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处生虽那么说，可太子面上的自责却并没有淡下分毫。
药童抹完了药，起身行了个礼，便轻手轻脚离开。
太子上前一步，坐在处生身旁，轻轻抓住她的一只手道：“阿生，以后本宫绝对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处生心中自是不信他的鬼话，但表面上仍是恭恭敬敬地道了一声：“奴婢谢过殿下。”
“又称奴婢！”太子拧眉，更将她的手握紧了几分，“阿生，你在生本宫的气，是不是？”
“没有。”
处生抿了抿唇，将手从他手心中抽出来，又道：“殿下，奴婢困了，想睡觉。”
太子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处生已经转过头闭上了眼睛。
他看着一个后脑勺，顿时就没什么想说的了。
“那你就好生休息，晚些本宫再来看你。”太子说罢，便静默地转身出去。
然而，晚些时候、乃至第二日一整天，处生都没见到太子的踪影。
不过她在第二日傍晚时，得到了一个消息——太子妃秦绵绵被降为了良媛。
算起来，比她还低了一阶。
她刚听到这个消息，秦绵绵就带着炉香闯进了回暖阁。
“狗畜生！你给我滚出来！”
“秦良媛，我们娘娘还在休息，您……”
“闭嘴！”秦绵绵抬手就往她脸上打了一巴掌，“本宫的事你这贱婢也敢多嘴！炉香，给我打，我不喊停就不许停！”
炉香闻言，抬起手看了看掌心，竟是犹豫了。
“娘娘，她是……”
“是什么是！”秦绵绵斜睨她一眼，随即满面不悦地踹了炉香一脚，“本宫如今被降了品阶，连你也敢骑在我头上撒野了是吗？”
炉香吓得连忙跪了下去，“奴婢不是！娘娘恕罪！”
秦绵绵眯了眯眼，“既然不是，那就给我打！”
炉香不敢驳她的意，只得颤颤巍巍起身，挽起袖子便将巴掌往之喜脸上招呼。
之喜被打得连声喊娘娘，可处生这会儿腰骨折了，而她身旁又只有之喜一个丫头伺候，这会儿她没办法下床去帮之喜，就只能在床上干着急。
“之喜！之喜！”
处生连着喊了好几声，外头却只传来秦绵绵越发嚣张的声音。
“哼！不过一介贱婢敢在本宫跟前乱吠，打！使劲打！”
“住手！”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道盛着怒气的声音。
“叫谁住手？给我继续打！”门外的秦绵绵气得脸都红了。
她伸手猛地推了太子一把，怒气冲冲地吼道：“林缺！你可真是好样的！你别忘了，当初你是怎么求我嫁给你的！你跟我发誓不会纳侧妃，你看看你如今遵守承诺了吗？”
“你真是个混蛋！”
秦绵绵说着，便要举手打他。
可她的手才刚扬起来，就被太子握住了手腕。
“来人，将秦氏带回去！”
“我不走！”秦绵绵被押着，却不甘心地挣扎，“林缺！你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你们日后就别想好过！你个混蛋放开我！”
太子并不理会他的挣扎吵闹，寒着脸喝道：“带下去！”
秦绵绵连拖带拽地被带着走了，炉香话都不敢多说，向太子行了个礼，便疾步跟了上去。
找事的人解决了，太子只略略看了一眼脸颊红肿的之喜，便推门进了屋子。
“之喜？”处生听见开门声，连忙喊了一声。
“她没事，你不用担心。”
太子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床前，“今日感觉可还好？”
“不太好。”处生老打老实地回答，“比昨日更痛了。”
太子闻言，并没有马上开口说什么安慰的话。
他沉默了许久，才说：“阿生，以后没人可以欺负你了。”
“我知道。”
昨日太子也对她说了句话，她原本还不以为然，却不料，今日太子妃就被降了品阶。
她可算是明白了太子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这下好了，估计明天一早，满京城的人都得知道太子为了为吴良娣出气，不惜将他费尽心思追求到的太子妃连降几个品阶。
那些憋着劲想整垮太子势力的人，现在估计更加坚定了要害她的心。
上辈子丧尽天良，这辈子上太子的床。
这狗男人还真是，只要太子妃搞不死她，他就要把她往死里搞。
处生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番情绪，才接着道：“多谢殿下宠爱，秦氏的处理结果，我听了很高兴。”
“既然高兴，那便笑一笑吧。”太子说：“本宫都不怎么见你笑过。”
处生却皱紧了眉头，“可是，我疼，疼得笑不出来。”
