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发小

“还在去美术班吗？”王彻看见王雨星正在捧着一本《美院水粉作品欣赏》仔细的看。

        “没。初三一直在搞学习。很久不去了。”王雨星一边回答，一边有点心虚，对于“一直在搞学习”，他觉得这有点给自己戴高帽子了。初三那段时间状态烂的很，最后几个月确实比较努力，但也仅仅是最后几个月而已。

        当初他年纪不大，想法不少。什么立志要和朱妍高中一个学校，立志要让王彻对自己刮目相看，不说是个志，也立了七八个。

        奈何回回坚持不到一周躺平成咸鱼。初三那年事情又挺多，好像瘫在沙发睡了一觉，醒来发现百日誓师了。

        以至于后来惊闻朱妍被一中提前录取的时候，王雨星咸鱼滩上惊跃起，硬生生把自己的数学和英语提了三十多分。从二模到中考，成绩提升了不少，但是一中依然如高不可攀的美人，三十多分差距让王雨星只好望分兴叹。分数刚好够石晌高中的公费，于是来了石晌。

        王彻是不会在意这些细节的，中考过去了也就过去了，王彻更看重未来。

        “你将来还打算走美术吗？”

        “走啊。”王雨星不知道不走美术自己还能干什么，好像活了那么多年唯一喜欢还有点成果的就是美术了。

        “那我一会儿带你去看看美术班吧。我看看有什么好的美术班。”王彻说。

        “算了吧，我们马上要月考了，美术的事暑假……寒假再说吧。”王雨星合上了那本作品欣赏，放回书架。

        王雨星以为王彻会像从前一样讲什么大道理劝他接着学，但是出乎意料的，王彻没有。可能时间真的会改变一个人，也可能只是太久没见有点生疏。谁知道呢。

        提到月考，就想起了那堆高中知识。王雨星去了高中参考资料比较多的区域，看了些有关物化生的书籍。等感到有些疲倦了，把书放回去，和王彻离开了。

        经过c区时，王雨星有意向四周打量，有几个在桌子上埋头写作业的学生，但都不是他熟悉的面孔。夏玲玲和朱妍大概早就走了。不知道该庆幸还是遗憾。

        王彻又问他有什么想买的，王雨星本想说没有，看到袖子上的白点，忽然想起白颜料好像不多了，在图书馆附近的文具店里买了一罐白颜料，几支扇形笔。

        店里有个小男孩吵闹着玩弹力球，球滚到王雨星脚边，王雨星弯腰捡起来，扔给那个小男孩，小男孩抬头说了句“谢谢哥哥”，话音刚落，那弹力球就又弹到了别处，小男孩忙去追球。

        王雨星笑了笑。

        回去的路上王彻边熟练的开车边和王雨星说话，聊了很多，关于美术，关于高中,甚至关于专业……有些事王雨星早就知道的，有些是他完全不了解的。

        王雨星的母亲没有上过高中，她走的是那个年代大多数上过学的人选择的中专，更高的学位在工作之后，职称要求下成人自考的结果。与真正的大学和高考并无太大干系。

        王彻却是真正上过大学的，他在汽车驾驶座位上侃侃而谈。

        那种另一个世界的感觉再次隐隐浮现，但因之前夏玲玲的“提醒”，那种感觉淡了不少，他听着王彻的描绘，心里却考虑着哪所大学哪个专业能对他这样的人更宽容一些。

        透过车窗，是楼下那家咖啡店的招牌，王彻停了车。王雨星拎着买来的东西往家里走，汽车的发动机声由近到远。

        王雨星拎着袋子，在楼口时他四下看了看有没有车。没有车，但是有个人。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日子，熟人和蹦豆子似得一个个往面前凑。

        小区的红砖路上，一个高大的男生滑着滑板。

        这人许久未见，按王雨星的轻度脸盲，他该感叹句这人有点眼熟，然后去猜到底认不认识。可这人太熟了。打记事起身边就有这么号人，一晃好多年，就算对方正值青春期发育飞快，一眼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王雨星笑了，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林元！”

