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说
月影幻境内，飞铃烂尾的古装小说《风流王爷俏绣娘》正拉开帷幕。
深夜，一行五六人驾着马，裹着夜色疾驰。正是骤雨初歇，马蹄踩在颠簸的路面，踏碎一个个低洼的水坑，也踏碎宁静的夏夜。
为首那人面如冠玉，一袭宝蓝色锦袍。他身下的马儿身上流淌着血色的汗滴，浅金色的马鬃在月光下分外耀眼，竟是名贵异常的汗血宝马。
村屋中，有不入睡的小儿闻声趴在窗户，抠破纸窗好奇向外观看，被马蹄声惊醒的老人见状忙将她拽回来，结结实实蒙在薄被里。
小女孩从被子里露出小脑袋，说：“奶奶，那骑红色大马的官儿好威风。”
满面皱纹的老人忙做出噤声的手势，说：“小声点，那是齐王。”
“齐王？他很可怕么？”女孩不解为什么奶奶如此惊恐。
“可怕，非常可怕！听人说，齐王在民间四处搜索美貌的绣娘带入府中。”
“为什么？”女孩很好奇：“齐王爷带走她们，是为了和她们成亲么？”
“若是成亲倒好了。”老人压低声音：
“听闻齐王生性残忍，常杀人取皮，还要绣娘在人皮上绣花。他睡觉枕着人皮枕，用着人皮折扇，连府上灯笼都是人皮灯笼。但人皮得来不易，所以他四处搜寻美貌绣娘，若绣娘不小心绣坏了人皮，便将绣娘的皮剥下来代替，被他带走的绣娘，没人回来过！”
“呀！太恐怖了。”小女孩吓得将脑袋缩回被子里，只露出圆圆的头顶。
“快睡吧。”老人轻轻拍打薄被，给女孩赶走蚊子。窗外的马蹄声远了，老人合衣躺下，心里默默叹气：
“不知今晚谁家的绣娘又要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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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楹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她坐起身仔细听，听到了远处细碎的马蹄声。
他们来了！
她一时也不敢耽搁，忙翻身下床，从枕头下翻出匕首藏进怀里，赤脚走到床边木箱旁。
大木箱里浅浅码放着几匹布料，她将布料推到箱角，露出木箱底板。
竺楹不敢点灯，摸黑将手伸进木箱内摸索，手指扣住底板边缘，用力一掀——露出了下方的暗洞，与木箱内径长宽一致，约能容一人藏身。
马蹄声近了，竺楹一脚跨入木箱内，反手合上了木箱盖子。
竺楹缩进暗洞，关上头顶的木箱底板，木箱又恢复如初，而她就蜷缩在大木箱底下挖出的暗洞里。
她刚藏好，迅疾马蹄声就停在了门前，吱呀一声，陋室的柴门被推开了。
竺楹透过木箱与地面之间的缝隙，看到几个侍卫举着火把走了进来，接着是一个宝蓝色锦袍的男人——齐王，他头顶束冠上的红宝石在火光下灼眼如血。
齐王修长的影子被火把映在地面，就在竺楹眼前，竺楹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她既害怕，又愤怒。
一个月前，这群人也是这般突然闯入了她家里……
竺楹父母早亡，与姐姐相依为命。她颇有刺绣天赋，年纪轻轻已是远近闻名的绣娘。
那日姐姐飞奔回家，说在街上看到那个恶魔齐王的手下在打听绣娘竺楹的住所。
姐姐将竺楹藏在水缸里，嘱咐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果然，不一会儿齐王就带着手下登门了，她在水缸中藏着，看着姐姐眼中含泪对齐王说：
“民女便是竺楹。”
姐姐被他们带走，而她背井离乡来到了这偏僻的所在。没想到即使躲到了这里，也躲不过齐王的追捕。
竺楹想到齐王既然追到此处来，必是已经知道了姐姐冒充自己的事，那姐姐……姐姐她，恐怕已凶多吉少！她想起齐王喜剥人皮的残酷传说，悲痛地咬紧牙关，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侍卫们翻箱倒柜了一番，竺楹藏身暗洞上方的木箱也被他们打开翻查，布匹被粗暴扔到地上，所幸他们并未发现藏身在木箱下的竺楹。
一个侍卫掀开凉被，摸了摸床榻，道：“还是温的，人一定没走远，我们追！”几人便向外走去。
齐王却突然道：“等一下。”
他蹲下身，从床底拿出一双小小的绣花鞋，对着火光细细端详，眼中是止不住的赞叹。
“如此高超的绣技，本王竟从未见过。”
竺楹蜷着身子，赤足踩在地洞里如坠冰窟，刚才起身藏得急，竟忘了穿鞋！
侍卫道：“王爷，属下这就去把她给您抓回来。”
齐王嘴角是冰冷的笑意，道：“鞋子在这里，人能去哪儿？”
一个侍卫不解：“呃……王爷，她就不能有两双鞋吗？”
屋内一片沉默。
另一个侍卫一个爆栗敲在他脑门上，骂道：“王爷说一双就一双，你哪儿那么多废话！”
齐王将鞋子轻轻放在床榻上，直起身，眼睛淡淡扫过来：“方才你在门外有看到出去的足印吗？”
侍卫恍然大悟，地面泥泞，若是此刻出门，定会留下足迹！
齐王在狭窄的房间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像是重重地踩在竺楹心脏上。
忽然，齐王停在木箱前，他看看地上散乱的布匹，笑了：“这么大的箱子，只装几匹粗布也太过浪费了。”
他俯身取出箱子里最后一匹布，略一寻找，便看见了木箱底板上的缝隙……
木箱底板被掀开，火把的光从头顶上方倾泻下来的那一刻，竺楹猛地站起身，挥出怀里的匕首，她要这个魔鬼为姐姐偿命！！
