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归国前夜

顺利通过博士论文答辩，在美国四年的学习生涯终于画上圆满的句号，29岁的心乔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

        当初这个博士是父母逼着她读的，既然已经背井离乡完成了他们的要求，那今后的日子都会属于自己了。马上她就可以彻底离开这里，离开每到晚上就开始自言自语发神经的黑人邻居，离开有些种族歧视的白人保安大姐，回国继续她已经干得有些眉目的剧本创作事业。

        “嗯，下周还有一个毕业典礼，毕竟自己辛苦四年读出来的，还是参加一下好了，顺便在和米勒合张影。”心乔这样想着。

        米勒是心乔的博士导师，一个34岁地地道道的美国白人，醉心学术还未婚，喜欢中国文化，却从没有到过中国。四年时间里，不管在学术还是生活上都对心乔很照顾，心乔也陆陆续续教他很多中文，他终于不再是那个只会说“你好”的傻老外了。

        其实对于米勒，心乔还是有一丝留恋的。理性上，他只是心乔的导师，这么年轻的博导今后会有许多的学生，也许他很快就会找到更出色的学生，将心乔彻底忘记；感性上，心乔觉得自己不仅把他当成导师，或许还是兄长，又或许还有一丝丝的好感。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米勒从未向自己表达过同样的心迹，自己就更不会贸然挑明来毁掉一段纯洁的师生情，等到回国忙上一段时间，这样的情愫很快就会被冲淡了。订机票，收拾行李，好好准备回国吧。

        “心乔，恭喜你博士毕业，下周毕业典礼见。”心乔正在工作室收拾，米勒突然敲敲门，进来跟她说话。米勒现在中文说得不错，已经能中英夹杂跟她对话了。

        “好的，米勒教授，下周见！”心乔没来由跳得飞快，她只能强忍着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回答米勒。

        毕业典礼如期举行，戴着博士帽，穿着毕业礼服，心乔心里五味杂陈，一点开心，一点窃喜，但伴着一点难过。她不知道难过是不是为了米勒。

        她习惯性地左顾右盼寻找米勒，她知道这样重要的场合，米勒一定会站在某个角落注视着她，就像一束光始终指引她，照亮她身边一切的黑暗角落，让她不再害怕。

        四年里，从她是一个学术小白开始，米勒就开始这么做：第一次学术汇报，尽管对研究领域一知半解，汇报得有些无厘头，米勒依然微笑着肯定心乔，并耐心地指导她，帮助她改进研究；第一次登上讲台授课，面对学生的恶意表白，心乔吓得不知所措，米勒坚定地站出来，告诉那个学生，这是不理智的行为，希望他停止……

        终于在偌大的礼堂里，心乔寻找到了米勒，他穿着导师荣誉礼服，站在心乔不远处的导师队伍里，目光好像也在寻找心乔。当他们目光交汇的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心乔第一次发现，或是从未仔细端详过米勒，他185cm左右的身高在158cm的心乔面前高大得像一堵墙，笔挺的身材和流畅的肌肉线条是他坚持运动的成果，能帮她挡住一切的伤害。蓝色的眼眸像湖水一样纯净，看向心乔的时候，清澈得让人心颤。还有他不同于普通白人的金发，栗色的短发微微有些卷曲，成熟中又略带点俏皮。鼻梁是传统白人的那种高挺鼻梁，心乔曾经不止一次对他的鼻梁产生浓厚兴趣，想伸手摸摸到底是什么手感，可终究是有贼心没贼胆，只能在心里想象了。

        典礼结束，学生们纷纷跑向自己的导师求合影，心乔也不例外，这应该是她和他的最后一张合影，明天晚上飞机将带她回国，从此山水不相逢。

        “米勒教授，我们一起来合影吧，这么多年多谢你的照顾！”心乔走向米勒，用英语说道。

        “心乔，我也很感恩上帝能和你一起度过美好的四年！”咔嚓，相机记录下美好的瞬间。照相完毕，俩人都没有动，站在原地，互相看向对方，却又有点相顾无言。

        过了半晌，心乔终于忍不住了，“米勒教授，我可以拥抱你吗？”

        “当然！只是我不知道这会不会冒犯你”米勒急忙回答。

        “不会！”心乔张开双臂拥入米勒怀中，米勒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接纳了她得拥抱，这一刻心乔感觉他俩仿佛都说出了尘封已久的秘密，如释重负。

        “这是我第一次拥抱你，米勒教授，你的怀抱真温暖，希望今后你能找到与你共度一生的知己。”心乔闭着双眼，感受着米勒怀里的温度，那样温暖，还有淡淡的香水味，可惜这样的怀抱过了这一刻就不会再属于她了。

