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转世孽缘

杀阡陌离开异朽阁，去了冥界地府。

        六界之中，冥界与人界联系最为密切，因此并不难进入。杀阡陌最先遇到了黑白无常，他们看出他并非凡人，却也知道敢擅闯地府的绝非普通人，所以不敢上前，只远远地问：“来者何人？”

        杀阡陌瞄了他们一眼，“魔界圣君，杀阡陌。”

        黑白无常震惊地对视了一眼，白无常上前了几步，“魔界圣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赎罪。只是魔界与冥界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不知圣君驾临有何贵干？”

        杀阡陌缓慢地走到他们面前，“我跟你们说不着，带我去见你们冥王。”

        黑白无常面面相觑，这似乎不合规矩。

        杀阡陌皱皱眉，“怎么？我堂堂圣君，统领妖魔两界，要见见你们冥界帝王，有什么问题么？”

        黑白无常点点头，只好带着他穿过结界，进入冥界。一座黑暗阴森的宫殿矗立在眼前，杀阡陌撇撇嘴，“这黑压压的，真是没情致。”

        黑无常咳嗽了两声，“圣君，我们这是冥界地府，掌管转世轮回、地狱受难，哪里讲得了什么情趣？”

        两人带着杀阡陌走到地府最深处，便是冥王处理公务的地方。

        冥王是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男人，浓眉大眼，胡须袖长，穿着像是人间的判官服，坐在殿上威风凛凛。

        黑白无常上前跪下禀报：“禀冥王，魔界圣君杀阡陌求见。”

        冥王站了起来，从殿上走下来，站在杀阡陌面前，望着眼前如此一个绝美的男子，不禁愣住。半晌才开口问道：“圣君驾临，不知有何赐教？”

        杀阡陌看了他一眼，“人间的生死轮回，都是由你掌管，是不是？”

        冥王点点头。

        “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个人的转世消息。”

        冥王想了想，“人间的生死轮回，早已注定，都记录在生死薄之上。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寻常人是不能翻看这生死薄的。不过能劳动圣君亲自来查访的，想必也不是普通人。”

        杀阡陌点点头，“你倒是聪明。我要查的，的确不是普通人，他本不是凡人，而是我的师兄韩千离，前一任魔君。最近我才知道，原来他死后被送来了地府，投胎成人，在人间承受六道轮回之苦。我这次来，就是要查一查，他转世之后的身份，现今是何人，住在何处。”

        冥王的表情有些为难。

        杀阡陌不高兴了，“怎么？我查不得？”

        “既然他已经转世为人，便与你再无瓜葛，又何必知道他今生是何人呢？”

        杀阡陌摇摇头，“我们之间的恩怨，你不懂。总之我一定要知道他现在是何人，亲自确认过之后，才能放心。”

        冥王回想了一下，百年前似乎听说过，杀阡陌手下打败前任魔君韩千离，夺得魔君之位，但也有传言，韩千离的魔君之位也是篡位得来的，杀阡陌只是为师父报仇罢了。看来他们之间，似乎确实有许多恩怨。

        “好，看在圣君的面子上，我可以为你查阅，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杀阡陌冷笑，“我杀阡陌向来一意孤行，从不受人威胁。你愿意就愿意，不愿意我也会想办法让你愿意，你要和我做交易，以为我是异朽阁么？”

        冥王摇摇头，倒是脾气不错，“你误会了，并不是交易。而是天地间自有其规律，我们随意泄露天机已是触犯天条，如果再去干扰人间秩序，那便是罪孽深重了。虽然我不知你们有过什么往事，但逝者已逝，如今你看到的人，也再不是故人了。”

        “你是让我不要打扰他现在的生活？”

        “圣君圣明，在下正是此意。”

        杀阡陌哼了一声，“你放心，他既然是死后来转世，难道我会把转世之后的他再杀一次不成？”

        冥王笑了笑，点点头。带着走到大殿的尽头，那里有一堵墙，墙上雕刻着六块浮雕，形状怪异，像是一种远古的文字或图画。冥王站在其中一块浮雕前，催动法术，之间浮雕脱离墙体，像是一个抽屉，从缝隙中发出刺眼的光芒，瞬间飞出了无数的人名，如星星般漂浮在空中，闪耀着金色的光。