只听“嗤——”的一声，王爷后退几步，他反应极快，竺楹只划破了他胸口的锦袍。
待她想再刺时，侍卫们已经一拥而上将她制住，匕首掉在了地上。
齐王捡起匕首，轻轻触摸锋利的刀刃，目光冰冷：“不识抬举的东西。”
“我要给姐姐报仇！”
竺楹声嘶力竭喊，突然，她的目光落在齐王胸口上，宝蓝色的锦袍被划破了，那里面露出的竟是……一件粉色肚兜？
竺楹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制住竺楹的侍卫们也看到了，见多识广的他们一瞬间露出魂飞魄散的表情。
但毕竟是王爷的近身侍卫，惊吓过后立刻恢复表情管理，拔剑向竺楹砍去：“你竟敢刺杀王爷！”
雪亮的刀剑眼看要落在竺楹身上，她紧紧闭上眼睛，心中无助呼喊——谁能来救救我。
“我来救你！”
这时突然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在夏夜的茅草屋中格外清脆明亮，却看不到人在哪里。
齐王把欲阻止侍卫而抽出一半的刀拔出，冷哼道：
“谁？给我出来！”
突然自房梁上跳下一个女孩子，也不知道她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她穿着宽松的白t恤和牛仔短裤，露出修长白皙的双腿，与齐王等人的古风装扮相当违和，正是穿书的飞铃。
这刺客也、也穿得太凉快了，众侍卫红了脸。
竺楹并不认识飞铃，见她衣着用布甚少，想必是家里穷买不起长衫，不仅心头一热，说：
“姐妹，你出身寒微，却如此古道热肠，行侠仗义，若我有命活着，定为你做件像样的衣裳，若我死了，大恩大德，来世再报。”
飞铃冷着一张雪白的脸说：“不用客气，girlshelpgirls。”
竺楹心道：狗丝还破狗丝？我自幼习绣，只听过蚕丝、茧丝、缂丝，狗丝是个什么丝？啊，是了，蚕丝是蚕吐的丝，狗丝一定是狗毛织就的丝！
于是她紧紧握拳，说：“姐妹，我懂了，用狗丝破成细狗丝织成大衣，一言为定。”
“哈？”飞铃一头问号，显然听不明白竺楹在说什么。
齐王沉声道：“月黑风高，又露胳膊又露腿，纵使欢场女子也没有你这般伤风败俗，你是何人！”
“我是你妈。”飞铃双手抱怀，冷冷瞥着齐王。
“什么玩意？”齐王怒视着这个看起来顶多二十岁的女孩。
姐妹！太牛了！竺楹一脸崇拜地看着飞铃。
“大胆！齐王的便宜你都敢占，这可是齐王！权倾天下的齐王！”众侍卫骂骂咧咧，准备上去砍她。
齐王反而由盛怒中冷静下来，阻止手下，说：“小女子逞一时口舌之快，你是何人？如此打扮，难道是西域人士？”
“不是西方人，是南方人，准确地说，南薰人。”飞铃闲闲地纠正。
“南薰？何处？”齐王思索了一圈也想不到这个国家在哪里。
“我生活在2122年，来自未来。”飞铃缓缓地背诵自己的身份。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突然一个侍卫说：
“啊，我知道，穿越是吧。”
“你知道穿越？”飞铃有些意外。
“话本里看过。”侍卫a说。
“嗯，不过我不算是穿越，是这样的，你们其实是一本小说里的人物，而我……”
“我知道了，穿书是吧。”侍卫b回答。
“你不仅知道穿书，还会抢答了。”飞铃默默竖起大拇指。
“啊，我也是在话本里见过。”侍卫b挠挠头。
“所以说这本小说难写，连小配角都这么前卫……说起来，都怪我太有才华了。”飞铃有些苦恼地摇头。
“你们在说什么穿书穿越的！你到底意欲何为！”齐王打断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孩。
飞铃看了他一眼，说：“嗯，差点忘了正事。”
她对空中说：“月影仪，启动单人对话模式，人物——齐王。”
空中传来机械运转的声音，接着有人声传来：
“好的，小说家界面——单人对话模式已启动，人物——齐王。”
这时，房间的画面突然定格。角落的蜘蛛停止仓皇奔逃，火把的火苗停止摇曳，侍卫张着嘴巴，竺楹的泪珠落到半空。
他们都维持着上一秒的表情和动作，在原地静止了呼吸。
“喂！你们怎么了！”饶是身经百战的齐王，一时也不知所措。
在定格画面中，飞铃趿拉着人字拖走过来，像在描绘故事场景的蜡像馆里穿行。
“你是何方妖魔！“齐王举起佩剑，直指飞铃面门，剑尖悬在她眉间，带着杀气轻颤。
飞铃不躲不闪也不惧，只见她眼皮一抬，两指一挥，剑身竟向一旁弯成弧线。
齐王奋力抗衡，竟无法左右这股力量，踉跄几步，眼神中满是震惊。
“简而言之，我是你母亲，就是作者，你们是我写的小说里的人物，每次都要解释一遍，真是麻烦……你还有脸问我来的目的，我来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齐王撑剑半跪在地上，抬头问。
飞铃站在他对面，手指直指向他胸口，王爷划破的蓝色锦衣里露出一抹绯红。
——谁能想到冰冷俊美齐王，锦袍下竟贴身穿了一件香艳的肚兜，上面绣着精致的并蒂莲。
难怪刚才竺楹和侍卫都是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飞铃冷冷地说：“男主，就是因为你这件破衣服，这部小说才烂尾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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