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夜曲——晨光（一卷番外）
大概是那个梦的缘故，刘海涛觉得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
她努力将这种念头赶出脑海，继续今天的学习。
数学老师留了基本初等函数的题，题不算难，但是昨天各科作业都不少，她留了一页到今天早自习写。
老黄这阵子非要求学生晨读，学那什么学校的模式。她不太情愿的站了起来。困意还盘踞在大脑，她不怎么清醒，四下随意张望着。
“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辞为？”
前桌的王雨星在读《鸿门宴》，如果没听错王雨星一边读课文一边练伪音，声音就像吞了皮鞋。刘海涛觉得很有意思，同时心里有一股羡慕。
她也好想这时候练伪音，但被别人听见会很奇怪吧……
虽然艺术节的时候她已经用女声唱过了。
当着那么多同学老师的面，在学校里，舞台上……
已经是几天前了，她至今回想起来舞台的镁光灯还会觉得心跳加速。站在那里，她就像多年漂泊的游子重新迈入了家门。在外被风雨摩洗掉的色彩，勇气与期望被温暖的空气鼓舞着。
她真的好喜欢那种感觉。
“在笑什么？刘海涛？”于梓欣趁着老黄没注意朝她搭话。
听到于梓欣的声音，刘海涛有一瞬间的怔愣，然后思绪很自然的接轨。
“是嘛？我笑了吗？”她轻轻说，因为怕引起老黄注意，声音很轻柔。
“笑了，很明显。我都不知道你会伪音呢！你开口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再给我表演下好不好？”于梓欣看着她。
这个要求就像一块摆在小孩子面前的蛋糕，于梓欣给了她一个绝妙的理由，在晨读的时候用女声。反正周围的同学都听到了，是于梓欣要求的。
刘海涛答应了，也开始念《鸿门宴》。
周围似乎有同学朝这边看过来了，她放低音量，专注在课本上。
王雨星回头纠正了一个字音。
她没听清，因为下课铃响了。
学生们赛跑似的往食堂冲，于梓欣似乎想对她说什么，被一个相熟的同学叫走了。
刘海涛到食堂时，部泽在门口等她。虽然她一开始有点怕部泽，因为“师徒之谊”，部泽对她还不错。只要摸准了部泽的脾气，部泽并不是那种随便动手打人的人。
不过被拍两下是难逃的……不过他对谁都这样，这么想就心里平衡了不少。
“喂！听见我说什么了吗？走什么神呢你？”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她条件反射的抖了一下。
“嗯。”她含糊的嗯了一声。
“那要是有事了来找我。你自己多注意。”部泽居然没有发火，反而态度有点温和。
她并没有注意到部泽话语的奇怪之处，反而思绪有些往暧昧处跑偏。也许是受激素的影响，也许是她孤独太久了。她摇摇头，暂时还不想谈恋爱。于是又和部泽讨论了些戏腔的唱法，饭桌上时不时传来王雨星背化学方程式的声音。
一张手抓饼不知不觉间就吃完了。部泽先走了，她和王雨星一起回教室。
“你是，艺术节上用女声唱歌的那个吧？”
上楼梯时，一个不认识的男生突然向她搭话。
“嗯？”她不想回应。
那个男生接下来的话让她心跳骤急。
“你是不是还穿女装啊？图书馆里，有人拍到你了。”
“是吗？她玩cosplay的。”王雨星解释，说的很坦然。
“soga（这样啊）”男生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
有王雨星替她解围，她渐渐没那么慌了，维持着表情上的镇定，对那个男生笑了笑。
“网上还有你唱歌的视频吧？没想到你是个网红。”男生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恶意，单纯的猎奇心态。但是话语中的信息让人不安。
“你怎么找到的？”她有点着急。
她在网上完全是以女孩的身份活动的！
“学校群里有人分享，没人告诉你？”男生掏出手机，划了几下给刘海涛看。
屏幕上赫然是“石晌高中总群”，有人分享了柳雪涵唱歌的视频，还有在图书馆穿着裙子写卷子的照片。配了个“滑稽”的表情。
那天图书馆确实学生很多，她没留意有没有石晌的学生，即使有，她也未必认得出来。她根本不知道被人偷拍了。
仅仅一张女装，还可以说是cos，或者干脆不承认是自己。可是那个视频上的歌曲，正是她在艺术节上唱的。
给她带来希望与幻想的那首歌正在变成一条蛇，缠绕在她的脚腕，她觉得浑身冰凉。
