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４０ 罪恶之眼

　　在遥远的北疆，比北方诸国更北的地方，一片死寂的冰原之上，有一个巨大的冰城。

　　一圈十多米高的冰墙环城而建，城墙内，是诸多以冰雪为材料堆砌而成，一小半埋在地下的半埋式建筑，它们在地上的建筑最高不超过四层，让城市的天际线看来极为低矮，这是几百年来，这里的人从保暖、抗风、材料、建筑难度等多方面考量，实验出的最优解。

　　阳光透过冰砖，折射出七彩的颜色，让整个城市都披上了颜色渐变的彩纱。

　　这个城市如今在极北的寒风中庇护了几十万人口，是一个美丽城市……

　　如果忽略那些挂在城墙外的冻尸的话——无数人被挂在城墙上，被凛冽的寒风吹成了一挂挂冰雕，仿佛这里城墙上的特殊装饰，而这仅仅只是这座城市中进行的献祭仪式的极小一部分。

　　这不是一座正常的城市，它是北方最可怕的邪教大本营；它蕴含着人类社会最恶的那些东西；它就是北地的绝地之首——神顾之城。

　　当然，这只是自称，其他人称这里是“罪恶之眼”。

　　风吹着冻僵的尸体，跟城墙碰撞着，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就像某种诡异的风铃。

　　在尸体下面，一个由于身体瘦弱，显得头很大，眼睛也很大的小男孩，他穿着大了几号，拖到了他脚边的棉大衣，嘴里哈着热气，拽着一条跟他身高差不多长的鱼的尾巴，一摇一摆进了城门。

　　在罪恶之眼，每个人都是有意义的，没有人会担心彻底被社会抛弃，因为哪怕你一无是处，至少还有被用于献祭的价值。

　　北方资源匮乏，什么都缺，特别是祭品。

　　像这个小男孩这种，父母早逝，无人扶养，然后因营养不良而发育不足，十岁了还不到一米高，智力也相较同龄人低一些的孩子，就已经一只脚踏进了献祭仪式。

　　对那些掌管献祭的人来说，这些极有可能夭折的孩子，还是当祭品才不浪费。

　　好在这个傻孩子心善，在几个月前，在遇到一个被人打成重伤，躲到他的藏身雪洞里的大孩子后，他没吱声，还把自己仅有的粮食分给了他，把自己饿的咕咕叫，在那大孩子离开后，他的运气就好了起来。

　　从前总欺负他的孩子都离他远远的，分发东西的大人也奇怪的给了他一身暖和的新衣服，每天发动的食物也不是混着木屑、黏土的糊糊，而是他从没吃过的粉末，很甜，据说这是一种叫奶树皮的东西磨成的，他甚至在被那个大孩子带出城后，被教会了如何利用冰窟钓鱼……总之，他过得越来越好了。

　　在学会钓鱼后，有一天这个小男孩钓起了一条身子特别小、显得头很大的鱼，他觉得这个鱼跟他很像，就把它放了，并给自己取名为小鱼。

　　从此他就不是喂、嘿、那家伙了；他也有名字了。

　　小鱼此时拖着一条大鱼，从众多眼馋，却忌惮的眼神中经过，回到了自己的雪窟窿，将鱼埋进了雪里，随后他轻快地往一个小广场跑去。

　　虽然他还是很瘦小，但吃了小半年饱饭后，他已经有了小跑的力气，不再是随时会北风吹得倒毙路旁的样子了。

　　寒风吹拂着小鱼暗淡的皮肤，枯黄的头发，却吹不灭他的兴奋。

　　他目前要去做的，是他一天生活的最爱，去小广场去听一个被称为导师的瞎老人讲教义。

　　他很喜欢听那些故事。

　　这无关生存，本是他不在意的东西，但在他吃饱穿暖后，它就变得格外的重要。

　　天眼教没有文字，没有历史，没有教学，所以信息传递，低端的靠说话，高端点靠心灵感应，而无论高低端，都要靠由无目者组成的导师阶层。

　　小鱼赶到广场，此刻围观的人已经很多了，今天钓大鱼耽误太多时间，导致他迟到了。

　　不过没关系，他仗着身材瘦小，他很轻松就从众人间钻了进去。

　　人群挡着风，各自的体温也散失很慢，让挤在里面的小鱼感觉很暖和。

　　此刻，瞎老人正在讲创教相关的故事：“第一代大祭司在天眼的庇护下，横渡极北冰海，回归了这片神选之地，面对无穷的灾难，他向天眼祈求神启，随后，我们就被赐予了近神之路，以及通过献祭活得力量的权利……”

