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焚身之苦
杀阡陌苏醒后，功力尚需要时间慢慢恢复，所以终日打坐修炼，单春秋也耗费了不少功力，必须好好休息恢复功力，七杀的事务都交给旷野天去处理。
杀阡陌被冰蓝火种唤醒，对自身的修为损害不大，稍加修炼便恢复差不多了。
而单春秋则消耗了不少功力，再加上烈火焚身的痛楚，平时尚可用内力压住平息，但月圆前后的几日就会如刚从冰湖中出来时一样痛苦，尤其是月圆当日。月圆之日他被迫变回女身，阴气最重，故而焚身之苦也最重。
又到了月圆之日，杀阡陌像往日一样打坐完毕，觉得身心舒畅，便去找单春秋，却意外地发现他竟不在房中。转念想起今日是月圆之日，或许他不愿被人看到自己女身的模样，不知躲去了哪里。
杀阡陌找遍了整个七杀殿都不见他的踪影。
“旷野天，你可看到单春秋了？”杀阡陌只好抓住旷野天询问。
旷野天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眼神闪烁，“属下，属下不知。或许，单护法只是在哪里休息吧。”
杀阡陌望着他，感觉他的表情有些异样，抓住他的手腕，“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旷野天痛得哎哟了一声，更是胆颤了，“圣君，圣君饶命啊，护法不让我告诉你。”
“他到底怎么了？”杀阡陌的手抓得更紧了。
“单护法既然藏起来就是不想让你知道，圣君又何必逼我呢？”
杀阡陌气得推开了他，转身施法观微，在附近寻找单春秋的踪迹，终于在七杀山巅塔楼中找到了他的身影，不，应该是她的身影。她正躺在冰床上，蜷缩着身体，衣发凌乱，浑身发出火焰一样滚烫的光芒，整个人抽搐着，本就不美丽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得近乎狰狞。
“她这是怎么了？”杀阡陌不解，随后又一想，“难道是因为……冰蓝火种？”
旷野天叹了口气，“圣君，属下本不该多嘴的，护法现在痛苦得很，若是可以的话，你去帮帮她吧……”
没等他说完，杀阡陌就已经朝着山巅塔楼飞走了。
穿过塔楼的重重机关，杀阡陌终于找到了躺在冰床上的单春秋，或许是因为体内烈焰焚身，只有冰床的寒气才能缓解她的痛苦，但她仍然挣扎着。
变为女身的她，皮肤粗糙，眼窝深陷，五官再也不似从前那般精致美丽，再加上全身粗大的骨节，竟然与乡野村妇无异。她曾经是那样的倾国倾城啊！而如今，她为了自己，不仅容颜尽毁，还要承受这般痛苦，杀阡陌一时间愣住了，心如刀绞，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
单春秋看到忽然闯进来的杀阡陌，吓了一跳，她挣扎着从冰床上坐起来，尽量保持着平时修炼的样子，但是巨大的痛苦让她难以坚持，很快又倒了下去。那双眼睛却望着杀阡陌，湛蓝而清澈，似乎有千言万语却不得说。看到眼前的他为自己留下的泪水，她既惶恐无措又震惊羞愧，恨不得马上消失在他眼前，然而巨大的痛苦让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极力忍住这焚心之痛，让自己在他的面前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杀阡陌擦了一把眼泪，跳到冰床上，抱住了她的身体，单春秋却用颤抖的手捂住自己的脸，不让他看到自己憔悴失态的模样。
“单春秋，你为什么这么傻！你为我受的这些罪，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属下……属下没事，圣君你快离开，我一会就好了。”
杀阡陌不管她的挣扎，拉住她的手，与她对面而坐，手掌相接，将自己的至阴内力传给她。
单春秋感觉到一股清凉熨帖的气息透过手掌、手臂传送到全身，痛苦好了一些，抽搐也减轻了许多，整个身体不似刚才那样滚烫。她像不受控制一样，贪婪地吸收着他的至阴之气，中和着自己体内的烈焰。
