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警视厅出警速度很快，差不多嗷几嗓子的工夫，就有警车打着闪灯呜次哇啦的到达案发现场。
失去“绿眼颓丧美学”做保护伞的酒川濂不方便凑热闹，随便指个下属让他打探下情况。
“哦……”他怅然若失地点点头，“可怜的35号。”
清淡的惋惜声落，他按响桌角的传唤铃准备要点新菜式。
“多出预算给你们报销，离开任务大家都是普通人。”酒川濂用手巾擦了擦手，给下级成员一点安抚，顺便挽回些自己“不是白吃白喝”的人设。
可三人静待半晌，走廊外模糊传来痕检和查监控的动静，才有服务员进来点单。
可是服务员不是一早接待酒川濂所在包厢的那个，而且新面孔身后还跟着两个警察。
酒川濂给自己倒了杯清酒，白瓷酒瓶瓶底和复合材桌子磕碰出一声短促的脆响。
原本瞬间紧张的下属，听见这声提示，也慢慢放松了身体。
服务员有些抱歉地欠身笑笑，解释自己的同事因为有嫌疑不方便过来，一个戴着褐色帽子的警员清清嗓子，拿出警官证率先向前走一步。
“我是目暮警部补，想找你们了解一下情况。”
这个目暮留着一字胡，家庭幸福的中年生活让他逐渐发福，宽厚的体型看起来既有威慑力又不失亲和。
“喂喂，”有成员表示不满，“不要以为你是警察就可以打扰别人吃饭啊，现在可是私人休息时间！”他一边站起来朝他们指着时针导向深夜的手表，一边偷偷观察酒川濂的神色。
“我还想问你们到底怎么回事？难得的好心情都没了！”
早就听说他干什么事都稳如泰山，只要条子有眼色不打扰领导的兴致，说不定能留个好印象方便升迁。
“三位不要着急……”目暮警部补压了压手，“例行公事，希望几位配合一下工作，只是几个简单的小问题。”
“简单”、“小”。双重肯定表肯定。
酒川濂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斋藤，别影响警官先生的正事。”
有他一打岔，姓斋藤的男人颇有点忿忿不平地抱着手臂缩原位。目暮十三暗自打量这个包厢里的客人。
单坐在右手边的马尾辫男性，年纪不大，但左手边的两人明显听从于他的指导。酒川濂横翘着二郎腿，食指指尖点了点菜单：“但是，你们执行公务之前也要给我们小市民一点私人空间，往大了说也算‘严重扰民’。”
“麻烦给我们再上两盘鱼皮豆腐，一份雪花牛肉小排，”这时，酒川濂把聊天对象转向服务生，“海鲜菇，还有一碗无菌蛋……我的料碗空了，续一下。”
小服务员本能记下他的需求，写完诶了一声才反应过来，无措地看了眼目暮十三，得到对方的应允才放心离开。
一直站在最后的小警员有点忍不住了：“我说，犯人一定在你们中间吧？！明明隔壁发生命案还能坐在这儿吃东西，一定是有恃无恐！”
“你放什么狗屁？！”唤作“斋藤”的男人又站起来了，看他表情不似作假，一直抱着手提箱的佐久间终于放下他那宝贝黑箱，伸手扯住斋藤的胳膊。
别看他人跟猴成精似的，劲儿倒挺大，“别喊了。”
“证据呢？”酒川濂听这闹剧可比亲历女明星藤峰有希子和土井垣琉璃开粉丝见面会还有意思，一只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你们从封锁现场，到现在指控我们中间有人是杀人凶手不过数分钟。”
“总不能是随便指一个冤大头应付审查吧？”
突然，门外有个人挥舞着拳头闯进来叫嚷：“是你吧！你来的时候就因为座位的问题和山田吵了一架……”
言至此，酒川濂扭头看了斋藤一眼，后者有点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原本膨胀的底气也像戳破的气球瘪了下去，斋藤小声辩解：“分明我先来的，而且隔壁的通风系统更好……”
