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秦绵绵被降了品阶这件事，果然在第二天就闹得人尽皆知。
而这件事传开之后，免不得要迎来皇后的一顿痛骂。
清早时，天都还未亮开，皇后便黑着脸到回暖阁来兴师问罪。
皇后不喜欢处生，所以她呼吸看在皇后眼里，都是大错特错的。
就像现在，处生因为腰骨的问题不能起身，皇后就能借此理由骂得她狗血淋头，并且还叫身后的宫女强行将她从床上拖下来。
管她腰骨折没折，反正不下跪给皇后行礼就是大不敬！
所幸太子来得及时，进门第一时间便喝停了那些宫女的动作。
“阿生。”太子紧张地扶着她，帮着她调整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才开口问道：“没伤着吧？”
处生咬了咬唇，红着眼道：“本就有伤，她们将我拽得好疼。”
她并没有说假话，刚刚有一瞬间，她都要以为自己会一辈子就这样瘫痪下去。
那些宫女听话得很，皇后叫她们拽，她们就用了浑身力气去拽，丝毫不考虑会不会将她给拽坏了。
听处生说罢，太子先是看了一眼便将目光移到了皇后带来的那几名宫女身上。
“来人，将她们拖下去，杖毙吧。”
侍卫闻声上前压住这几名宫女，却引得皇后不满怒喝。“太子！你这是做什么！”
太子淡淡道：“她们对主子不敬，该死。”
“什么主子？你说这贱婢？”
皇后语气愤然，“太子，你当真糊涂啊！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如今为了她，连绵绵的感受都不顾了？”
太子面色冷了些，“她伤阿生时，可有顾及过阿生的感受？”
皇后一噎，随即依然理直气壮地道：“她一个奴婢，怎可与绵绵这金枝玉叶相比？莫说是伤了她，若是绵绵想，叫她死她也得去死！”
“母后！”太子听完勃然大怒，竟是冲着皇后大喊，“若是您敢对阿生做些什么，儿子绝不姑息！”
“你！你真是……！”
皇后气得说不出话，瞪着他看了片刻，终是狠狠甩下袖子愤懑离开。
待皇后走远，太子才侧目看向那几名宫女，随即语气冰冷地斥道：“还愣着干嘛？拖下去杖毙。”
“是！”
侍卫齐声应和，随即便拖着那几名宫女往外去。
宫女们挣扎着，双手抓着一切能抓住的地方，欲图往前爬。
“不要不要！”
“殿下饶命啊！太子殿下……”
“饶命啊太子殿下！！”
见太子无动于衷，其中一个忽然挣扎着爬过来，仰着头看向处生，对着她猛磕响头。
“娘娘！娘娘！”
“娘娘您救救奴婢，求您饶奴婢一命！奴婢给您磕头，奴婢以后为您鞍前马后！”
“求求您，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宫女已经磕破了头，哭花了脸，可她不敢停下。
她太想活下去了。
处生看着，藏在被中的双手悄然捏紧。
“殿下！”她没忍住喊了一声。
“哦？”太子看向她，眯了眯眼，“阿生希望本宫放过她们？”
处生沉默了。
那宫女见她这般，觉得还有希望，于是更加卖力地磕头求她，任由额头上的血在自己脸颊上肆意横流。
“娘娘！娘娘求您！”
处生抿了抿唇，对那名宫女说道：“你到床前来。”
宫女心下一喜，连忙挣开了侍卫的手，连滚带爬地挪到床前。
“娘娘……”
处生伸出一只手来，捏着素白的袖子将她脸上的血迹擦了擦，“我记得你，在清婉宫时，你给了我一块桂花糕，我记得你叫阿杏？”
那宫女一怔，呆呆看着她，却没接话。
处生却并不在意，她肯定这就是阿杏，于是她微微勾起唇角，却轻声说道：“殿下多想了。我没打算给谁求情，只是想给他擦擦脸上的污迹。”
话音落下，她便收回了手。
“好了，拖下去吧。”她低低下了这道死令，却在那宫女再一次被押起来时，柔柔道了一声：“谢谢你的桂花糕。”
然而，她得到的回应，却是阿杏撕心裂肺的一句痛骂。
“吴处生！你忘恩负义！你一定不得好死！”
“我就在阴曹地府看着你，我等着你下地狱！！！”
处生听来，并没觉得生气，反是莫名笑了出来。
她当然会不得好死，可在她死之前，她总要拉些垫背的才好。
不然黄泉路上阴凉，将她脚冻着了怎么办。
杖毙之刑就是在回暖阁外头的院子里行的，处生侧卧在床上，听着外间声声哀嚎，忽然出声：“殿下，您知道吗？当年若不是阿杏，我早就死了。”