        在王雨星喊出名字的同时，对方也看见了他，正好经过，顺势停下，把滑板靠在墙头。

        “王雨星！好久不见了！”林元见到他也很高兴，走过来打量。林元姥姥就住对面楼，不过他初中没念完就去了别的市练射击。他和王雨星，确实好久不见了。

        “你还玩滑板？不怕脱臼了？一会还得送你去接胳膊。”王雨星笑，咬重了还字。遇到发小，王雨星满点的嘲讽技能就自然触发了。

        所以他这人朋友少也有另外的原因，很熟的朋友就爱开嘲讽。火候把握不好，就惹得别人不满了。

        好在这是林元，一个能互损的狐朋狗友。

        “那都是小时的事了。我初中时就没那么脆弱了，你忘了我还带你玩过？倒是你，我们说好了一起长大，你怎么一点没变？说好的一起长大呢！”林元做出一副悲愤的样子。

        中门对狙，直中要害。

        这话，王雨星不知道该怎么接，只好继续维持笑容。林元现在比他高了不止一头，五官也从一个小猴子样蜕变出了青年男子的雏形，王雨星容貌从小学毕业后就不怎变了，身高，按和林元分开后算，长了一厘米——那也是早晚的身高差。

        我要是个正常男生，应该比现在高吧？王雨星想着。

        不能再想下去了。

        “你最近怎么样？”王雨星祭出了万金油问句。

        倒也不完全是为了搭话，王雨星对不上学练射击这件事有点芥蒂。王雨星的邻居里，有个比他大五岁个哥哥，同样是初中没上完学去练射击了。

        王雨星一直都记得一个晚上，他在楼道里看见一个烂醉的人，浑身酒气连楼道那股墩布味都盖不住。他靠在掉粉的白墙上，含含糊糊的骂着什么。什么“来阴的”，某某“混蛋”……

        平日里高大的男生哭的撕心裂肺。

        旁边几个大概是同队的对他说什么，他也只是重复那几句听不清的话。

        最后，似乎因为酒精中毒被送到了医院。

        之后他也不再去射击了。

        王雨星有些担心自己的好友重蹈覆辙。

        面前的林元却是种意气风发，听王雨星问起，他一扬眉。

        “我给你看个东西。”林元兴致勃勃的掏出手机，拿给王雨星看。

        眼前是一张报纸的图片保存，繁体字写着：恭喜我市林元获得全国青少年射击锦标赛银牌。

        “厉害不？”林元笑的得意洋洋。

        “苟富贵，无相忘啊！”王雨星的注意全然被那个标题吸引了。

        小时候纸牌扔的像飞镖，指哪打哪，长大了进射击队。虽然林元学习不好，但他射击银牌一拿，远比王雨星这种苦读多年一事无成的要风光。前几年王雨星的外婆还暗讽过林元学习不好，王雨星知道，和外婆同样想法的人绝不止一个。但路从来都不止一条，只看你敢不敢闯。闯不成，你是笑柄，闯成了，英雄不问出处。

        今天的林元，有谁会在意他学习好不好？他的奖牌，已是他对自己最好的证明。

        “必须的。忘了谁也忘不了你！”林元笑着翻手机。

        “诶！给你看看我们队里的照片。”林元又把手机拿过来了，是他相册，屏幕中间是一个画着妆的女孩。

        “啊！莉姐！这是她新编的辫子，可爱！”林元忽然激动了起来。

        “你新女朋友？”王雨星挑挑眉。

        “你审美……”王雨星看着女生艳俗的妆容，夏玲玲素颜都比她好看，朱妍更是容貌气质都远在这个女生之上。完全不懂林元审美。

        “害，就是我们队里的。我们队不让谈恋爱，她本人挺好看，就是不会化妆。”林元强调道，“她本人超好看！”

        “行行。”王雨星看对方那陶醉的表情，心里没什么触动，光说不上图，没意思。

        “你看这个。”林元翻页了。

        屏幕中间是一颗金属光泽的子弹。看颜色也许是黄铜的，王雨星不太了解这方面，只觉得线条流畅好看。

        “这是真的？”王雨星问。

        “当然。教练还领我们参观各种型号的。这不是要国庆了吗，不能练枪，我们就都放假回来了。”林元一边说，一边翻页。

        王雨星看的有点羡慕，他小时候也想要玩具枪，黑色的枪身，圆粒的塑料子弹，能把易拉罐打出一个坑。拿在手里威风凛凛，哪个男孩子小时没有当英雄的梦，扛枪或是仗剑，在那时候想来都是有侠客牛仔味道的。

        和家长要过几次，被外祖父母以容易伤人和打到车的理由拒绝了。

        直到现在，他连玩具枪都没摸过，只有抽屉角落里滚着的几个塑料球曾经属于别人的玩具枪。

        手机相册继续翻，不时有林元队里的女生出镜。

        “这个好看！”王雨星忽然说。

        “诶——你怎么也对这个感兴趣。你激动什么？不对劲，你不对劲。”林元夸张的吸了吸气。

        “不是吧你才知道。”仔细想想，他好像真没和林元谈过性向问题。

        面对林元，王雨星很放松。这么多年的交情，林元总不可能因为性向和性别认同疏远他的。毕竟这是林元。连自己几岁还在尿床都知道的林元。

        “你知道lgbt吗？”王雨星单刀直入。

        “什么？”林元显然不知道。

        王雨星心血来潮，直接打开了百度，搜索“lgbt”，打开百度百科，指着上面“跨性别者”的信息给林元看。

        “我是这个。”