        “心乔，谢谢你！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我对你好像有种不一样的感情，是。。。是。。。爱！”米勒说着说着结巴了。按他现在的中文水平，这样的句子是不会结巴的。

        心乔睁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里泛出丝丝泪光。米勒有些慌张，“心乔，对不起我是不是冒犯你了？”

        “不，米勒。。。教授。。。，我想说我对你也有同样的感情！”心乔也有点结巴了，“只是明天我就要离开了，回到中国，我们也许再也不会见面了。就让我们把这段朦胧美好的感情永远埋藏在心里吧。”

        “心乔，我可以去中国，你也可以再来美国的。”

        “不，你不可能一辈子留在中国，那儿不是你的家。而我也不能说服我自己一辈子留在美国，这儿也不是我的家。”心乔说着，眼泪划过脸颊，沾湿了米勒的胸膛。

        在这个长长的拥抱里，心乔和米勒都不愿意先松手，他们就这样拥抱着，好像这样时间就能停留在此，永远不往前走了。

        过了半晌，米勒说：“心乔，我请你去吃一顿晚餐吧，像从前那样，以后我们也会一直邮件联系，会是一辈子的朋友对吗？”

        “对，一定会的，我亲爱的教授！”心乔坚定地说。

        结束晚餐，米勒送心乔回家，在心乔家门口，米勒向心乔做最后的告别。

        “明天去机场我送你吧，让我目送你离开？”米勒深情地望向心乔。

        “不用了，教授。我已经找好接送车，让我们保持邮件联系吧。”

        米勒听罢没有再说话，只是向心乔张开双臂，心乔再也控制不了自己，扑向他怀里，紧紧环着他。这样坚实温暖的怀抱，也许是今生最后一次拥有了。

        心乔目送着米勒坐上车，米勒发动汽车，却又在下一秒熄火。他解开安全带，发了疯似的跑向心乔，再一次拥她入怀。

        “我舍不得你，再让我抱抱你好吗？”米勒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枚祖母绿的戒指。

        “心乔，这是我母亲留给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念想。她在我十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只留下这枚戒指，甚至没有留下任何一张相片。现在她得身影在我的脑海中都有些模糊了，想念她得时候我只能看看戒指。后来父亲再婚，他有了新的家庭，我感觉我是多余的，渐渐不再和他联系，不想打扰他现在的生活。我的世界了只有我自己了，你在的这四年是我十岁以后最幸福的四年，心乔你是我身边的一束光，驱散了我心中的阴霾。”

        “我想把这枚戒指送给你，我曾经暗暗发誓要把戒指留给我最爱的人，就像妈妈把戒指留给她最爱的我一样。心乔，你是我最爱的人，希望戒指能一直陪着你。”

        心乔看向米勒，眼里噙满泪水，“米勒教授，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下。我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给不了你一个家庭，未来你会遇到值得你倾心相待，陪伴你走完一生的妻子，她才值得拥有这枚戒指。”

        “不，心乔，我请求你收下戒指，我确信你是我最爱的人，不管我们是不是夫妻，我都认定了你是我最爱的人！”

        心乔没再多说什么，默默收下戒指，紧紧放在胸前，想着先收下等到他找到终身伴侣再还给他也无伤大雅。米勒看着她收下了戒指，便驾车离去了。

        第二天，心乔如期登上回国的航班，她以为米勒听了她的话，并没有去机场送她。她没有想到，米勒当天晚上与她告别以后，就赶到机场在机场守了一夜，第二天躲在角落里目送着她值机，候机。飞机起飞的那一刻，心乔手握戒指亲吻着，泪如雨下。米勒看着渐渐升空，消失不见的飞机，一行热泪也划过脸颊。

        “心乔，愿上帝保佑你今后一切顺遂。你会遇到爱你的男人，会结婚，会有可爱的孩子。你那么温柔，也一定会成为好母亲的。”米勒望着天空喃喃自语。

        “也许你说的对，中国男生更适合你，你们有着同样的文化背景，说着相同的语言，选择相同的生活方式。可是，我可以为你改变的，我可以抛下美国的一切和你回中国，你却不愿意相信我，也或许是怕委屈了我。”

        “心乔，如果上帝仁慈的话，可以再让你等我一段时间吗，我想变成更好的我，说流利的中文，习惯中国的食物，学会中国的礼仪，到那时候我就能打消你全部的顾虑，不顾一切来中国找你，请你再等等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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