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许诗瑶被他捂了整夜，如今全身都是寒意，她将身子缩成团，拢着被子取暖。
被子是皇帝赐予的新婚礼物，来自附属国的进贡，材料是是当今稀少的桑蚕丝，。
上面附着少许沈怀川的气息，许诗瑶感觉又被他怀抱住了。
自娘亲离开后，她还是首次跟旁人这般亲近
许诗瑶有些羞得烧红了脸，转眼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可惜刚入梦乡没多久，沉香走进来唤让她起身。
许诗瑶娇气地哼了声，把头埋进被子里，不想搭理她。
沉香见唤不动她，无奈地说道：“小姐，怎么每到寒冬时节，您就这般嗜睡。”
“都怪那沈怀川，抱着我睡了整夜。”许诗瑶努力地抬着眼皮子，哀怨道，“你都不知道他身上有多冷。”
沉香顿时皱着眉头，眼神掠过阴冷：“他拿您取暖？”
许诗瑶打了个哈欠：“嗯……他发病了，若是没有暖和的东西让他捂着，他身上便会传来血肉割裂般疼痛感。”
“那又何妨？您答应了救他性命，换他护您平安。小姐何必做多余的事情，委屈了自己。”
许诗瑶叹了口气：“罢了……”
道理是这样，但当沈怀川真的睡在旁受着折磨，而她又恰好有法子缓解他的痛苦，这又怎能做到袖手旁观。
许诗瑶深吸口气，快速地从床榻上坐起来，但还是冷得一哆嗦，又把被褥披在身上。
沉香手上已经拿着衣服在等许诗瑶，见她这幅疲倦模样，到底还是不忍心：“小姐睡下吧，王爷那边奴婢来解释。”
婢女沉香生在赌徒之家，家里人把她卖给青楼换钱。而沉香生性聪慧，竟从老鸨眼皮底下溜走，并全身而退。
她在街上流浪，行盗窃之事养活自己。
后来被柳姨娘收留，成为了她的人，并在她死后忠心耿耿地跟从柳姨娘之女--许诗瑶。
柳姨娘逝世后，正是有沉香护着，年幼的许诗瑶才能吃人不吐骨头的丞相府平安地活了下来。
许诗瑶闻言勾起笑容：“沉香，你最好了。”
在南周，王妃必须得跟王爷同桌而食，不然就是坏了规矩。
但她现在全然不担心后果，没人比她更清楚沉香的本事。
沉香替她掖好被褥，在屋内烧起煤炭，轻手轻脚地离开，顺带着把门窗都给关上，阻挡寒气的入侵。
屋内很暖和，许诗瑶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梦中，她在昏沉的天色中走进了某个阴森小道里，小道周边都是浓雾，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
这条路看不到尽头，许诗瑶心中有些害怕，下意识地加快步伐。
可在梦中的身躯沉重无比，只见前方忽而伸出一只苍白的手，将她的脖子死死地掐住。
许诗瑶痛呼一声，紧接着就被狠狠地甩在地上，五脏六腑似乎都移了位，身体痛得动不了。
此时已全然换了个场景，她费劲地抬眼，这次的天光刺眼得睁不开眼睛。
许诗瑶只能捂住眼睛慢慢地适应光线，而后瞳孔聚焦，视线定格在地面翻滚的外男身上。
那个人眼底通红，扯着喉咙嘶吼，手在不停地扯自己的衣衫，露出大片黑色的纹路。
许诗瑶张认出了他是谁。
是三年前那个得过偏寒症的病人。
许诗瑶全然不知道自己在梦中，内心想扑过去救他，按住他的穴位，帮其缓解痛苦，但她的身体却控制不住地翻身准备逃走，艰难地在地上挣扎着。
那个男人见到她，身体抽搐着向她爬来，姿态狼狈，语气确实温柔得很。
“冒犯了，姑娘。”他竭力地抑制住自己失控的模样，“我此番前来是报您的恩情，本是五年前就该死去的，是您让我多活了两年。”
许诗瑶流着泪，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什么压着般。
“如今您陷入梦魇，我送您出去。”
只见那个男人笑了笑：“睁开眼睛吧。””
许诗瑶惊叫一声，喘着粗气醒来，身上已经大汗淋漓。
梦中那人失控的模样在她脑海里消散不去，许诗瑶记起了五年前初遇他的情景。
那人身着撕烂的破衣，身上布满伤痕，双手被铁链锁住，喉咙吼到嘶哑，每时每刻都在发狂。
许诗瑶手上还有他用茶杯砸出来的疤，至今都没有痊愈。
她吐出一口浊气，抹去头上的冷汗。
此人入梦，让她想起个可怖的事实。
得偏寒症的人最后都会变成疯子，那沈怀川……
脖子忽而有点酸痛，许诗瑶侧了个身，给自己按着穴位。
这是昨日沈怀川发狂时给她留下来的伤，按照她的见解，昨日沈怀川定是手下留情了，不然自己不应该还活着。
昨日有些冒失了，不该在这般危险的情景下去救他。
她顿时分不清是沈怀川的病情，还没严重道丧失理智的程度，还是他的定力异于常人。