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一切都在悬崖边沿，只要推一下，就会跌入深渊；毒蛇已经缠绕上身体，只需咬一口，毒素就能蔓延全身。
无论她逃到哪里，只要她还在使用错误的身份，又不愿意完全隐藏自己，对于她来说，哪里都是危险的。
她永远有被所有人视作怪物的可能，只要她还没彻底摆脱这个身份。
“刘海涛？”王雨星的声音。
“没事吧？”王雨星又问。
她回过神来时，那个男生已经走了。只有他和王雨星站在楼梯上，她几乎以为刚才的一切是错觉。
“那要是有事了来找我。你自己多注意。”
部泽的话又浮现在脑海。
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部泽应该也看到了那些消息，他也觉得自己可能会被那些消息影响。
她越来越恐惧，她又听到了那些指责声，带着县城口音的议论，然后渐渐变成市里口音的议论……
王雨星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周围都是陌生的穿着石晌校服的学生。
她低头，发现书本散了一地。就像那天考试时，摆放靠外的书本被人踢散了。
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在背后踢散。
她弯腰捡书，一个高大的身影在逼近。
课本在她手里颤抖，纸页哗哗轻响。
“我劝过你，做个正常人。对谁都好。如果你当初听我的，你现在还是那个优秀的好学生刘海涛，你根本不会和父母闹成这样，自己也不会整日担心被发现。”
刘海涛抬起头，走过来的竟然是小云。
她突然意识到违和之处，从出现在十一班的于梓欣到出现在石晌的小云。一切都不对劲。
她还在做梦。
可是意识到梦境并没有让她醒来。
这个梦境的主人明明已经清醒了很多，但梦境依然按照它自己的剧本进行。周围有穿着校服的学生朝她丢东西，她希望有人能保护她。
然后啪的一声，真的有人扫开了丢来的东西。她看到那个人手里拿着物理必修一的课本，像拿球拍一样自在。挥开了朝她丢来的矿泉水瓶。那人很高，至少她现在的视角看是这样的。
部泽吗？
我希望这个时候部泽来救我吗？
九万那家伙去哪了？
“好傻啊你！躲都不躲，照顾好自己啊。不是答应过我吗，要好好的活着。要好好的！”那人蹲了下来，马尾扫到了她的脸，有点痒。
柳雪涵看着对方，何见身后正好是落地窗，落地窗上小云的影子一点点淡化，金色的阳光跳过玻璃窗留在视网膜上。
“要好好的哦！”何见伸出手，柳雪涵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下一刻何见伸出了小指，勾住了她的。
“拉钩上吊。”何见笑着晃着手。
窗外的景色渐渐变成了雪景，何见站起来，顺手把她拉起来，一起朝外面走去。
一百年不许变。柳雪涵在心里说。
脚下的阳光一直延续到楼道另一边，明亮的就像镁光灯。
这里是她的梦境，她可以控制梦境的走向。正如她的人生，她可以选择前行的方向。
她睁开眼睛，看到一缕晨光。
梦和现实微妙的重叠，她几乎以为那个女孩还在身侧对她笑。
她将手放到枕下，摸着一个锡纸的药板，回味着刚才的梦境。她已经记不清第一梦了，第二个梦也在渐渐模糊，依稀留下了几个熟人的身影。
“刚才做噩梦了，醒了一次结果还是做梦。好可怕——
不过，也不全是噩梦……”一条说说发表了出去。
“因为爸爸不在所以做噩梦了吗？”九万伏特立即发来问候。
“才不是！”她飞快敲下三个字，熄灭屏幕。
“看来这回真的醒了……”刘海涛长长呼了一口气，她可不想再做噩梦了！
她翻了个身，把头埋在洁白的枕头里，想起最后在梦里看到的小云和何见。其实她和小云在初二时就越来越疏远了，有她自己越来越沉默的原因，也有其它原因。
对她来说，小云是一个走散了的童年朋友；也是把她的秘密泄露出去的人，不管是出于有心还是无意。
等刘海涛渐渐习惯了高中的生活，过去的风风雨雨成为越来越远的过去，小云是天边一朵云，洁白美好的飘在身边过，又飘走了。她已经不再那么记恨小云了。
毕竟，人要向前看嘛。
她望着宿舍的天花板，不知想起什么，嘴角轻轻扬了起来。
（一卷番外《小夜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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