太子先是一愣，随即无奈地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说道：“那你就好生将养着，待之后好了，再笑给本宫看。”
“嗯。”
“好了，本宫还有些事要忙，办完了再来陪你。”
“好。”
她应了声之后，太子便起身走了。
降了太子妃品阶，这不是件小事，他这段时日自然是有得忙了。
处生暗笑一声，便将此事暂时抛开，然后出声将之喜唤来。
方才之喜没跟着太子进来，她就没瞧见之喜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娘娘，怎么了？”
听见她的传唤，之喜片刻不敢耽搁地走进来。
处生直勾勾盯着她的脸，眼底泛起一丝心疼。
之喜的两边脸颊都被打得破了皮，红得发紫的伤上渗着血，很显然打她的人是真的一点余力都没留。
看着她脸上的伤，处生就好似看到了自己一般。
自从太子娶了太子妃之后，东宫的下人就没一个好过的了。而她这个外人眼中想方设法爬上太子床的贱人，就更没什么好日子过。
从前太子妃只要打她，就一定不会手软。
处生敛了敛情绪，说道：“你去柜子里拿药，将脸上的伤涂一涂，拿最好的那盒。”
“是。”
之喜去拿了药快速将伤口涂了一下，便赶紧回到床前。
处生看着她脸上的药膏痕迹，问了一句：“还有没有那么疼？”
“好多了。”之喜想笑一笑，但唇角一动，便牵得脸颊生疼。
她“嘶”了一声，收敛了笑意，但语气间却难掩欣喜，“娘娘，恭喜娘娘终于熬出头了！”
虽然她今日被打了，但秦氏被降品阶之事已成定局。
如今秦氏的位份没有处生高，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跟处生横！
处生当然知道她是在恭喜什么，可她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之喜看不懂她这是什么意思，于是问道：“娘娘，怎么了呀？怎么感觉你不太高兴？”
“没事。”
嘴上这么说完，处生却又跟着谈了一口气。
小命都要不保了，她能开心就有鬼了！
她伸手摸了摸之喜的眼角，语气有些无奈地道：“之喜，你知道吗？若是有机会重来一次，那天夜里，我绝对不会回房。”
她说的是太子大婚那天晚上。
若是早知道会发生什么，她宁愿去膳食房同那些厨娘刷一夜的碗，都不会回房休息。
与太子扯上这样的关系，真是她这辈子最不幸的遭遇。
之喜不知道她所指的到底是哪天夜里，她只知道，处生现在是真的不高兴。
或者说，她伺候处生那么久，她就从未见过她高兴。
她不明白，都做了太子的宠妃了，她还有什么可不高兴的，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荣宠。
处生见她完全不能理解的神色，便马上收回了手，沉着声道一句：“算了，你先下去休息吧，明早再来为我梳洗就行。”
之喜知道她心情不好，也没有多问，应了声“是”便退下了。
房门被关上，此时屋中只有处生一个人，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处生其实能理解之喜为何老是用一副不理解的眼神看她，若换作是她站在之喜那个位置，她也同样不能理解自家主子为什么那么得宠了还不高兴。
能得到天家人的盛宠，这是多少妃嫔挤破头都得不到的，可她却轻而易举的得到了。
她原本是应该开心的，但前提得是她足够爱慕太子，达到愿意为了爱他而甘愿放弃自己的性命的程度。
可她并不愿意。
她承认，曾经年纪尚小时，她确实对温文尔雅的太子心动过，但也仅仅只是因为那时年纪尚小。
毕竟，真的没有春心萌动的少女可以拒绝容貌俊朗性子又温雅的少年郎。
更何况，那个时候还有不少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宫女日日在她耳边念叨，说太子殿下这里好那里好浑身都好。
心怀春思的少女嘛，总是容易受到外界影响，不自觉地为自己有些好感的人渡上一层金光。
可被渡上的光华总有退却的一天，如今太子于她而言，就是光华退却之后的真实模样。
他并不如她心中所想的那般温文尔雅，也不是什么与世无争的善类，他所做的事皆有目的，他所给的宠爱皆是为了另一个人。
处生对此有着非常清晰的认知，她庆幸自己是清醒的，却又有些讨厌自己的清醒。
如果不那么清醒，就算最后结局是死，她至少也能在太子愿意给她表面盛宠时过得开心一些。
但这世间，根本没有那么多如果。
她既然清醒着，就要一直保持清醒，还要想尽一切办法保护自己这条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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