“我就说警官，山田出事根本和我们没关系！况且大家关系这么好，谁想在聚会时经历这种事啊！”
左右吵的不可开交，本该肃穆严谨的案件侦查变成菜市场，原本应该当主角的目暮警部补头大的协调两边关系。
目暮十三有些落寞的摸了摸有些起来的将军肚。
加餐没吃到，私务还被这点破事耽搁，酒川濂又倒了杯酒慢慢品。
药……？
一个单词在他的脑海中轻巧飘过。
他想起那个握在35号手里的白色瓶子，“算时间初步尸检该出来了，”他朝佐久间勾了下手，对方恭敬的靠近一些，“要打赌吗？”
“啊？”
“就赌那两盘鱼皮豆腐的食用权，”后一句，酒川濂压低了声音，“警察找不到凶手。”
佐久间眼观鼻鼻观心，眼中忽地冒出精光：“那我赌警察按‘自杀’结案。”
……
“菜市口集会”在隔壁另一位女顾客的加入后几乎升级成“拳王争霸赛”。
还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警察匆匆赶来，躲了一个突袭面门的拳头用一锤定音的语气念出尸检报告的结论：
“……综上，可以判定，死者山田武十郎死于室性心动过速——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心律失常。”
“是意外！”人群中异口同声爆发一阵惊呼。
“啧……”酒川濂似有不满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因为损失了“鱼皮豆腐”，还是“结果不明无法分出胜负”。
目暮警部补颇有气势地进行总结陈词，过来挑事的浓眉大眼的汉子嗫嚅着给斋藤道了句歉飞快逃离现场。他们唯一的女性朋友则攥着手里的羊皮手包静默好久。
包的脊线好像有一圈浅浅的圆筒状压痕。
酒川濂盯着重新滋滋喷香的烤肉炉子，用夹子夹着雪花小排刷油烫边。
女人不能没有亮眼的包包，就像男人不能没有能时速一百八十公里的摩托车。
他替那个女人心疼手包，留了折印子就没法再拿出来用了。
“枪都准备好了？”
他挑了挑眉，大抵是终于要干正事，顺便也去去遇见警察的晦气，两个下级成员看起来干劲十足。
“很好，对于36号，”酒川濂用手指蘸清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地址，“通通干掉。”
三更半夜时，杀人放火天。
人性的恶意在米花町肆意疯长，快要拆迁的公寓楼发出一阵短促的开火声，隔着一层楼的楼栋管理员从阳台小心探出半个头，一个黑乎乎的人形物体突然从他面前坠落。
摔在地上闷闷响，人却没做出任何生前反应，就这么被扔下来了。
酒川濂研究了一会儿这家的灶台，没一会儿便用有限的引线、汽油、蜂蜡等物做出一个延时□□。
楼下管理员的惊惶尖叫让他揉了揉犯困的太阳穴。
“我去灭口！”
“不必。”只见他慢悠悠地按了几下焦油不足的老式打火机，微弱的幽蓝火苗努力点燃缠成一股一股的金丝线。
“直接走吧。”酒川濂掀起一角过长的衣摆，从血泊中小心跨过。
这些东西正好倒计时两分钟发生作用，足够他们近距离欣赏一场不太美丽但动静唬人的烟火了。
刚下一层台阶，酒川濂和踩在扶手上炸毛哈气的奶白色大猫对上了眼……
他直直地对上猫咪的竖瞳，轻声慢念：“‘あなたは私に会ったことがない’。”
你从未见过我。
回到副驾驶时，酒川濂的脚边多了一只猫咪。这只猫很奇怪，它没有把他们三个任何一个放在眼里，却没有任何攻击性，默认酒川濂的裤腿和鞋是它瘙痒和睡觉的专用工具，就好像它流浪途中一棵不起眼的树。
一根久被风吹日晒的电线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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