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屋子寂静无比，连着根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跳动的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极远，交缠在一起，气氛顿时有些旖旎。
沈怀川的声音有些虚弱，顿了顿说道：“你是记起了些什么吗？”
高度集中注意力的施针让许诗瑶有些疲惫，她半垂着眼眸坐在他身旁，半个靠着床头：“我在你书阁里找了本书，有些似曾相识。”
沈怀川想起他刚进房时许诗瑶抱着书睡觉的模样，苍白无血色的脸也带上了点笑容：“你竟看得懂书？”
许诗瑶知道沈怀川这是在嘲讽她方才抱着书打瞌睡，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并不作声。
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两人都有些困顿。
沈怀川半边脸躲在影子里，看不清神情：“你先前也对他这么好吗？”
许诗瑶一怔：“谁？”
“那个得偏寒症的男人。”
许诗瑶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除了与病情相关的信息点，其他都像是隔水捞月，摸不着。
她眼神变得有些黯淡，声音也消沉了些：“我不记得了。”
“我也就随口一问。”沈怀川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这种事，不记得了也好。”
“我记得会对你的病情更加了解，对你有好处的。”
“本王不在乎。”
许诗瑶闻言应了声，手上不停地收拾着医具，却不小心被银针刺破了手指头，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沈怀川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看见沾染着鲜血的手指头顿时皱了眉。
他伸过手去，握住她受伤的地方，言辞之间没有半句责怪：“小心一些，给你冰敷一下，就不疼了……”
这只修长的手，如同冰块般寒冷，将伤口的炙热感生生压了下去，疼痛缓解了大半。
许诗瑶的伤口得到了缓和，软着声音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
“敌国的势力渗透进来了。”
“京城？”
“嗯。”
“这……”许诗瑶没有想过会是这个缘由，不解道，“城门的防守向来严厉，连着天子进出都需要身份示明，怎会让人混进来？”
“再厉害的防守也会有疏忽的地方，而对防守的薄弱点相当清楚之人，只能是朝廷重臣，现在还不清楚是谁勾结敌国。”
许诗瑶喃喃道：“朝廷重臣”
沈怀川连猜都不用猜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缓缓道：“丞相在朝廷中也算是有权有势，他那位续弦的娘家也是手握财政的臣子，不会那么容易被拉下水。”
“哦。”许诗瑶闻言有些失落，郁闷道：“我不喜欢丞相一家。”
“本王知道。”
许诗瑶故意将眼神移开，像是不经意般问起：“城门的守卫严，还是你府邸的守卫严？”
“自然是本王府邸的守卫森严，毕竟兵权在本王这。”沈怀川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近日敌军的势力渗透至京城来，而皇帝却忌惮着本王，经常往这边送人，因而府里难免会有漏网之鱼。”
“这么说来，你的府邸还挺危险的？”
“一直如此。”沈怀川语速很慢，“倘若他日遇到危险，府邸里有条密道。”
许诗瑶忍不住地揪紧了袖子：“王爷可愿告诉我密道在何处？”
“自然，而你若是遇到危险，便从密道中逃走。”沈怀川被后背的痛楚折磨得有些失神，声音嘶哑粗粝，“密道在处理公文的案台底下。”
许诗瑶追问道：“那处不起眼的屋子？”
“是。”
许诗瑶压下笑容，神态自若地走去案台端起一支正在燃烧的蜡烛，拿着它走到沈怀川的后背。
借着烛火的光，许诗瑶见着他背后的黑横黯淡了不少。
该将竹筒拔出了。
沈怀川又道：“密道里有个黑紫色的令牌，它可以调动我的死侍。”
“令牌又在哪？”
沈怀川揉了揉眉心：“等你恢复记忆自然会知道。”
“嗯。”许诗瑶也不追问，她想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沈怀川，我要给你拔竹筒了，可能还是会有点疼。”
“好。”
许诗瑶的左手轻按竹筒，右手在竹筒口的边缘按下，让空气渗透进里面，
吸力消失，竹筒自然脱落，同时皮肤从胀起的状态恢复如常，牵扯了里面的伤口。
沈怀川脸色苍白，疼得接近虚脱。他发出急促短暂的闷哼声，随后又被生生压制住，左手捂住胸口急剧地喘着。