两个人就这样四掌相对，直到月亮西沉，这黑暗的一夜终于过去。
单春秋虚脱一般，倒了下去。
杀阡陌摸了摸她的额头，体温降了下来，应该是度过了难关。
单春秋在冰床上睡着，杀阡陌站在床边看了她一会，转身离开了。
他去了从前韩千离的金风殿。虽然这里重新整修过，往日的痕迹寥寥，但韩千离曾经的藏书仍在。韩千离酷爱医术制药，搜集了天下间各种医术妙方，也有与医药相关的神话传说。杀阡陌想，单春秋为了取冰蓝火种而承受烈焰焚身之苦，或许他这里可以找到解救之法。
虽然他方才为单春秋输了至阴真气，但始终是治标不治本，纵使他可以在每个月圆之夜为她输真气，但他又怎么忍心看她一世受这焚身之苦折磨呢？须得找到一个彻底解救之法才行。
杀阡陌对医术丝毫不懂，也不知从何处开始。他只好用最笨的方法——一本一本地翻阅，一字一句地阅读，总会找到解救之法。
然而他并不擅长读书，读书的速度也极慢。他开始后悔当年没有听师父的话好好读书，练就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领，只把聪明的头脑用在练功修炼上，导致现在功力虽强，却不学无术的局面。
他看了整整一天，却连第一本医术都没有看完。他很气馁，觉得眼睛酸痛，脖子僵硬，他叱咤六界近千年，随心所欲、放浪不羁，却从未受过这样的罪。
他又去了山巅塔楼，发现单春秋已经不在了，或许是没事了，自己回房了吧。于是杀阡陌去了单春秋的房间，竟也不见他的影子。他明明感受到了他的气息，或许他是故意躲着自己吧。
“你不想见我就罢了，自己好好休息吧。”杀阡陌说着便转身要走，就看到单春秋出现在了门口，一脸黯然地望着自己。
两个人默默对视了一会。单春秋不知该说什么，他想说多谢圣君，却又羞于启齿，他知道杀阡陌并不需要这样的感谢。他本就不想让他知道这一切，可他还是知道了，他也不想让他费心费力，可他知道杀阡陌也绝不会丢下他不管的。
“你好些了吗？”杀阡陌开口问道。
“属下好多了，多谢圣君。”
“不必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单春秋有些感动，已经很久很久，杀阡陌没有如此温柔地对他说过话了。
“你没事就好，如果有事一定要来找我。”
“圣君，你刚苏醒不久，身体仍需要恢复，此时不应该为属下耗费功力。”
杀阡陌沉默了一下，腹诽着：我为你不眠不休一天一夜，你却叫我不要多管闲事？罢了，你本来就是这样，宁可自己受苦也不愿让我费心。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像是无奈，又像是委屈，又像是愤恨，最终吐出了一句：“我乐意！”
单春秋哑口无言，他从来都是这么任性。
杀阡陌走到他身边看了看他，此刻变回男身的他，与平常无异，正是他熟悉的样子，对自己言听计从，难怪说了两句话就要凌厉起来，总是忍不住想欺负他。
“我还有事，先走了。下个月的月圆之夜，我还会在塔楼陪你。”
之后的时间，杀阡陌就把自己埋在金风殿的书卷中，一字一句地阅读，一本一本的查阅。幸好他天资聪颖，虽然从前不擅长读书，但读了近一月，也可一目两行，看书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他自己也很清楚，要想在一个月内看完所有的医书是不可能的，别说一个月，即便是一年也未必看得完。这也就表示着，直到自己从医书中找到破解之法前，他每个月都要给单春秋输气疗伤。他并不害怕耗损自己的真气，他只是怕这段时间她能否坚持下来。
于是每一个月圆之夜，杀阡陌都会在山巅塔楼的冰床上为她疗伤，虽然她总是拒绝的，但杀阡陌或是强迫威逼，或是软言相劝，总是将她按在冰床上为她输入真气。
单春秋一时感激、一时羞愧，她嘴上总是拒绝着，但身体却无法抵抗那股令滚烫的身体得到清凉的至阴之气，她甚至觉得自己贪婪，害怕损害到杀阡陌的身体，但那种心火焚身的痛苦让她每一次都失去了理智一般，以致每一次过后她都会羞愧悔恨。
