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处生今日起得格外早。
在盛夏的天都还不见微光时，她便已经梳洗好了。
太子还没过来，她便站在廊下拿着一把团扇轻慢摇着等他。
实在等得烦了，她就直接差人去太子的房中喊人。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是在天际泛起红霞光时盼来了太子殿下。
“阿生，你这也起得太早了。”
太子眼下的乌青色将他显得很是疲惫，但同处生说话时，除了无奈之外倒也没有别的不良情绪。
处生歪着头笑，“我想家了，想早点回去看爹娘他们。”
“好好好！这就走。”
“嘻嘻”
处生笑盈盈上前挽住他的手臂，便与他一道出了门。
马车就停在门外，清晨的太阳直直照在马车上，将地面拉出一道长影。
两人上了车，随着一声马儿呼啸，车轱辘便缓缓碾过平展的石板路往宫外驶去。
处生一直掀着车帘往外探头，瞧着马车不紧不慢驶出宫门，她面上的笑都真切了许多。
这是她入宫十三年来，第一次离开皇宫。
宫外可真好啊。
阳光明媚，万物生辉。
她仰头看向天空，忽然伸手指着一片被霞光染红的云开了口。
“殿下，那片云真好看，我想将它抓起来缝进荷包里。”
太子被她这无厘头的发言逗笑了，却还是配合地道：“彩云仙子要挂在天上才好看，你若将她缝进荷包里，她会不开心。她不开心，就不好看了。”
闻言，处生忽然回头问道：“那我好不好看？”
太子笑着将她揽进怀里，漂亮话信手拈来，“你当然好看，你是天底下最美的姑娘。”
处生眨眨眼，又问：“那我与彩云仙子相比，谁好看？”
“自然是你好看。”
“那我跟花神比呢？”
“你好看。”
“那我跟小龙女比呢？”
“你从哪儿听来这么多神仙龙女的？”太子又好气又好笑地捏了捏她的鼻子，接着道：“在我心中，无论是怎样的仙女都比不上你好看。”
“在殿下心中我最好看，那若有一天我变丑了，殿下还喜欢我吗？”
“你这小脑袋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太子忍不住捏了捏她两边脸颊，笑道：“你不会变丑的，不许胡思乱想。”
“那如果我变丑了，殿下到底还会不会喜欢我嘛！”处生不依不饶。
“会会会！真拿你没办法。”
太子轻叹一声，将她拥得紧紧的。
马车不疾不徐行了三日，便到了云屏村。
吴家土墙之外，有妇人“咚咚咚”地敲响了摇摇欲坠的大门。
那妇人扯着嗓门喊道：“吴大哥吴大嫂！处生回来啦！她带着夫婿回来探望你们啦！！”
吴家夫妇两听见这声音，稍微迟疑了片刻，才起身去开门。
院门方一打开，那敲门的妇人马上又道：“吴大嫂，你快去村口看看！处生回来啦，她现在嫁了好人家，穿戴可富贵啦！他们还带了好多人来，瞧着可有排场啦！”
吴大嫂显然不信，“李娘子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处生是被卖去做丫鬟的，哪能嫁什么富贵人家？”
“哎呀！你去村口看看就知道啦！”李娘子也不与她多说废话，拉着她便往村口走。
二人到时，整个村口都被堵得水泄不通。
两人伸着脖子垫着脚地往外头望，却是除了几辆马车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李娘子性子急，半天看不见处生，急得大喊：“都让让都让让！吴大嫂来接女儿女婿了，你们做什么挡着人家啊！”
听见她这一声喊，村民齐齐回过头来，看清了刘娘子的脸之后，顿时笑着同他说起恭喜。
但在恭喜之余，也有人不忘调侃。
“吴大嫂好福气啊，如今处生出息了，嫁了这么个好夫婿。”
“恭喜吴大嫂了，日后过上好日子可别忘了我们这些乡里乡亲的啊。”
李娘子在一侧听得生气，连忙开口道：“去去去！别人处生出息了能让爹娘过好日子关你们什么事？要想过好日子自己生个出息苗子去！”
“人吴大嫂都没说什么，你李娘子倒是急了，你是怕大家伙分了你的好处吧！”
“啧啧啧，难怪你一天天跟着吴家大嫂后头转，原是早就知晓处生发达了，才上赶着巴结吴大嫂想独占他们家好处！”
几个牙尖嘴利的村民与李娘子吵得不可开交，吴大嫂却是无心去管，只定定看着处生，也不敢上前相认。
毕竟当年是她和丈夫亲自将处生卖进宫里的，她心中一直都对处生有愧。
她原以为，处生会恨他们夫妻二人。
“娘。”她心下无比愧疚，处生却是脆生生地喊了她一声。
吴大嫂不敢应。
处生却不介意，笑吟吟走到她跟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娘，我回来了。”
吴大嫂的眼睛顿时红了，“处生，娘对不起你。”
处生并没有对她这句话做出回应，只是笑着说道：“娘，先回家吧，你不会想让我与夫君一直在村口站着吧？”
“欸！好，先回家！”
吴大嫂抬袖擦了擦眼睛，然后带着处生与太子回了家。
关上门，耳边总算清醒了，处生也不由舒了一口气。
回过头看向太子，她略带歉意道：“殿下，我们村里的人就是那样爱胡说，你不要介意。”
“无妨。”
