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夜曲——云海（一卷番外）
驴子晃着尾巴走在土道上，女孩下意识的往旁边闪了闪，她今天穿着她梦寐以求的碎花棉布白裙，千万，千万不要弄脏了啊！
“小云？你妈没跟着你啊？”拿鞭子的中年人朝她打招呼，一口浓重的地方话。
“嗯。我去找小海玩。”女孩回答。她不再去看中年人，而是专心的看着自己的裙子。
真漂亮啊……
她想。
“你来了？”一个蘑菇头的小男孩站在小云面前，看起来有点腼腆。他戴了一顶有边的白帽子。
“昨天教你的动作都学会了吗？”小云问。
“嗯，到了天台，我跳给你看。”男孩说。
天台的风很大，吹扬了跳舞的孩子的头发，发丝到轻巧点掠的红舞鞋，一切都在起舞。
她蹲在一旁看着，一手拿着他的帽子，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头发，摸到了一个编好的麻花辫。小云笑着跑到那个跳舞的孩子身前。
“把鞋脱了，别踩脏了地垫。”男孩有点慌忙想伸手拦小云。
地垫是他们两个一起搬到天台的，只因为小云喜欢蓝天白云，就把二层的地垫一起搬到了天台。并不沉重，只是对于两个孩子来说太过庞大，他们却对这样看似多余的事情乐此不疲。
小云脱掉了红色的小皮鞋，赤脚踏上地垫，得意洋洋的摸了摸对方的发顶。
“跳的不错！这叫……这叫名师出高徒。”
小云一边摆出师傅的架子，一边又多摸了两下，反正对方的蘑菇头不扎手，还摸起来很顺滑。小云和那个男孩同岁，但是比他高一点，小云喜欢摸他的头。
“如果有天，你成了大舞蹈家，一定，一定要在获奖感言里第一个说我的名字——嗯，最后一个也行。”小云想了想，最后一个是压轴，也很有面子。
“好啊……”刚跳完的孩子看着天空，眼瞳里映着瓦蓝。“一言为定。”他伸出了小指。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小云也伸出了小指。
“不许变哦！”小云又摸了摸那家伙的头发，然后把帽子扣到了对方头上。对方笑着正了正帽子。
“你要是忘了我就不教你了！”
下楼时，她看着角落里落地的镜子，停住了脚步，镜中的少女刚刚开始发育，但是身材匀亭，练过跳舞的缘故，站在那里都有种优雅。
她欣赏着镜子，走近几步，看不到脸了，但她依然热衷于照镜子。
真好。
镜子的一角映出了天空，云像丝带一样柔美，在天上踮足而行，只有轻轻浅浅的痕迹。
她迷恋的看着镜子中的裙子，觉得那像是云织出来的。那么漂亮，柔软……
“那个……”身后的声音打断了她。
“你干什么？”她不喜欢被打断，她看到了那男孩的后脑勺，下面被剃的短短的，看着就很扎手。她忽然很不高兴，不想再见到他。她快走几步，不高兴都写在了脸上。
男孩有些失落，努力找着话题。
“你知道‘红舞鞋’的故事吗？”背后的那个跟屁虫说。
她不知道自己是被故事两个字吸引了还是被红舞鞋这个词吸引了，转头望过去。
“有个贫困的女孩,没有鞋子穿，她被老婆婆收养了，后来她有了一双红色的鞋……”男孩开始讲。
小云觉得，当师傅的，这么快就脸色缓和很没面子，她的老师家长生气了都会摆很久脸色，于是又转回了头，耳朵却已经掉进了故事里。
“女孩违反了规则。无论去什么场合，无论做什么事情，女孩总是穿着、想着她漂亮的红鞋。
红胡子士兵对她说‘多么漂亮的舞鞋啊！穿着它跳舞一定会非常合适！’女孩情不自禁的跳了起来……”
这是小云第一次听这个故事，她越走越慢，渐渐和讲故事的孩子并肩。
“然后呢？”她问。
“她穿着令她着迷的红舞鞋，不断地跳啊跳，她无法停止，无法休息……她脱不下红舞鞋红舞鞋追着她”
孩子并不很会讲故事，这个故事也不如它的标题那么美好。小云简直觉得是他编出一个故事来吓她的，不过想想，刚刚穿红舞鞋的是他，她只穿的只是一双红色的小皮鞋。她的鞋也很漂亮就是了。
“她做了很多努力，付出了代价。最后她得到了宽恕，她的心中充满阳光与平和，她的灵魂得到了安宁。”男孩讲完，转头看她，眼神那么沉静。
“我走啦，鞋还你！”男孩朝她笑了笑。
红色的舞鞋被递到了她手上。男孩背着手，离开的步子像是舞步一样。
她看着男孩的背影，皱了皱眉，心里觉得哪里有些违和。
她有点困，不再去想了。
小云正在家里收拾自己的裙子，过年时父母和亲戚送了小云很多漂亮的裙子。有敲门声响起，是小海来了。
小云打开门，今天她父母不在家，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他们已经不小了，放小海进来似乎不太合适，但是小云并不在意那些。
小海盯着铺了一床的裙子。
“你看什么，难道你还想试试？”小云打趣他。
他的头发前段时间剪短了，现在又长长了些。
她想男生可真是麻烦，头发长了剪剪了又长。她又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辫子。
“可以吗？”小海问。
她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小海是在回应她那句玩笑。反应过来之后只觉得有趣。
“好啊好啊!我给你挑一件。”小云这么说着，挑挑拣拣出了一条碎花棉布裙。