杀阡陌这样每个月为她运功疗伤，并没有治疗她的疼痛，只能在每个月圆之夜减缓痛楚，这无疑是个无底洞。她不知道自己的伤什么时候可以痊愈，甚至不知道能不能痊愈，那么杀阡陌要这样到什么时候呢？她不顾一切让他苏醒，可不是为了让他这样耗损功力的。
“我耗费功力为你疗伤，你竟然分心？”杀阡陌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
单春秋也睁开眼睛，愧疚地望着对面的杀阡陌，他的额头已经渗出一些汗珠，他虽然功力深厚，但毕竟沉睡百年，每个月如此耗费功力，都会让他略感疲惫。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杀阡陌说道，“你不必担心我。”
“可是这样一直下去也不是办法，属下不想拖累圣君。”
“我说了我乐意。”
“可是……”
“住嘴！”杀阡陌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就许我拖累你，不许你拖累我吗？你别想再像上次一样逃跑，这一次我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单春秋不敢再说什么，她不知道杀阡陌会用什么样的办法，但是她愿意相信他，只要他说可以，就一定可以的。
就许我拖累你，不许你拖累我吗？
这些年来，自己付出了那么多，从未觉得他是拖累，不管为他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可是如今，自己竟然也成为了他的累赘，不能帮他，反而要拖累他，那么他呢？也会是和曾经的自己一样的心境吗？
每次月圆之夜为单春秋疗伤之后，杀阡陌就会马上回到金风殿去翻阅医书，经过了几个月的埋头苦读，他的阅读速度已经快了许多，也看了大半的医书，偶尔会看到关于冰蓝火种的记载，但只是粗略提到，并没有破解之法。每次都是空欢喜一场，但他还是锲而不舍，既然有书提到了，那么也许会有人提到破解之法。
平日里他对单春秋说自己要闭关练功，单春秋从不敢打扰他，或许是出于愧疚，或许是出于自尊，他见到自己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样子，甚至不敢多说话，即便有时想和他说几句话，他也总是忐忑不安，找借口匆匆告退。
他就是这样一个敏感又自尊心强的人，曾经他许诺自己一统天下，曾经他是那样意气风发，在六界之中叱咤风云，而如今却重伤缠身，需要自己运功疗伤才得以减轻痛苦，依他的个性，如何能忍受这内心的折磨？即便是如此苟延残喘，他也不可能会真正开心。
杀阡陌知道，只有找到破解之法，让他真正痊愈，他才能够开心起来，否则就连自己也会跟着他一起痛苦。他冒着生命危险苏醒了自己，若是他们今后不能过得快乐舒心，岂不是辜负了他的赴汤蹈火？
杀阡陌看书的速度越来越快，似乎只是在寻找着“冰蓝火种”四个字，看了千千万万个字，几近眼花，但当他从一本古籍中再次看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全身心都锁定在了这几个字上，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走了进来。
“圣君，原来这些天你一直在这里。”
杀阡陌吓了一跳，但眼睛还是没有离开书，继续向下看了下去。
“圣君，你在看什么书？你一向都不爱看书的，怎么会一个人在金风殿看书？”单春秋不解地上前。
杀阡陌抬起手掌，示意他不要动，不要出声，单春秋只好安静地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全神贯注的表情。
杀阡陌眼睛紧紧地盯着古籍，表情先是惊喜，继而不解、继而恍然大悟、继而眉头紧皱、继而苦思冥想、继而长叹一声……
他终于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的单春秋。