        冥王在掌心中写下“韩千离”三个字，再用法术将它推上空中，只见从无数的名字中，飞来三个字——韩千离。冥王再施法将其姓名展开，韩千离转世的记录入书卷一样在空中打开，上面详细记录着他每一次转世的信息。

        “他已在人间转世三次，每一次都是出生于医学世家，终生行医救人，并且每一世都是为了救人身亡。他从前为妖魔时作孽太多，残害生灵无数，这便是对他的惩罚。直到他救治完一个命中注定的人，才能够超脱命运，过上平凡人的生活。”

        “命中注定的人？”

        “没错，就是他为妖魔时残害最深的一个人。他只有赎完对这个人的孽，才算是功德圆满。”

        杀阡陌皱起了眉，“难道……”

        “这个人，既是命中注定，时机到了他们自然会相遇。”

        杀阡陌忽然有点紧张，“相遇了会怎么样？”

        “既是孽缘，自然无果，只是要经历一番痛彻了。”冥王叹息道，“我想他们应该是与你有什么密切的联系，才能劳动您大驾，亲自来地府询问。”

        杀阡陌转过了头，“这与你无关。总之今日多谢了，我杀阡陌也不是无礼的人，日后你需要我帮忙的话，自当尽力。”

        “哈哈，冥界和魔界一向被人合称‘妖魔鬼怪’，总是处于仙界神界之下，我倒是也没什么野心，只求恪守本分，相安无事就好了。若得圣君相助，那更是高枕无忧了。”

        杀阡陌忽然转头问冥王，“那么今生转世的他，如何才能恢复从前的记忆？”

        冥王皱了皱眉，“你为何要他恢复记忆？”

        杀阡陌不说话，他自然有自己的理由。

        “要恢复前世的记忆，也不是不可能，”冥王走到大殿角落的一个柜子前，从一个盒子里取出一粒药丸，“这药你拿着，只要给他吃下，便可恢复所有前世的记忆，但是切记，记忆一旦恢复，后果不堪设想，若是扰乱了人界秩序，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不过既然有圣君在，我想大约也不会出什么乱子，是吧？”

        杀阡陌拿过药丸，藏进墟鼎之中，“那是当然，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会处理好。”

        冥王点点头，“今年恰巧就是韩千离超脱的命定之年。地府一天，人间一年，你来这小半天，只怕人间已经发生了什么……”

        冥王的话还没说完，杀阡陌就已经挥着衣袖匆匆离开了。

        杀阡陌从地府出来，马上去了异朽阁，发现单春秋已经离开了，被东方彧卿告知了事情的经过，杀阡陌又惊喜又气愤，恨自己真不该这个时候离开，于是马上动身去渝州城找单春秋——同时也是转世的韩千离之处。

        对于家里这个不速之客，整个温家都是很震惊的。许多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如此美貌的人，更何况又是驾着火凤而来，许多人以为是神仙，一时间温家历代行医，终于得神仙降临的传说传遍了整个渝州城。

        然而对此，杀阡陌是不屑一顾的，这些他眼中愚蠢的人类，他又怎么会放在心上。

        但是杀阡陌并没有告诉单春秋，温千远就是韩千离的转世。尽管单春秋已经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了，但为了她的身体和胎儿，他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暗中观察温千远的一举一动。

        “春秋姑娘，我相信你的话了，你真的是千年树妖么？我家世代行医，却从未见过什么妖魔鬼怪，那为何你的脉象与常人无异呢？妖有了身孕，也是十月怀胎么？可是你若是千年树妖的话，寿命要比常人长百倍，那为何身孕也与凡人无异呢？还有啊……”

        杀阡陌狠狠地瞪了喋喋不休的温千远，吓得他马上收了声，“你烦不烦？”

        温千远咬咬嘴唇，不敢看他的眼睛，看了看单春秋。

        单春秋拉了拉杀阡陌的袖子，对温千远说，“我的确是千年树妖，只不过现在已经化为人形，所以行动自然与常人无异。”

        温千远恍然大悟的点点头，“那你的肉身又是从何而来？会不会像凡人一样生老病死呢？”

        “这一点倒是与凡人不同了。凡人的肉身是来自父母，而我们的肉身是修炼而来，肉身几乎没有生老病死，就算是肉身毁灭了，只要有内丹，真身不灭，一样可以重新修炼。”

