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赐婚


昌平十一年,八月

        金銮殿上,随着南域的军事议题结束,气氛随之轻松下来。

        最前排的丞相徐颉面露微笑,得意地摸了一把山羊胡。站在徐颉身后的户部尚书紧绷着的背也舒展了开来,要是真的打起来,户部可拿不出那么多银子。

        兵部尚书徐芝元默默低下了头。他因为和丞相徐颉是同宗,所以入朝后一直受其提携。按情理,即使是为了报答知遇之恩,徐芝元也应当支持退兵。

        只是小女儿去年刚嫁给大皇子,大皇子又特地借女儿的名义给自己写了封信,他是怎么也推脱不了的。

        想到这,徐芝元不禁看了一眼左前方明显在走神的沈恺之。原本以为镇北王世子进京,不说把这朝堂搅翻天也应该会溅起点水花。谁知道这一个月,沈恺之竟然愣是装傻充愣,没有参与任何一个政策的讨论。

        这般耐心在这种年纪的少年身上,属实罕见。那镇北王倒是生了一个好儿子。

        “镇南军原地镇守。”宣文帝最终一锤定音。他不是很喜欢好武的大儿子,即使大皇子戍守南域多年,在民间威望极高。大德朝需要的是安稳,是休养生息。既然南域已经平静多年,何必多此一举再生事端?

        “是,”文武百官齐声下跪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之前吵得都快打起来了,现在又没了动静。看着陡然沉默的百官,宣文帝不耐烦地咳嗽了一声。

        身边的太监得了示意,连忙提起嗓子:“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就在众人都准备好退朝的时候,沈恺之在一旁徐芝元诧异的目光中上前:“臣,恳请皇上赐婚!”

        瞬间,整个金銮殿寂静无声。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沈恺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好不容易熬到下朝,沈恺之这是故意不让他们舒坦?

        先不提他们根本没听过沈恺之有什么红颜知己,就算有,那他要成婚成就是了,镇北王世子的婚事谁会阻拦?

        “哗众取宠!”一个言官小声骂了一句。他最是看不惯武官的浅薄无礼,对镇北王一派更是深恶痛绝。

        宣文帝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很快转为惊喜:“爱卿但说无妨。”

        徐丞相摸着胡子的手一顿,看了一眼上首的皇上又看了看前方跪着的看不清表情的沈恺之,想到了前段时间的谣言。

        二皇子屡屡出宫找镇北王世子,恐怕不是因为兴趣相投,一见如故。想到据说还在禁足的二公主,徐颉心中叹息。他虽反对和南疆开战但从没想过反对大皇子,毕竟一个成年、健康、有能力和民心的皇储实在太难得了。

        可惜,皇上似乎不是这么认为的。想到谢氏一脉相承的重文抑武,他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臣与长公主两情相悦,还请皇上赐婚!”

        “好——”宣文帝一拍龙椅,刚想叫好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群臣骚乱起来,那个先前就愤愤不平的言官王季更是气得涨红了脸:“世子殿下,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大晋朝嫡长公主是何等尊贵,怎可……”

        “怎可什么?”沈恺之反问,“王大人是想说本世子不配,还是想说整个漠北不配?”

        漠北那等偏僻荒凉之地,怎么配得上公主之尊?王季几欲张嘴,但在沈恺之冷得吓人的目光中还是没有说出口。敢言直谏是好,只是现在死,他不仅无法青史留名还可能成为笑柄。

        “臣仰慕长公主已久,还请陛下降旨赐婚。”没有管被吓成鹌鹑的小小言官,沈恺之又转向了宣文帝。

        宣文帝已经反应过来,他看着下方跪着的沈恺之道:“爱卿是说和长公主两情相悦?”

        此话一出,不仅是徐丞相,就连金銮殿上最大大咧咧的武官都意识到了不对劲。皇上这话,是一点没给长公主后路啊!沈恺之不管怎么回答,长公主都会被扣上私会外男,不检点的帽子。

        但沈恺之只是不慌不忙地解释:“陛下有所不知,臣与长公主自幼便定下了婚约。”

        “混账!”宣文帝气得骂了出来,“昭儿是朕的女儿,朕怎么不知道有生命婚约?”

        “龙体为重,皇上息怒啊!”沉默许久的王季又变得大胆起来,在所有人都不敢说话的时候,他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镇北王世子大逆不道,御前胡言乱语,理当受罚。”

        “王大人,”徐丞相慢悠悠地开口,“我们不妨听世子殿下把话说完?”

        王季表情一僵,随即起身,又退回了队列中。

        沈恺之倒是干脆,他直接磕了个头,然后说:“臣与长公主的婚约是先皇后定下的。”

        金銮殿没有人再敢接话,十年了,这是还是第一次有人在朝堂上提及先皇后。

        宣文帝想起来,李妙君和镇北王妃是闺中密友。只是他没想到,成亲后妙君竟然瞒着他还和镇北王妃有联系。

        当真是该死!