小海不好意思脱裤子，穿着长裤套上了那条裙子，小云帮他穿好。小云看着他，笑得很开心。
小小的圆镜子装不下一个人，小海要站很远才能看，他不断在在屋里踱步，调整着自己与镜子的距离。在转身时，裙摆扬起，碎花仿佛在风中起舞。
小海做了个舞蹈动作，穿上裙子，仿佛一些东西更流畅自然了。
真好看……
“如果他是女孩子，一定很好看。”小云想。
她摸着自己的裙摆，看着那个在镜子前穿裙子的男生。小海甚至戴上了帽子，这时她想起，这个帽子是小海母亲的帽子。小海母亲出远门时就会戴这样一个帽子，穿着驼色的风衣，有边的白帽子，再配一双白色高跟鞋。
她心里小海的母亲是很美的，平时有点严厉，但其实很心疼自己的孩子。她记得……
她想不起来了，她觉得有些困，让小海先走，她想休息一下。
她什么都不想再想了。
小云觉得那天之后小海有些改变，似乎说话时更轻柔了，照镜子的次数也比以前多了。好像是吧？
小云最近和隔壁班的何仓有点暧昧，何仓长得高说话直。小云彻底被他迷住了，总是忍不住去找他，小海是好玩的小兔子，何仓是健壮的年轻雄狮。
令小云没想到的是，这个比喻就像一个预言。虽然兔子太小了，但在草原上，狮子是可能捕食兔子的。等小云知道那件事时，很多事已经发生了。
班上的同学都在传何仓，刘海涛，钱九万还有两个何身边哥们的名字，他们打架了。
钱九万，小海的朋友因为下手太狠被老师要求回家反省一周。
她记得钱九万以前是个有点抠门的小胖子，长得很喜庆。拿他根冰棒吃能絮絮叨叨念一天。这个月长个子了才比例和谐点。聊到自己喜欢的动漫，笑起来偃旗息鼓的肥肉就又把眼睛挤没了。平时话有点多，但是很老实。他居然会打架。
而小海她又想到小海。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那个头发长了又短的腼腆的初中男生，而是很多年前，天台上飘起的发丝，灵动的红舞鞋。然后是镜子里面穿着碎花裙愣怔的少年。
小海更不会打架啊，他看着比很多女生都弱吧。
她似乎能看到小海趴在桌子上崩溃的哭，能看到小海在家里踏进家门而不敢和父母说话，能看到小海把写了一半的卷子和笔都扫到地上，自己也坐在地上哭……这些就像真实的场景，一一从她眼前浮过。
她要找小海！
这时候，小海一定需要谁来。
现在，立刻！这个念头强烈的冲击着大脑，她跑了起来，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分外清晰。只有她在楼道里，只有她在楼道里奔跑。
小海，小海……小海去哪了？
她一间一间教室的打开门，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她顾不得细想。只是觉得不舒服，加快了这个进程。
小海到底去哪了！
楼道的人太多了，她的步伐被人群冲慢了，她并不高，身边站着几个高大的男生，她本能的觉得恐惧。
“你在找谁？”
一个女孩站在她面前，女孩胸前挂着学生卡。“宋云薇”三个字突然清晰的闯入视线。
宋云薇……小云？
那么我是……
“刘海涛，你在干什么？”宋云薇有些不耐烦了，开始对这个家伙失去耐心。
她看着眼前的小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名字是刘海涛。
她是刘海涛……
“你又是这幅表情……”小云，宋云薇看着她，表情从木然到厌恶，再到木然，像是小时候玩过的二变立画，变幻着，又都那么虚幻。
让过去也犹如虚幻。在天台上，在学校后门的灌木丛前，她们一切练过的舞，放过的风筝，在此刻都像是一种嘲讽，又似乎那只是一个美梦。
她也不喜欢这里。有其它人都脚步声来了，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要怎么离开这个地方呢？
“小云告诉我，刘海涛想当人妖。”有个声音说。
“她不是和刘海涛关系很好吗？”
“是啊，所以她才知道的这事。她说不要传出去，我只告诉你。”
“怪不得前天……打……”
“……告诉我，……是个……”
“早就……”“说话都不对……”“你猜他男的女的……”“哈，那个小……”似乎整个学校的人都在这里，声音太嘈杂，她只能听见一些词语。是在议论她吧？她看不到那些人，但声音一直在。
她不断的在回廊里转，一圈又一圈，她不敢停下来，她看到自己穿着一双漂亮红鞋，她看到宋云薇看着她，眼神冰冷木然。她无端害怕，加快了步子，只有脚步声，语文老师抱着教案，斜眼瞧她。她继续跑，继续跑，跑……
哒，哒，脚步声。哒哒哒……
前面是楼梯，去下一层！
“呦！我来帮你实现梦想！”一个男生笑着，狠狠踹向她。
她尽力躲开。
踩空了。
不！
她猛然惊醒，睁开眼，六十平米的房子里有个骨架偏大的女人在化妆。
“醒了？冰箱里有饭。”
柳雪涵揉了揉脸。
她居然梦到自己变成了小云。还有她们过去一起玩的事情，她在被人欺负后向小云坦白了自己的想法。小云当时只是劝她放弃，小云可以借给她裙子，但不能接受她有那样的想法。
再后来事情传遍了学校……她觉得头疼，不再去想。
匆匆吃过早饭，她去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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