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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心意


  卫征睁眼时,四周茫茫夜冥,似永无边际。

  他一人向前,缓缓而行,衣着不是白日里的寻常灰衣,而是一身黑色劲装,绣满隐约的浮云暗纹,镶了丝丝缕缕的纯金渡边。他背后还有一袭风衣,风衣除了流淌一层金边外,还有一面巨大的黑龙面相。

  这身乃是他身为魔教少主的专用行头,他只要一站,便是一面旗帜。背后的巨龙不怒而威,微微舞动便能号令一方魔教子弟,为了教会的未来而不惜牺牲一切。

  他只是面旗帜,伫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旗帜。当他不愿再去号令群雄时,被便收起,丢弃,然后随着反攻的大火来袭时,烧得一干二净。

  至此,当梦境中的卫征平静地看着这身行头一点点化为灰烬、变回寻常灰衣时,他已经停住了脚步,沉稳地站在一面镜子前。

  镜子颇高,矗立在卫征身前仿若压顶。卫征直视镜面,却发现镜中人不是他,而是乔歌。

  她低着头,长发碎落,隐隐约约似在哭泣。

  卫征一愣,下意识伸手想去触碰,却只触到冰冷的镜面。

  与此同时,镜中的乔歌慢慢抬头,目光茫然而迷惑。她仿佛看见了卫征,也要伸手去回应他。

  弯曲的胳膊刚往前一探,忽然一只手就从她背后窜出,死死地扼住她的喉咙。

  “唔嗯——!!”乔歌痛苦地挣扎呻吟着,双臂乱挥向卫征求救。卫征刚想抓住她却撞到镜面,不由挥拳砸去;可这镜子看似单薄,实则铜墙铁壁一般,任由卫征砸得双拳发红,也仍是岿然不动。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乔歌被那只手一点点拖拽着,拉向镜中深处,一片沉黑虚无。

  忽的,卫征只觉自己呼吸不畅,仿佛也被人扼住咽喉一般。他眼前一片模糊,待努力看清时,却是一张愤怒至扭曲的面容,全然没了平日里的眉间清冷,淡然自在。

  ——梦醒之时,卫征正被乔歌狠狠地扼住咽喉,她浑身黑气蔓延,猖獗至极;双眸尽染血色,犹若嗜血困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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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深夜,乔歌怪病再次发作,而且这回来势凶猛——当她勉强维持心智,冲入卫征房间一瞬,蟒蛇样的黑气和没来由的怒火就彻底迷乱她的意识。她忽然觉得眼前入眠的男子很对不起她,她必须杀了他、只有杀了他,才能泄心头之恨,才能让自己彻底摆脱怪病的侵扰!

  “乔——”卫征紧紧扣住乔歌手腕,勉强使其与脖颈拉开一点距离。乔歌此时虽狂性大作,但力气还是比不过卫征,见自己被其控住,心中的愤恨与不甘再度冲上云霄。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无端受这样的折磨,你身为罪魁祸首却安然无事——”

  “陈、子、令!!!”

  ——陈子令?

  那是谁?

  卫征脑中快速划过疑问,手中力气加大,迅速反剪乔歌手臂,牢牢掣住;随即一手死死握住乔歌两只纤细的手腕,另一手运足内力,向其后背狠狠送去一掌——

  包含着魔教功法的内力沿着经脉而走,片刻不到便将那黑气压制过半!登时,似是那蛊惑心智的力量在顽强挣扎,乔歌痛苦地呻吟,不断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卫征目光沉定,最后排入一大股内力——最终,黑气消散殆尽,乔歌不再哭喊,软软地倒下,落入卫征怀里。

  卫征点亮烛火,细细观察乔歌的模样——紧闭双目,面色苍白而冷汗连连;但呼吸渐渐平稳,眉头也逐渐舒展。

  卫征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她放置在自己床上。正欲离开时,听见身后人低低地哭泣。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那股力量导入我体内……我对不起你什么了,你要这样对我……”

  那股力量?卫征抬手,疑惑地望着掌心。

  是指自己的内力吗?还是……

  卫征来到床边,低声询问:“什么力量?是谁把它导入你体内?”