        杀阡陌有些不解地望着单春秋，单春秋不知道怎么了，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声问杀阡陌，“圣君，你干嘛一直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杀阡陌摇摇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只是觉得，你变了许多。或许是身孕的原因，你竟然变得如此温柔，很难想象你是从前七杀那个指点江山、雄霸天下的单护法了。”

        听他这么说，单春秋有些脸红，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低下了头。

        温千远撇撇嘴，又秀恩爱。

        “对了大仙，你……”

        温千远刚要开口问，就被杀阡陌施法给止住了，怎么努力也说不出来话了。

        单春秋忍不住笑出来，“圣君，温公子他只是好奇罢了，你何必捉弄他。”

        杀阡陌咬咬牙，“这小子对你不怀好意，你没看出来吗？要不是我及时赶到……”说着自己也不开心了，“总之，有我在，他别想靠近你。”

        单春秋摇摇头，被杀阡陌拉走了。

        临盆之期渐近，单春秋和杀阡陌都怀着忐忑的心情，不知此劫能否顺利度过。而温千远除了每日与他们闲聊，其余时间都在加紧炼丹制药，仿佛要把这一辈子的药都在这段时间内制好一样。

        单春秋每日除了吃饭睡觉，无事可做，也会学着给孩子做些衣服，然而她从前长时间以男身生活，杀伐决断、手起刀落，却哪里做过这些女儿家的针线活？所以成品可想而知。

        杀阡陌拿着单春秋缝好的一块布料，摆弄了半天，忽然说，“你这个帽子做的挺好看啊！很有新鲜感！”

        单春秋抬头看看他，一脸黑线，“圣君，我做的是衣服……”

        杀阡陌张了张嘴，默默地放下了那件“衣服”。

        单春秋叹了口气。

        杀阡陌安慰她，“没关系啦，你本来就不擅长女红，让你做这些实在为难。”

        “可是我现在就要做娘了……”

        杀阡陌忍不住忽然笑了出来。从她嘴里说出这句话，总是感觉有些奇怪。

        “圣君，在你眼里，还是把我当成男人多一些吧？”

        “毕竟那么多时间你都是以男身在我身边的……”杀阡陌说着表情凝滞了一下，拉起单春秋的手，“不过也无所谓了。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觉得很安心了。”

        忽然门被推开，正要闯入的温千远看到这一幕，马上捂着眼睛背过身去，“哎哟非礼勿视。”

        单春秋缩回了手，摸了摸自己绯红的脸。“温公子，请进吧。”

        温千远慢慢转过来，就看到杀阡陌一脸不快的样子，反正他已经习惯了。他把大还丹放在桌子上，“这是你孕期的最后一颗大还丹了，下个月你就要临盆了，这将会是一个生死之劫，不过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杀阡陌忽然抬头望着他，皱了皱眉，“生死之劫？你一个凡人，又能有什么办法？”

        温千远摇摇头，“我是神医啊。”

        “切！”杀阡陌轻蔑一笑，“什么神医，神仙都未必有用。不过既然东方彧卿都说你有用，想必也是能派上用场的。”

        于是就在一个温暖的午后，单春秋坐在桌前跟一块布料较劲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阵腹痛，大约是临盆之期到了。

        温家早已准备好了产婆，按照一般女人生产的流程，几个产婆在屋里忙碌，丫鬟们端着热水盆进进出出，催产药、补药各种药罐有进无出。然而只听到单春秋闷哼的声音，却一直没有消息。

        杀阡陌和温千远在门口急得团团转。

        一个产婆急忙跑了出来，“孩子胎位不正！大人有危险！保大还是保小？”

        杀阡陌先是一愣，随即望向温千远。温千远摇摇头，拨开产婆就要进去。产婆急忙拉住他，“男人不能进产房！”温千远本来是抱着一丝希望，若是她能像平凡女子那样生产自然是最好，现在看来果然还是不行，必须得亲自出马了。但这产婆力气忒大，一时间被她拉住竟然挣脱不开。

        杀阡陌统领妖魔两界，身经百战，却从没见过这女人生孩子的阵势。但有一点他是坚信的，眼前这些忙得乱七八糟的女人显然没什么用，能救单春秋的只有温千远。于是他轻袖一挥救把产婆闪到一旁，温千远在前他在后，就这么闯了进去。