“嗯？”太子面露疑惑，显然是不知道。
“只是一件小事，但我就想说给您听听。”
处生浅浅一笑，也没等他回应要不要听，便自顾自开了口。
“我是在十岁来东宫的，但是七岁入的皇宫。一开始，我就被分配到清婉宫伺候那些娘娘，她们脾气好大，天天都拿我们这些宫女当出气筒，从入宫那天起，就没有哪一天是不挨打的。那个时候，我真的好想逃，好想离开皇宫，可我年纪太小了，跑不出去。”
“真的怎么跑都跑不出去，然后我就想啊，既然跑不出去，那就努力干活吧，说不定以后有机会被哪个主子看上了，就能离开清婉宫了。可是不管我怎么卖力干活，她们总有无数理由打我，天天都打我，新伤添旧伤，我真的受不了。”
“我当时真的好想死啊，觉得日子过得没有盼头，可是在我决定要自尽了结的时候，有人给了我一块桂花糕，问我是不是不开心了，然后又安慰我，叫我别不开心了。”
“那是我入宫三年以来，第一次有人关心我开不开心，也是第一次吃那么软糯新鲜的食物。就是刚才叫我饶她一命的阿杏，那块桂花糕就是她给我的。”
“是她让我觉得，这世上还有很多东西可盼。我这条命，是她拉回来的。”
说了一大堆，处生忽然察觉到太子一句回应都没有，于是抬眼看向了他。
“殿下，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她救了我的命，我却恩将仇报要了她的命？我的心是不是很坏？”
“没有。”太子声音十分轻柔地宽慰她：“没有这回事，阿生是世间最好的人，是她先对你动的手，她本就该死。”
“那就好。”
处生红着眼，嘴却笑得咧开。
门外的叫骂哭嚎声逐渐弱下去，然后一个一个都没了声音。
有人敲响了门，在外头禀报：“殿下，她们没气了。”
太子起身开门，缓缓走到了院中那几具尸体前看了看，才道：“将尸身处理了。”
吩咐下去之后，太子便又回了屋中。
“阿生，本宫还有些事，要先走了。”
处生并没有半句挽留，点点头应道：“好，殿下您去忙吧。”
“嗯。”太子俯身亲了一下她的额头，便一刻不留地转身离开了。
房门关上的瞬间，处生的表情霎时变得阴翳。
那块桂花糕，确实救了她一命，可将她推入深渊的，也是那块桂花糕。
可笑她当时还以为，阿杏是真心关心她的，却原来只是为了争取去皇后娘娘宫里伺候所谋划的手段。
那时候，皇后娘娘身旁有个宫女满了年纪出宫，要从清婉宫选个过去接替。管事嬷嬷按例报了几个名字上去，皇后娘娘看了一圈，倒不知怎么看上了她。
但是最先知道这个消息的并不是她，而是阿杏。
阿杏想去皇后宫里当差，但要实现这个愿望，就得杀了处生。
所以她拿了要送去给一位娘娘吃的桂花糕给了处生，再举着食盒将整盒的桂花糕都摔在地上。
桂花糕摔成了渣，她看见阿杏踩着那些成渣的桂花糕走近来，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语气轻飘飘地说：“处生，别不开心了，只要死了就好了。”
她知道，阿杏是想杀她。
处生还记得，当时她真是刹那间放弃了轻生念头的。
她伸手抓着阿杏的头发，阿杏吃痛，根本使不上劲杀她。
她趁机跑了，可到了傍晚，她却收到了一位娘娘的传召。
刚刚进门跪下，那位娘娘便一脚将她踢翻，而后刻薄地骂她：“你这贱婢！平素见你乖巧听话，却没想到是个会耍心机的！当真是乡野里来的贱种，手脚真不干净！”
那天傍晚，那位娘娘骂了她许久许久，久得令她听力麻木。
她已经记不得太多被骂的话，她只记得第二天，那位娘娘罚她跪着用帕子将整个清婉宫的石板地都擦一遍。而阿杏跟着皇后宫里的大宫女走时，脚步都带着风。
这么多年过去，其实她早就不记得这件事了，但记不记得，她都不会为阿杏求情。
她虽理解宫女要听主子的话，那些宫女对她动手，只是因为不敢违抗主子命令。
可她们将她拽疼了，她无法怪罪皇后，就只能在这些宫女身上撒气。
她们让她疼，她就要她们死。
反正这是太子希望看见的结果，那她就是顺了他的意又有何妨。
横竖都得死，她可不能孤零零的一个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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