　　小鱼听了两句，就失望的叹了口气，今天运气不好，遇到了听过的故事。

　　这段故事他已经能背下来了，甚至他还从那个大哥哥那里，知道了更多的相关细节，比如在创教开始，“天眼”投射出来的是一个名叫“畸变学徒”的修行方法和“开眼”、“预知”、“传讯”、“神降”，四个献祭的仪式。

　　那个大哥哥偶尔会一脸疲惫地来找他说一些他听不太懂的话，小鱼都努力记下来了，可惜他不让小鱼告诉他人，不然他都想上台去讲了。

　　记得这大哥哥说过：“修行太困难了，折磨自己却不一定有正反馈，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喜欢献祭了，献祭是折磨他人，对他人下手比对自己下手容易太多了，难怪这些年来献祭会被教徒们玩坏了……诶小鱼，你知道我们如今有多少献祭仪式吗？

　　经过我的统计，几百年来，我们的人把献祭仪式从四个变成了四百多个，花样繁多，数不胜数，我跟你细说，说一天都说不完，什么致命派和非致命派，纵欲派和禁欲派……砍头的、焚烧的、活剐的、冰裂的、碾压的、烹煮的……

　　嗯，我不该对你说这些的……反正，你得小心，不要靠近西北面的黑冰区，离那里越远越好……

　　其实，这些仪式绝大多数毫无用处，只是单纯的虐杀同类而已，但由于天眼赐予的仪式本身就只有“开眼”和“预知”是奏效的，“传讯”和“神降”本身就反应，所以教徒对于自创的仪式毫无效果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抓住他！”

　　突然的一声大喊，打断了小鱼的思绪。

　　只见那瞎眼老人鼓动人群把一个男人推了出来，让旁边的卫兵押送走，说他在听讲的时候分心跟别人聊天，是一种亵渎，需要被献祭掉。

　　这让刚刚分心的小鱼悚然而惊，赶紧收紧思绪，做出恭敬听讲的样子。

　　然而没多久，他又因为无聊而走神了。

　　他想着：那个大哥哥现在在做什么呢？

　　在离小鱼几公里外，整座城市中央，是一个地上四成，底下两层的巨大冰宫。

　　冰宫顶上，一颗冰雕的眼球熠熠生辉。

　　拐过曲折的回廊，穿过无数卫兵的警戒区，在冰宫中防卫最严密的一个大厅中，一个闭上眼睛的普通老人，坐在一个裹着厚重皮毛的木床上，在他的右手边，一个额头上绑着金色眼瞳装饰，身着白袍的十来岁少年，正微微低头，端正地站立。

　　只听那个老人说道：“所以这就是你想说的？不应该用资源去换那五个名额？”

　　“是的，一车奇金已经是我们十年的产量了，就换五个潜入雄狮王国的名额，实在是太亏了。”

　　“如果换你来决策，你打算怎么做？”

　　那半大少年一抬头，意气风发道：“老师，我打算带领裁决组，直接潜入三山市，将天眼语言中的女孩抢回来！”

　　“哦，那你还真是有魄力啊，哈哈。”那老年人笑了笑，就在他打算再说什么之时，他突然“咦”了一声，然后睁开双眼，端坐不动，没过几分钟后，又闷哼了一声，眉心皮肤裂开一线，血水流下。

　　“老师，您没事吧？”少年一脸关切道。

　　“呵呵，没事。”老年尽管额头血流不止，表情仍然很轻松，“派去南方的那个无目者，激活血瞳后，竟然还是被消灭掉了，看来这事情就要麻烦了。”

　　“那老师，要不我们正好就不用交付奇金了？”

　　“别说蠢话了，这种事我们要是赖掉，我们就一点口碑都没有了，不过既然送去的人全员死亡，那原先的协议还是可以改一改的……别太在意那些奇金，哪怕它对他们价值再高，终归是对我们自己还是没用的东西，做生意又被北方诸国限制、压价，能拿来换一点有用的东西也好。”

　　“老师，我带领裁决组的事……”

　　“嗯，你可以出去了。”

　　少年一脸愤愤不平的离开了宫殿，气冲冲地走上了一个由十个奴隶拉着的，如同小房间一般的豪华冰爬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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