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依米花
“你还是早去早回吧。”
我应声‘是’便退出去。
出了储秀宫之门我才敢耸肩抬头眺望天穹。又是一日晴空阳丽，没有浮云的天际最是令人心旷神怡。只可惜这儿的天空太小，只需一眼便可望到边缘。
从我面前走过许多面生的宫女太监，大家只是低头行走，小声细语，绝不敢让旁人听到。我随便挑了一人询问钟粹宫的路径。
她说了一堆左拐右拐直走之类的，我实在记不清楚，就拉起她的手亲昵说道：“好姐姐，您能不能带我去？”
她闭口思量片刻，点头说：“好吧，但我不带你回来了。我还要给去给德嫔娘娘回话呢？”
“你是德嫔娘娘身边的人？”我学着其他宫人小声说话的样子，一边随着她的步伐走去，一边低头小声与她交谈。
“没错，你像是新来的。”
“我是储秀宫丽景轩鸢贵人身边的宫女。”
“鸢贵人？我听说了，那日选秀，她可谓是深得太皇太后喜爱。”
“此话怎讲？”
“难道你们不知那日太皇太后就在暗中观察所有秀女的一举一动？”
我想那日的秀女多数不知。可我已经想到会是这样，不然的话，按照规制，当届秀女应该是前往延晖阁才是。
“未曾听说此事。”我假装惊奇的问，“太皇太后在何处？她可有说些什么？”
“嗯。”她沉吟一声，接着说，“好像是在丽景亭上，那日德嫔娘娘也在，我是听我们宫的掌事姑姑说的。太皇太后见了你家主子，甚是喜欢，说不仅容貌可人，就连性子都极其耐磨，将来必成大器。”
“当时在丽景亭上的可还有谁？”
“好像有佟佳贵妃还有僖妃娘娘。”
“听闻佟佳贵妃与皇上感情甚笃，僖妃娘娘倒是鲜少听闻她的事情。”
“僖妃娘娘是孝昭仁皇后之妹，家世显赫，而且为人一向低调，因而宫里才极少听闻她的事迹。”
“姐姐知道的可真多。”我叹道，言语之中夹杂着崇仰。
她得意一笑：“那是自然，我与德嫔娘娘一同入宫，看着她从一个普通宫女晋升为德嫔，所见所闻自然不会比其他宫人少。瞧，钟粹宫到了。”
我抬眼一看，可不是，钟粹宫已经赫然立在面前。
“你可记得回去的路？若是记不得就让其他人带你回去。”她很是热情。
“不用担心，我记住了。”我露出尖细的牙齿朝她微笑。
她显然是被我的尊容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收敛惊色：“那我先走了。”
我朝她再三道谢，才步入钟粹宫内。
“呀，真是可惜。”
一入院子，我便看到荣嫔娘娘与几个宫女太监围在一处，像是在研究什么东西。
“已经死了。”
他们其中有人小声的嘀咕。
荣嫔叹息一声：“唉，生命何其短暂。”
我明显听到她声音里夹着哽咽。
“奴婢参见荣嫔娘娘。”我行跪礼，低头垂目。
“快起来。”一双手扶起我。我抬起头，刚好迎上荣嫔略微发红的眼睛。
“你过来看看。”荣嫔拉着我的手挤到了人群中。她指着一个巨大的花缸，上面铺满沙粒，还有一棵枯死的草本植物。她轻轻触摸落在沙子上的花瓣，望着我颤音问道：“这是什么花，可还有救？”
我近前细看，只见数片花瓣颜色不一极其绚丽，只可惜已经凋零。
“这花没有凋落之前可是四瓣花瓣为一朵？且花瓣颜色为红黄蓝白。”
荣嫔娘娘听我此言，面露惊讶：“你怎么知道？这花可是纯亲王出使准格尔时带回来的，据说长五年才能开花，只有在沙漠戈壁之地方能寻到，难不成深山老林里也有？”
我茫然摇头，悲伤袭来，但仍旧面不改色：“我年幼时听闻一位从沙漠来的长辈说过，沙漠里有一株奇花，名叫依米花，岁熬五年，六年开花，其根茎深入大地，只为开花两日，而后全株尽死。”
众人闻言皆叹：“可惜，实在可惜。”
荣嫔娘娘握起我的手，我慌忙低头，好掩饰眼中哀愁。
那年我四岁，一位从沙漠迁徙至我家乡的金叔叔告诉我，沙漠有依米花，瞬间绚烂，历时五年。因而只要心中有爱，定会等来多彩之日。
后来他死在一支长箭之下，临死之际朝我大喊：“四月，快跑，快跑，不要回头。”
我不敢回头，一直往前奔去，耳中传来万人欢呼之声，以及他凄厉的叫声。他的身体一直下沉，与空气发生碰撞，咻咻作响。这年我六岁。
“四月的眼睛就像会说话一样。”荣嫔说，“心事全都能从眼睛里看到。”
我抬起眼睛，喉咙一阵发痛，泪水瞬间湿润了眼眸：“生命何其短暂。故人西去，睹物思情，奴婢情不自禁，请娘娘责罚。”
自知在主子们面前啼啼哭哭有失规矩，我急忙跪地。
荣嫔娘娘扶住我，我膝盖并未着地。她拉起我怜惜说道：“我昨日便知四月是个有故事的人，就如同我，虽说为皇上诞下五位皇子，但有四个孩儿均已早夭......”
“望娘娘宽心。”其他宫人齐声呼道。
掌事姑姑更是上前劝言：“皇上说过，不想娘娘过多哀思，还望娘娘保重身体，将来定有机会再为皇上诞下龙裔。”
“呵。”荣嫔冷笑一声，“人都死了，我连回忆一下都不行吗？皇上既然那么想要龙裔，为何不好好保护我们的孩子？”
“娘娘。”掌事姑姑急忙跪倒，其他宫人也一并跪了下去。她说道：“娘娘定是哀思过度，才会胡言，奴婢扶娘娘回去休息吧。”
荣嫔并未搭理，而是继续看向我，还将一枚青白玉腰牌放到我手中：“这是我的腰牌，有了它你就可以在御花园中随意一个角落走动。御花园有奇花异卉，但缺少一位真正懂花之人。宫中虽有花匠，见识却未必有你广，你有空闲可到御花园去走动，不必一直闷在储秀宫内。”
宫女未得主子使唤不得随意离开所在宫院。有了这枚腰牌，我便不再受限此规矩。我急忙拜谢：“奴婢多谢娘娘厚爱。”
（依米花花语：转瞬即逝的爱，瞬间的绚烂，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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