  “一套、一套魔教心法产生的……‘力量’……陈子令,陈子令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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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过了多久,乔歌终于不再梦语连连,而卫征已无任何困意。

  他立于乔歌身边,思虑了许多事,试图将与乔歌会面来所有的蛛丝马迹串在一起,力图编织出一条通往真相的路线。

  然而,织了半天,丝线已然错综复杂到化作一张蛛网,卫征仿佛一只困于其间的猎物,隐藏的真相正待在中央,伺机而动,忍而不发。

  最终,卫征放弃思考,眉头紧锁地看着乔歌睡颜,心中只得出一个结论。

  “那个‘陈子令’,就是乔歌怪病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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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已至,霜天欲曙。

  乔歌睡眼惺忪地醒来时,卫征正半倚在墙边,垂头打着小盹。

  她一愣,刚想问这家伙怎么到自己房间来,便开始头疼欲裂;她痛苦地捂住脑袋,昨夜记忆纷沓而来。突然夜梦惊醒、怪病发作;冲到卫征房间,本想求助,却狂性大发要杀了他……乔歌惊得一身冷汗,随即想起了什么,立刻掏出荷包里的安神药。

  “怎么会?我睡前明明吃了药,怎么还会突然发作,症状还如此激烈?”

  “你醒了?”

  卫征此时突然惊醒,见乔歌盯着荷包思索良久,想起和风赠予乔歌药丸的事,眉头一蹙,也和乔歌想到了一起。刚想询问“和风姑娘的药是否有问题”,但很快意识到这是自己偷听而来,于是立刻咽下。

  他坐在床边,轻声发问:“怎么样,可感觉有何异样?你昨晚发作得太厉害,不知是否会伤到身体。”

  乔歌神色忧虑,缓缓下床,发觉身体软绵得不行,别提拿剑比武,就连站立都会轻微颤抖。

  “我记得今天要进行逐剑大会的初试。”卫征认真道,“你这样,根本没法比赛。”

  “不行也得行。初试不参与,等同于弃权,这是规定。”乔歌咬牙着拿起剑,只觉那本就重于普通剑器的青铜剑犹若千钧坠。

  “你这样上去比武,别说别人,没准会自伤,甚至会死!”卫征扶住她,意欲拦下,可乔歌不停挣扎,眼里满是锐利的坚持,对于耳边卫征的担忧置若罔闻。

  情急之下,卫征心里一横,脱口而出:“大不了,我去找天正派求个情,说你身体不适,晚些时候再参赛!”

  此话一落,卫征这才反应自己说了什么——魔教少主,居然要找自己的死敌天正派求情?

  疯了吗?

  乔歌也是愣愣地瞪着卫征,满脸是呼之欲出的“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不再挣扎,低头,细碎刘海挡住她的双眼,令卫征不知她在想什么。

  不一会儿,只听得乔歌轻声地道:“谢谢。可我非去不可。”

  “为什么?”卫征不由有些恼火,“就因为你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理由,必须要成为琼冥剑主,然后去对抗魔教?为什么非得是你,而不是别人?”

  难道……就因为你是前任的琼冥剑主,你就如此争强好胜,哪怕受伤甚至身死,都要重归剑主之名,再握绝世利器吗?

  卫征心底这般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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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歌身形凝住,呼吸一滞。

  为什么……非得是我?

  也有人,这样发问过自己。

  “乔姐姐,”天正派掌门夫人——顾月婵的声音犹在耳畔,“为什么你如此坚持重归剑主的身份?只因心有不甘?可是未来与魔教新的对抗里,琼冥剑主必然成为牺牲品。你颠沛了十年,好不容易才靠安神药缓解病情,过上安稳日子,何必再来搅这趟浑水呢?”

  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月婵,你不明白。自从陈子令死后,我这‘偷学魔教武功’‘暗通魔教’等一系列罪名,就再也抹不掉了。

  “但至少,我希望那个和我一样的人,魔教少主卫征,他的真相可以大白于天下。十年战役里,他不知暗中使了多少手段来减少魔教入侵给中原带来的伤害,甚至不惜透露了可致他与他养父于死地的情报。可他这么多年来被安上的罪名,有谁想过为之洗清?就连他最深爱的你,都只是想想,却不敢这么做。”

  “……”

  “我明白你的难处,并不因此责备。但现在,我有了一个还他清白的计划——只要卫征能护卫我夺剑成功,与魔教的再战他亲自出面相助,最后你们向天下罗列卫征相助中原的证据——如此,他的冤屈是可以洗清的!”

  “乔姐姐,我理解你这些年暗藏的心意。可是这件事,说得轻巧,做起来却绝非容易啊。”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况且,我成为琼冥剑主,对于你和其川,不也利于你们的目标吗?再者,这一路护卫,有卫征的内力相辅,我的病说不定真能治好……如此一举多得的计划,何不乐为?”

  说到这,乔歌眼中似有千军万马,犹若不可抗拒的滔滔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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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征,很多事,我现在不便对你说。”蓦地,乔歌开口,双眸直视着卫征,眼里是多年前的万马千军。

  “但你,只需要知道一点——”

  乔歌忽然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量,拿剑的手已然平稳如常,身形挺立如鹤,笃定而坚韧。

  “无论生死,无论成败,我都相信你。”

  “所以,也请你相信我,支持我。”

  “在执掌琼冥剑之前,我绝不会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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