场，将萧荔一行请进去。

        魏泽沅道：“原来你打扮成这样，是为了来青楼？”

        箫荔笑着拍拍小狼妖的肩：“不然呢？我若是穿宫装或是穿便服，都像来找茬儿的。既然来这里暗访，还是穿得轻……松些，花了钱就要有个恩客的样子。”

        全场只有堇澄最为泰然自若。其他几人难得想得一样，殿下，您这样大张旗鼓，还叫暗访？

        老鸨猜萧荔不过是来青楼开开眼，不可能真要做什么出格之事，于是谄媚上前道：“殿下，您想听曲儿还是观舞？我们这的姑娘才情那是一等一的。”

        萧荔环顾四周，嫌弃地皱起鼻子，语气霸气又任性：“听曲儿和观舞有什么意思，听说你们醉梦楼和别家不一样，不是有一处楼中楼、馆中馆？”

        魏泽沅问旁边几人：“什么楼中楼、馆中馆？”

        其实就是南风馆。

        大岳民风再如何开放，南风仍被视为下作腌臢之风，上不得台面。但即便是少部分人有这种需求，只要掏得起银子，有需求就有市场，醉梦楼怎会放过这等赚钱机会。

        萧荔口中的楼中楼、馆中馆便是指这个方面的生意，醉梦楼财大气粗、占地广阔，其门脸是楼，并不是真的只有一座楼而已。在后院中，头牌姑娘甚至有自己的小院落居住，比起寻常小家碧玉过得更滋润。

        在这种情况下，在后院单独劈出一座南风馆，对醉梦楼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否则好南风的成启，怎会再三往醉梦楼跑。

        老鸨听了箫荔的暗示，眼皮突突直跳，半晌才回道：“请殿下稍等片刻，老奴这就安排。”

        不一会儿，有侍女来引路。萧荔将堇澄几人留在前院，嘱咐他们银子已经撒出去，大可不必拘束，尽情玩乐，然后独自随侍女往后院行去，穿过亭台，走过曲径，来到一座雅致的院落前。萧荔抬头一看，院门上方挂着一块匾：西洲馆。

        西洲，取自“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西洲曲》本是一首情意绵绵的乐府民歌，却被他们用做南风馆的名字，真是叫人啼笑皆非。

        老鸨先前已经侯在门口，推开院门道：“殿下，请。”

        老鸨其实挺不解，她们楼里这些个，哪里比得上长公主带来那几位，当然除了刘春茂这个老菜皮。哎，长公主多半是来图个新鲜，反正银子也付了，随便这位贵主折腾吧。

        院中站了一溜男子，一齐向萧荔行礼，他们有得英俊阳刚，有的清秀柔美，若非站在青楼之中，想必也会是各家小姐追逐的对象。但箫荔在扶幽山早已见识过人人貌美的仙族风姿，何况有堇澄神君这样的人物珠玉在侧，青楼这等“胭脂俗粉”入不了她的眼。

        但想到男子以色侍人，比女子还凄惨，箫荔实在不忍苛责，尽量笑得和煦：“各位不必拘谨，随意弹弹琴、写写诗、作作画便好。”

        院中之人闻言全都松了一口气，捡各自擅长的比如茶道、音律等等进行表演。箫荔一边看一边打听成启的事，很快得出一个结论：成启性格暴虐，这里所有人都遭过成启折磨。成启死了，他们都暗暗拍手称快。如此看来，成启真是处处结仇，烂人一个。

        最后出场的是一位白衣琴师，萧荔忽然来了兴致。琴师长得斯斯文文，神态却是清冷，与在扶幽山时的堇澄神君有几分相似，只是这琴师面上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寂寥，与堇澄神君清隽高贵的风华大为不同。

        最为不同的地方，便是这个琴师身上隐约有股魔气。这股魔气太过微弱，等闲难以觉察，若不是箫荔自己吸了魔气，对魔气变得格外敏感，根本发现不了。

        “他叫什么名字？”箫荔向一旁的人问道。

        “他叫泽奕，也是个命苦之人，”一直在箫荔身边负责倒茶的男子缓缓道来：“他本是读书人，因家道中落，从外地沦落到醉梦楼当教琴先生，被成启公子胁迫，不得已才来了西洲馆。”

        这解释与他为何表情寂寥相吻合，但一个身负魔气之人，会这么简单沦落青楼、被人胁迫吗？箫荔想，看来最后一处是来对地方了。

        泽奕的琴弹到最后一个尾音时，琴弦忽然断了。可惜，只差最后一点点就是一首完美的曲子。泽奕马上伏下给箫荔赔罪，沉闷的声音从地板上传来：“请殿下恕罪。”

        萧荔放下茶盏，缓缓走到泽奕身前将他扶起来，柔声道：“世间有形之物，终有毁坏之时，先生不必自责。本殿想起游船上有一架古琴，不知先生是否能赏脸，上船为本殿再奏一曲？”

        西洲馆众人一惊，皆以为萧荔看上泽奕，纷纷投来羡慕的眼光。泽奕若得长公主青眼，说不定能脱离苦海。同样以男色侍人，服侍长公主与留在西洲馆相比，可谓一个天一个地。

        泽奕本人脸上却看不出欢喜，似乎想拒绝，在老鸨逼视之下，嘴唇轻轻颤抖了一下，目光几经闪烁，最终屈服地弯下腰，诺了一声：“是。”

        箫荔带着泽奕回前院时，随箫荔来的那几人都规规矩矩坐着喝茶，散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一群艳丽女子不知所措地站成一排互相推搡，这些都是醉梦楼的红人，从未接待过堇澄他们这样品相出众的客人，除了刘春茂，剩下的人叫她们倒贴都愿意。可这几人不仅不解风情，连身都不让近，真是大煞风景。

        萧荔一哂，笑道：“诸位大人公子，陪本殿在这醉梦楼耗了半天，却什么都没能做，挺没意思的吧。眼看天要黑了，叫上这些姑娘，随本殿回湖上赏夜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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