“圣君，你怎么了？”他不明所以。
杀阡陌一脸凝重地摇摇头，放下书，站了起来，“你怎么会来找我？”
“属下只是多日不见圣君，担心你的身体……”
杀阡陌走到他身边，围着他转了一圈，脑海中还回想着刚才看到的文字——冰蓝火种，深藏于极西之地冰湖底至阳之物，可救天下万物，然取之必受烈焰焚身之苦，唯与至阴之精结合方能缓之，天长日久，方解烈焰之殇。
这么多年以来，单春秋不仅是他最得力的下属，杀阡陌更把他当成亲人一般依赖、信任，他曾经那样任性地伤害了他，但他却一直不离不弃，为了唤醒自己不惜赴身火海，如今他想要补偿他，却难道只能用这种方式吗？他们这么多年的君臣，若是发生了那种关系，以后又如何面对对方？
杀阡陌的心里充满了矛盾、不解、纠结。在他心里那样坚强、那样无畏的单春秋，如何能答应自己用这样的方式为他疗伤呢？自己要如何说服他？或许要用强？不不。他做不到。
他寻找了那么久的破解之法，如今终于找到了，他却犹豫了，他需要一些时间做心理准备。可是转念一想，又有什么可准备的呢？他为了救自己，赴身火海都毫不犹豫，而自己只是因为这世俗伦理就畏缩不前吗？他杀阡陌什么时候也变成如此迂腐之人了？他不是从来都是不畏世俗、我行我素的吗？
没什么可准备，也没什么可犹豫的，捡日不如撞日。
“单春秋，你跟我来。”
杀阡陌带着单春秋来到自己的玉露殿后殿，那里有自己常沐浴的温泉，长宽约十尺，自己泡起来自在舒服。
杀阡陌站在池边，双臂抬起，“你来侍候我沐浴。”
单春秋楞了一下，慢慢地走过来为他更衣，宽大的衣衫一件件滑落，直至□□。
单春秋别过头，不敢看他那如玉般美丽的躯体。
杀阡陌跳进池中，施法将池水换成清凉怡人的温度，抬头望着单春秋说，“还愣着干什么？你不下来怎么侍候我沐浴？”
单春秋只好听话得也脱了衣服，跳了进去，拿起池边的浴巾为他擦洗身体。他感觉到了今天的杀阡陌有点奇怪，但是又不敢说什么。
他感觉到池水清凉，对自己的身体很舒服，或许是他调制的什么药浴，又怕自己不肯泡，所以想出这个借口吧。
“单春秋，你为了救我，受此重伤，就从来没有后悔过吗？”杀阡陌望着眼前为他擦拭身体的单春秋，开口问道。
“怎么会呢？能够唤醒圣君，属下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他不假思索地答道。
“是不是我让你做什么，你都愿意？”
“那是自然，属下说过，会一辈子效忠圣君的。”
杀阡陌笑了笑，伸手将他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抚着他的脸说：“你怎么这么傻？”
单春秋抬起头遇到他的目光，那目光温柔如水，充满了心疼，让他心里一震，鼻子一酸，却还是忍了下来。
“经过这么多事，我也明白了许多。从前的许多日子，是我辜负了你，以后我不会再那样了。”
单春秋有些惊讶地望着他，他从前很少对自己如此温柔地说话。自己重回七杀之后，他们之间的话题就只剩下了抢夺神器和一统天下，再后来就是因为花千骨无尽的争吵。而这次他苏醒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让人捉摸不透，有时还是像从前那样严厉，而有时却温柔了许多，简直不像从前那个雷厉嚣张的杀阡陌了，倒是有些像回到他们初相识时，那个淡漠孤傲的陌公子了。
“对了，这一池水是我施了极阴之法的，对你的内伤很有好处。每到月圆之夜，你的女身承受不住至阳之气而备受苦楚，不妨平时也变成女身来泡一泡这泉水，可以缓解你的焚身之痛。”
单春秋睁大了眼睛望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还愣着干什么？现在就变啊！”
“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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