竹筒里盛了四分之一的黑血，许诗瑶将它放至一旁，用袖子给沈怀川擦了擦冷汗：“疼就喊出来，有别人心疼着，疼痛也就分担出去了。”
“你会替我心疼？”
“说不定呢。”
沈怀川眼神闪过复杂，随后疲倦地闭着眼，气息奄奄，侧过脸躲开烛火的光，藏进灰暗里，让人看不见他虚弱的模样。
见着他这副别扭的模样，许诗瑶也不多劝，她知长痛不如短痛之意，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放缓，很快就将竹筒挨个拔了下来。
令她惊奇的是，沈怀川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硬抗了下来。
她走去桌子上倒了杯温水，拿了几块点心，快步地朝着床边走去。
“本王不饿。”
许诗瑶在他身旁坐下：“不饿也得吃，把这温水喝了，身体暖和点，不然疗效会大打折扣。”
沈怀川推开了她的手，自己将杯子拿过来，那张脸始终不愿出现在烛火光中，让许诗瑶瞧见他虚弱的模样。
许诗瑶见着那双手握着杯子还颤抖着，叹了口气，用布条在温水里打湿拧干，走过来替他清理后背。
她手法轻柔，细心地避开了所有针头的伤口，将后背的血秽擦干净：“怎么样，是不是比剑刺穿血肉还疼？”
沈怀川声音沙哑，缓缓道：“若不是你够诚恳，早被本王杀了十八回了。”
许诗瑶觉得有些好笑。
权倾朝野的权臣大人也有这种傲娇的模样。
她给沈怀川擦完身体，将被褥给他盖上，转身离去。
“你去哪？”
“收拾东西。”
沈怀川顿时有些莫名烦闷，丞相府究竟是怎么养子嗣的，即使是低等官位，他也没见过有谁家庶女将杂活做得如此熟练。
他见烛火下的许诗瑶身形纤瘦，面色疲惫，不经意露出的胳膊肘也布满伤痕。
也是这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许诗瑶在丞相府过得很不好。
“你过来。”
许诗瑶以为他身体不适，连忙走了过去。
沈怀川一把拉住她，许诗瑶没站稳，整个人扑进柔软的被褥里，陌生男子的气息让她烧红了脸。
“你！”许诗瑶气恼极了。
沈怀川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用被褥把她盖上，强硬道：“赶紧休息。”
“你干什么？”许诗瑶想打他，又见他脸色发白，到底还是不忍心，最后只能无奈道：“我把东西收拾完就休息。”
沈怀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眼神却是有些内疚：“许诗瑶，以后你都不用做这些事了，知道吗？”
许诗瑶的神色恍惚了会，缓声道：“忘了，没事，也已经做习惯了。”
“你以前时常做这些吗？”
“我不做，沉香就得做。”许诗瑶眼神黯淡，像是又回到了那段灰暗岁月，“沉香已经够累了，若是没有她护着我，我恐怕在丞相府早就死了不下十八次了。”
沈怀川揉了把她的脑袋：“确实，就你这金鱼脑，除了医术，其他什么都不懂。”
“沈怀川，我究竟忘了些什么东西？”许诗瑶的脸被烛火映得明艳，她眼神惆怅，容颜如同烟火般飘渺，“它好像很重要。”
沈怀川见不得她露出这种眼神，右手轻盖住她的眼睛，掌心却被她颤动的睫毛闹得发痒，他的内心像是被什么挑动了般，动荡不平。
“我们是不是先前就认识，不仅在及笄礼上见过。”
“是。”沈怀川诚实地回答。
“那我……”许诗瑶顿时不知从哪问起，“我那时是个怎样的人？”
“高傲、孤勇、什么苦难都阻挡不了前进的疯子。”
许诗瑶想着现在的自己现在的性子：“好像跟现在的性格没什么关系呢？”
沈怀川的声音染上了笑意：“不会，性子倒是越来越像了。”
“那我失去记忆的时候，也是这般恼你？”
沈怀川顿了顿，咬牙切齿道：“你可比这狠上个几百倍。”
许诗瑶有些奇怪，追问道：“你还是没告诉我，曾经发生了什么，以及我为什么会失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沈怀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苦涩：“你还是别问了吧。”
“为什么？”
沈怀川犹豫道：“这样说吧，你若是有朝恢复记忆，第一个想杀的人就是本王。”
“那你为什么还将我救出丞相府？”许诗瑶不解地问道：“让一个随时恢复记忆，从而会杀死你的人在身边，你疯了？”
“想杀本王？那还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许诗瑶的喉咙哽住，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沈怀川身上的黑横又开始发寒，疼得咬紧牙关，脸色发白，缓了很久才道：“更何况，得这个病的人，不就是疯子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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