        虽然这是林元。但是他低头看手机时，王雨星还是有点紧张。万一他很反感跨性别，或者开口说什么劝阻的话……

        “害！这很正常啊。同性恋嘛。”林元表现的很轻松，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虽然他似乎没懂。

        但是这种气氛下，解释什么太沉重的东西不太合适，王雨星也真的不知道怎么解释。就由着他继续说。

        “你听没听过一个笑话？a和b交女朋友，后来她们都怀孕了。”林元以前讲笑话的功力不错，加上他说话本来就有点相声演员那味，他的笑话在王雨星心里满意度颇高。

        但是这个笑话没什么好笑的。

        王雨星只确定了一件事，他对相关的东西一点都不了解。

        倒也正常。

        对很多人来说，同性恋和跨性别都是用来开玩笑的材料。他们总是觉得他们的生活中，那些人只可能出现在手机新闻上。

        王雨星收回手机，顺便打开qiq，和柳雪涵的聊天记录还在屏幕上。王雨星给她发了条消息“我和我发小出柜了，但他好像没懂（笑哭）”

        林元兴致依然很高。他又用自己的手机摆弄了一阵，搞出了一个漫画app，王雨星扫了一眼漫画封面，笑了。

        这种漫画，网友一般亲切的称之为“本子”。

        林元把上面灰色的耽美点亮了，递了过去。“给你看个好东西。”上面不仅有耽美选项，还有百合以及各种字母……

        光天化日，王雨星没什么兴趣看，他心里还在想刚才出柜的事。大概算白出了一次？至少没什么坏的反响。

        两人边走边聊。

        “你是不是单身单久了？”王雨星嘲讽技能又蓄好蓝了。

        “害……之前队里有个女生和我表白，我想那就试试吧。后来被教练知道了。因为规定不让队里恋爱嘛。就……现在单身。”林元拍了下手，摊开做出分的动作。

        ”这都换了几个了……”王雨星感叹。

        “诶！我可是正经人。对了，你，不会母胎sola吧？”

        林元不亏是射击运动员，中门对狙的高手。

        “单身学士。”这次狙击伤害不大，王雨星还有心情回个玩笑。

        “什么？”林元没听懂。

        “单身和学士是一个单词。”王雨星解释。

        “我忽然想起来过几天还有个月考。我哪像你，天天换女友。我不着急。”

        本来也不是急着恋爱的年龄。王雨星和林元不一样，林元的恋爱是怎样的他管不着，毕竟道德主要是自我约束工具而不是绑架工具。王雨星可以因为哪个女孩好看而多看几眼，也可因为隐约的情愫去接近喜欢的女生，但他要保持在某条界限之外。

        他的父母，相亲之后看着“差不多”，“有点吸引力”就草草结婚了。到最后还不是连陌路人都不如。

        把时间和感情花费在一个像玩游戏一样的恋爱上，是王雨星自己做不到的，尽管这样的恋爱并不少见。

        走在旁边的林元笑嘻嘻的为自己辩解

        “我是正经人，老实人……我就交过三个女朋友而已！我们也要训练的好吗。你们高中学习忙吗？你哪个高中？”

        “石晌。”

        “哦。你认不认识石晌……”

        又是问认不认识谁，王雨星又是莫得感情的不认识。

        话题转到了过去的同学身上，幼儿园和初中，王雨星和林元都有过同学的经历，也谈到了朱妍和夏玲玲，不得不说，社交方面林元是高段位选手。

        八百年前的幼儿园同学林元还在联系。王雨星已经记不住几个了。

        王雨星还是对熟人更感兴趣，和他问了些朱妍的事情，林元却说他们不怎么联系，在上初中没毕业就去队里练射击了，对朱妍的了解比王雨星少的多。

        反而关于夏玲玲，林元更熟悉些，林元提到夏玲玲和朱妍初中前就认识。让王雨星有点惊讶，他之前只以为朱妍和夏玲玲是关系不错的初中同学。

        聊的差不多了，两人也绕回了原处，靠墙的滑板等待已久的滑板终于回到了主人脚下，林元站在滑板上，朝王雨星挥了挥手。

        “有时间找我啊！节假日我就回来，你有空就可以联系我！”

        “行。再见。”

        “再见！”

        “再——见——”

        回到家把新买的水粉和笔放在地上，王雨星打开手机，柳雪涵发来的新消息出现在屏幕正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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