        “哦,”他盯着下方的沈恺之,面无表情地说,“朕想起来,朕确实听皇后说过。”

        沈恺之依旧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但心里却仍不住嗤笑。想起来?听皇后说?这个婚约连先皇后都不知道,宣文帝又是从哪听到的?连市井村妇都知道到朝天子厌恶先皇后,偏偏宣文帝还要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

        不过要是宣文帝不是那么爱面子,沈恺之也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就是了。他紧接着说:“臣不日将返回漠北,便想要抓紧定下婚事。”

        不等宣文帝回答,沈恺之紧跟着补充:“这也是父王和母妃的意思。”

        这便是在向自己施压了,宣文帝喘起了粗气。对方的意思是,现在和自己对话的不是镇北王世子,而是镇北王乃至是整个漠北。

        “世子殿下,”见沈恺之和宣文帝剑拔弩张的样子,担心皇帝气坏了身子更害怕漠北出乱子,徐丞相半是心惊半是头疼地劝道,“不妨给老朽一个面子……”

        “既然镇北王世子和长公主的婚约是先皇后定下的,那么朕自然会成全,”宣文帝出乎意料地露出了微笑,“昭儿是朕看着长大的,不仅是身份最尊贵的公主,更是朕最宠爱的女儿。若是爱卿对昭儿不好,可别怪朕狠心。”

        “谢皇上隆恩!”沈恺之表情柔和下来,他郑重地承诺,“臣已向父王和母妃承诺,此生绝不纳妾。”

        ……

        “皇祖母,这是昭儿特地命人寻访民间长寿老人,撰写的养生秘笈。”谢若昭故意做出神秘的样子,遮遮掩掩地把一本小黄册子递给了太后身边的嬷嬷。

        “这后宫里,除了皇上,也就只有昭儿最孝顺了,”听说是长寿秘诀,太后立即笑眯了眼,她特意叮嘱旁边的钱嬷嬷,“收好了,哀家可就靠昭儿的秘笈长命百岁了!”

        见太后高兴,几乎挤满了慈宁宫的嫔妃们也跟着笑了起来,其中张贵妃笑得勉强,二公主更是只扯了扯嘴角。

        她倒是好运,谢若昭看了一眼连装都不装的谢若斐,有点头疼。因为太后生辰加上张贵妃的求情,所以宣文帝竟是直接把二公主放了出来。对外的解释就是,百善孝为先,太后思念二公主了。

        天知道,太后还是皇后时就因为先帝的瑜妃而饱受折磨,此后更是讨厌包括张贵妃在内的所有妃子妾室。思念二公主?太后一年也见不了二公主几回。

        宣文帝这个理由找的,谢若昭只能说“真孝顺”,好歹没有把自己的老娘气死不是吗?

        “也不知道那所谓的秘笈靠不靠谱,”等众人笑完,二公主不怀好意地说,“皇祖母身体贵重,更应该谨慎保重才对。”

        “妹妹就不用担心,本宫送给皇祖母的是一个类似五禽戏的锻炼方式,不是什么未知的药方。”早就料到会有人找茬,谢若昭镇定地应对。

        皇宫中送礼最忌讳送什么药、食物,谁知道对方吃了会出什么事?但是这个皇祖母对原身确实不错,所以谢若昭也不打算拿那些华而不实的书法和刺绣糊弄人。思来想去,她还是用到了自己的《百科全书》。

        不喝药,不用食疗,怎么更加健康?答案只有一个:运动。但是太后年纪已大又多年养尊处优,让老人家去晨跑显然不现实。

        所以在《百科全书》的帮助下,谢若昭自己编造了这本养生秘笈。全国各地、各时代的老年广场舞再加上第八套全国广播体操,简直是老年人强身健体的首选。

        至于太后拉不拉得下面子,会不会在宫中跳广场舞做广播体操就不是谢若昭能决定的了。

        “昭儿自小就孝顺,”张贵妃出来打圆场,她把二公主拉回了座位,走到谢若昭面前道,“昭儿,我怎么听说你派太医去了殷刺史家?虽然知道你是善心,但后宫不得干政,这般鲁莽倘若落人口舌就不好了。”

        “刺史?昭儿你怎么会和刺史扯上关系?”太后也皱眉道。

        “殷刺史是殷贵人之父,”见太后仍旧茫然,谢若昭补充,“殷贵人是殷嫔的嫡姐。殷贵人娘亲病重,昭儿不忍心看到母子阴阳两隔,便派了一个太医过去。”

        “是她啊,那个庶女,”太后淡淡地说,她对殷嫔的厌恶简直不加掩饰,“殷贵人也算的上孝顺。此事便罢了,但不可再有下次了。”

        “是。”谢若昭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张贵妃本来也只打算恶心谢若昭一下,见此计不成,捋了下耳边的碎发便要回到座位。

        “张娘娘,”谢若昭突然叫住了张贵妃,“你用的是什么香?我怎么闻着晕晕的?”

        她知道香的事了?

        张贵妃惊恐地回头,映入眼帘的就是谢若昭带着微笑倒下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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