        千百年来，杀阡陌杀人无数，却从未见过如此让他胆战心惊的场面——一屋子的女人慌张地忙碌着，满床满地的鲜血，那是她的血，那个命悬一线的、奄奄一息的，是他爱的人。

        温千远先是扑了上去，把无用的人都赶了出去，麻利地洗了手，拿出了医药箱，举起了一把锋利的薄刀，站在床前，掀开了单春秋的被子。

        杀阡陌这才缓过神来，立刻抓住了他的手，“你要干什么？”

        “再不下刀，大人和孩子都保不住了！”温千远倒是很淡定，“我需要你的帮助。开刀的事我试过，但是很难。你不是会法术吗？用你的结界把我们保护起来，不要让任何脏东西落进来，能做到吗？”

        杀阡陌看了看他，点点头，用尽全力设了结界，将单春秋和温千远紧紧包裹起来，尘埃不进。

        此时的单春秋已经面色苍白，奄奄一息。温千远剪开她的衣服，在她的小腹上摸准了位置，一道切下去，鲜血流出来，疼痛让她只能叫出来，却也只发出呜咽的声音。皮肤上切开一条三寸的开口，温千远的手伸进去，扶着孩子的头缓缓拿出来，一个血粼粼的婴儿被拿了出来，他在孩子的胸口拍了拍，孩子吭了一声，发出清脆的哭泣声。

        杀阡陌凝聚真气，看得目瞪口呆。

        温千远松了口气，将孩子放在一边，马上拿起医药箱里的针线，将伤口缝上，撒上了止血药，用纱布包好。一串动作迅速而熟练，在杀阡陌看得还在心惊肉跳的时候，已经完成了。

        温千远又松了口气，看了看自己沾满鲜血的手，瘫坐在地上。外面的人听见孩子的哭声，一窝蜂跑进来。产婆和丫鬟们慌忙地将孩子洗干净抱了起来，一脸喜气洋洋地哄着孩子，嘴上说着，“是个千金！”

        温千远也洗了手，为单春秋把了脉，她失血过多，脉象虚弱。他又拿了一颗大还丹给她服下。

        杀阡陌走到床边，望着面色如白纸的单春秋，心痛欲裂。手抚上她的额头，忽然手心冰凉。他感觉到她的灵力正在缓缓流失，就如魂飞魄散一般，千年修行的灵力，正在一点点消失。杀阡陌吓坏了，赶忙运功将自己的灵力输入她体内。

        温千远感觉到了不对劲，困惑地望着杀阡陌。

        “果然你们这些凡人是信不过的！废物！最后关头还是要我的法力救她！什么神医，什么赎罪，都是骗子！”杀阡陌一边输灵力一边骂道。

        温千远跪在床前，望着面色苍白奄奄一息的单春秋，怎么会这样？明明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难道毕竟人妖殊途，他医得了凡人，却终究还是难救妖？

        忽然感觉头痛欲裂，仿佛头骨要爆裂一般，一股巨大的力量自天灵盖倾泻而下，充斥自己的全身，就像有了神仙的法力一般，然而在他这具凡身□□中已经承载不住这种力量。他推开杀阡陌，手掌交叠放在单春秋头顶，将身体里这股巨大的力量缓缓输入了她的体内。

        杀阡陌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那股力量……分明是……

        他太熟悉了，那是从小他们一起修炼的至阴内功，是韩千离的全部灵力修为。当年单春秋为了打败韩千离，修炼师父重楼传授的至阳内功，导致体内阳气至盛，阴气亏损，所以有孕之时才会格外艰辛，生产之时也有功力散尽的危险，此时唯有注入至阴之气方能解救。原来东方彧卿说的解此生死之劫的办法，便在于此。

        温千远将体内莫名涌出的灵力全部注入单春秋的体内，接着由于虚耗过度，晕倒过去。

        “少爷！少爷！”丫鬟们扑了过去，又乱糟糟地跑出去请大夫了。

        杀阡陌摸了摸单春秋的脉象，又摸了摸额头，大概是脱离了危险，生命无碍。他走过去无视他身边围着的丫鬟，摸了摸温千远的脉象，幸好只是虚弱过度，没有大碍。

        这生死之劫，总算是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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