得偏寒症的病人不仅身体得忍受极寒之苦，就连意识也会受着折磨，许诗瑶曾见过一个活活将身体咬得遍体鳞伤，最后失血过多而死的人。
她更偏重于沈怀川如今也是受着这般苦楚，只是他在忍耐着，控制着自己的举止。
可是随着病情越来越严重，终会有控制不住的那天。
许诗瑶想治她，就得靠近他，可他是名震天下的权臣，她迟早会被发狂的沈怀川杀死。
真的要救沈怀川吗？
他虽说过可以不让她救，却不说此言是否是真话，就算是，如今的许诗瑶也算是靠抢着别人的身份，让沈怀川惦记着恩情，从而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好处。
那自己这跟恶毒嫡妹有什么区别？
许诗瑶做不到。
若是合离，沉香能让沈怀川同意，可自己必定会被遣送回丞相府，到时那对母女不会放过她……
留在这，她做不到对沈怀川见死不救。
许诗瑶难以抉择，她不想面对这些事情。
她忽而想起自己逃离王府的短暂时日，她在外头自由自在地游玩，累了就找处墙体歇息，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那时的许诗瑶是自由的，救自己想救的人，学自己想学的医术，有着交好的江湖朋友，潇洒自在。
她叹了口气，掀开被子觉得有点冷，披了件外衣就走。
门外的雪依旧在下着，门外守候的侍卫朝她行了个礼：“见过王妃。”
许诗瑶强行扯了唇角，笑着朝他们点了点头。
苍天大树围着王府的墙体种着，将原本高挺的墙壁衬托得矮小了许多。
许诗瑶以目为尺，观察着树木分支的高度。
……能逃出去！
她想逃，想去见外面的江湖，而不是被困在这个府邸里。
许诗瑶长睫半掩，盖住眼神中的复杂，拢了拢身上的狐裘，低头在雪中前行。
她在雪中迷了路，四处又没有奴仆在，只能硬着头皮随便走。
前方是个用白玉做的栏杆，她伸手去摸了摸，玉质细腻，有种温柔冰凉的触感。
虽然不懂玉，但她也知道这是绝无仅有的好玉。
许诗瑶抬眼望去，白玉栏杆围住了琉璃瓦的楼阁，镂空的窗台隐隐约约透露着书香气息。
逾衍院。
许诗瑶望着它，提着云锦裙摆快步走到正门处。
“王妃，此地禁行。”
两个侍卫同时举起剑鞘，拦住许诗瑶的去路。
许诗瑶也不恼：“这是何地？可否给我指下路。”
“王妃，此处乃是王爷的书院。”右侧的侍卫恭敬道，“您想去什么地方？”
“你们知道那个叫沉香的婢女在何处吗？”
侍卫们摇了摇头：“属下并不负责院内的下人，如果您想找人的话，可以去寻李总管。”
许诗瑶尴尬地笑了笑。
侍卫们都从这个笑容看出了王妃并不认识李总管，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心中权衡着。
沈怀川在先前有向所有下人交代过，王妃能去府里任何地方。
他们看着许诗瑶满头白雪，脸被冻得有些苍白：“王妃不如进书院里避下雪，待雪小了之后，属下送您到王爷那儿去。”
许诗瑶点了点头，道了声谢，便抬脚进了府邸。
她其实并没有特别想进来，只是对这个华丽的院子有些好奇。
书院里燃着木香，四处充斥着书的气息，阳光从镂空的窗台里打下来，让整个屋子变得格外明亮。
书斋以书案为中心，书案后放着紫木圈椅，其布置与案台高低错落，随意且富有风雅。
许诗瑶环顾着四周，讶异地看着琳琅满目的书籍，随手从镂空书架上拿起本书看了看。
那是苦涩难读的诗经，书的翻页有着不少褶皱，显然沈怀川时常翻阅。
许诗瑶将它放了回去，直径去到深处，垫着脚尖看着书架上的书。
入目的是早在十几年前就绝迹的《医宗内经》。
许诗瑶目不转睛地看着它，手都有些发抖。
随意翻阅了几页，她再次抬眼打量着书架上的书。
《针灸备急》、《万金方》、《内篇》……
数半都是绝迹江湖的孤品古文献，剩下都是千金难求的医书。
怪不得，他不让旁人进来这间书院。
光是现在看到这些医书的价值，就够她无忧生活八辈子了！
这些医书异常珍稀，她想看，但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沈怀川那双阴寒的桃花眼。
许诗瑶掂量着自己的嫁妆，想从沈怀川手上买下几本。
“两位大哥！”她向两位侍卫套着近乎，“带我去王爷那儿一趟吧。”
侍卫们都被她这平易近人的称呼弄得发蒙，但还是恭敬地回应着：“是，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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