太子根本没将那些人放在眼里，他并未认真去听那些人说了什么，只是觉得略有些聒噪而已。
吴大嫂一回来，便进屋喊不愿意出来看女儿女婿的丈夫。
好不容易将人劝出来了，可他始终不愿意给处生二人一个好脸色。
他甚至不愿意多看一眼两人，自顾自坐在靠椅上，冷着脸道：“你如今倒是攀上了高枝，风光得很！”
他此话一出，还不待处生作出什么反应，吴大嫂便先指着他骂道：“吴书文！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
“哼！一个低贱丫头能嫁什么高门？莫不是随了你这母亲，在外头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才攀附上了权贵？”
“你！”
吴大嫂气得声音都在打颤，“你当真是个混账！”
“我混账？哼，我替你养了这畜生七年，对得起你们母女。”
冷冷丢下这句话，吴书文便起身进了屋。
处生站在院中，整个人都是懵的。
什么叫，她随了母亲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才攀附上了权贵？
“娘……”
她缓缓将视线落在吴大嫂身上，问道：“爹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唉！——”
吴大嫂长叹一口气，却没回答她的问题，只说道：“你爹闹脾气呢，我先给你们收拾屋子，晚点再去好好说说他。”
“好。”
处生没再多问，但她并不相信她这父亲只是单纯在闹脾气。
她记得清楚，自己这个父亲自她小时候就一直都不喜欢她，平素一直都恨极了喊她畜生或者狗杂种，只有在心情极好极好时，才愿意喊她一句处生。
她幼时就非常怀疑，父亲给她起这个名字，是不是就是照着畜生的谐音起的，但母亲告诉她，是因为她生在处暑那天，才起了处生这个名字。
处生自是相信母亲的说法，毕竟这样解释说出来也好听些。
可父亲一句句畜生，却又不得不让她怀疑第一种可能性。
畜生、狗杂种……处生想不通，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喊自己孩子的父亲。
这么骂她，不是连他自己也一起骂了么！
处生心中郁闷得紧。
虽然早就不在意家里人待她的态度了，可为人女儿，她总还是忍不住对父母有所期待的。
她无力地靠近太子怀中，无比失落地道：“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不喜欢我。”
太子轻轻抚着她的背，柔声道：“没事，本宫会让他喜欢你的。”
处生却道：“不需要。”
“嗯？”
“假装的喜欢，我才不需要。”处生仰起头看他，抬起双手捧着他的脸，弯了眉眼，“我只要殿下真心喜欢我就好了。”
太子不由一笑，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两人并未等上多久，吴大嫂就收拾好了屋子，叫二人进屋去了。
吴大嫂站在两人身侧，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们家太简陋了，这几日得委屈贵人了。”
“不委屈。”太子道：“倒是辛苦岳母大人了。”
“都是一家人，说这客套话做什么。”
吴大嫂说完这话之后，忽然想起女婿进门那么久了，都还没问过女婿姓甚名谁，死谁家儿郎，赶紧与处生道：“处生，你还未向娘亲介绍你这夫婿呢。”
“啊……”处生犹豫地看向太子。
太子的身份，可是不能乱说的，她还真不知该如何介绍才好。
太子一眼便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于是自觉道：“我名唤林缺，表字苏和，家住京城……东宫。”
“林、缺？”
“太子殿下！”
吴大嫂惊叫出声，连忙曲下膝盖跪了下去。
“不知是太子尊驾，民妇失礼，还望殿下莫怪！”
太子连忙将伸手将她扶起来，亲和笑道：“岳母大人这是做什么，如今我与阿生都在宫外，你不必如此多礼。”
吴大嫂垂着眼睑道：“尊卑有序，礼不能废。”
太子闻言，不由说道：“若照岳母大人这么说，阿生作为太子妃，你难不成还要跟自己的女儿行跪礼不成？”
“处生是太子妃？”
吴大嫂此时脑子一片空白，竟无意识喃喃道：“可她是被卖进宫做丫鬟的啊……”
林缺面色不改地道：“阿生心思纯良，深得本宫喜欢，做太子妃亦无不可。”
“是、是！民妇见过太子妃！”
吴大嫂说着，便又要往下跪。
所幸处生反应快，及时拉住了她。
“娘，方才殿下都说了，我们都在外头，没有那么多规矩！”
“好！好啊……”
吴大嫂瞧着处生笑，眼里却有泪花。
处生看不懂吴大嫂眼底的情绪，开口问道：“你怎么了，娘？”
“没什么。”
吴大嫂连忙擦擦眼泪，调整了一番情绪道：“你们先休息休息，一会儿我做好了饭再叫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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