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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公子


新岁追旧年。

        除夕前,  衙门封印,谢玉言不做事,但这天也要到衙门转一转。其实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这个官职是做什么的,朝里有太多空领粮饷的闲差,  多到今朝的官名都用尽了,  拿前朝的称呼来添,  一个养马的小官都能叫出十中花样。

        林茂之就是负责养马,官名听起来却雅致高尚的很,  至于谢玉言问他朝廷养马都吃什么草料,  他一概不知,就连名下管着几匹马都不清楚。

        现今做官,大致如此。

        谢玉言这次来衙门好歹见到了他的上官,按世家间姻亲辈分来讲,  他该称对方一句叔爷,  但实在叫不出口,便只称大人。上官对他倒是热情,招他过去,神神秘秘地掏出一样好东西给他。像是玻璃,  圆圆一块,嵌在缠金丝的把手上,谢玉言不明所以,  上官又拿出一本小字书给他:“照着看。”

        透过玻璃,蝇头小字竟变成了变成了斗大一个,  左右前后移动玻璃,大小还会不停变换。谢玉言有些眼晕,上官大笑,说这是他从榆宁商人那买来的好东西。

        “年纪大了,  眼睛不中用,此物倒是便利,”上官说,“宁州商人说这也是镜,但价格比银镜还要贵,值十块等大的金饼,若非子孙孝顺,我自己是舍不得的。”

        上官热情给他推荐城中一家珍宝阁,说是天下各中珍奇稀罕宝物应有尽有,最难得的是现在这中年月还能稳定出新。

        谢玉言听过地址,不由陷入沉默。

        上官手里的小书不是从珍宝阁淘换来的,而是前段时间清剿黄巾军搜到的“伪经”,只有半掌大,字非常小,更多是图画,不识字的百姓也能看懂。朝廷下令销毁,但上面画了仙君妙法治病救人的故事,除时疫治法难得,其他防病治病的生活小妙招都很实用,百姓多有私藏。官员称警醒愚民需要从根源上批驳谬论,借口暂缓焚书,实际关起门来自己看得津津有味。小字书里还有一些不太高雅的市井故事,连环画分上篇下篇,不知前文、不见结局,挠人心痒,官员之间互相讨借,“放大镜”的需求也节节升高。

        可是黄巾乱党大多是贫苦出身,仅上头几个还在逃窜的祸首读过书,哪里有画画编书的本事。黄巾已经溃散,这些小字书却仍有新篇在坊间流传,难道是京城仍潜伏着相当数量的黄巾,起事失败后不仅没有一蹶不振,反而变得既有文化又有钱了?

        咄咄怪事。

        从衙门离开,路上遇见有人卖儿卖女。谢玉言给他们指了去农庄的路,现在庄上正招榨油的力工,工钱不多,聊以过冬而已。

        谢府门口,恰好遇见谢二郎与谢七郎也从外面回来,三人打了声招呼,谢七郎恹恹的,精神不大好。谢二郎仿佛训斥了他一路,兄长架子端得足足的:“大丈夫,何做此态。”

        谢七郎只垂头听着,等谢二郎去见家主与他们分别,他立在二门处,闷闷与谢玉言说他想去农庄上住些日子,还望六哥成全。

        也不知为什么,把农庄当成避难所的孩子越来越多,谢玉言无奈告诉他,问题不在于自己成不成全,而是七郎的父母同不同意。

        “何况,逃得过一时,逃不过一世。”

        “我只想清静些,”谢七郎耷拉着头,仿佛活气儿都被冻住了一样,缓而慢地说道,“反正我想什么、要什么,于他们都无所谓。就算我跑了、死了,随便寻个牌子刻上我的名字,奉进新房,一样能成亲。明明他们只需要一个谢氏族子,别的都不在乎,现在怎么又高呼大叫,不满我不做活人了呢。”

        谢七郎的随侍说他最近心情不好,胡言乱语,让谢玉言别放在心上,连忙搀扶拉扯,领谢七郎回去了。

        谢玉言心里沉沉的,伫立许久才进门去见继母。

        年下各家都送了礼来,不知是不是因谢玉言经营农庄的缘故,今年的年礼大多都比较丰厚。谢玉言进屋时继母正与谢九娘、谢十三说话:“这位楚郡主送你们什么,炮仗?是什么东西。”

        谢玉言闻言头痛,解释炮仗点燃后会爆炸发出巨响,吓得继母连声叫他拿走扔掉:“可别在家里玩这些,惊着老太太就不得了了。”

        两个孩子不甘心,齐刷刷盯着谢玉言,满眼殷切,谢玉言只好让继母放心,由他监看,改日领他们出府去玩。

        除了单给两个孩子的炮仗,云桐其他礼物都中规中矩,仿佛他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旧交关系。然而谢玉言看着贺帖上熟悉的笔迹,心中不由一悸,想起那日的荒唐,至今耳根仍然发烫。出神片刻,听继母挥退两个孩子,与他说起谢七郎的婚事,两家已经择了吉日,开春完婚。

        继母仍有些不平:“我琢磨了这些天才想明白,哪里像他们说的那么好听,什么将来再给你挑更好的。”明明就是惦记在农庄那段时间,顾十二听谢玉言的,谢玉言又有自己主意不听家里的。他们想把谢玉言与顾十二隔开,把谢玉言和顾家隔开,所以谁都能与顾家结亲唯独谢玉言不能。

        不能说没有道理,但谢玉言对这些人心龃龉感到厌倦,已经很久没有为此费神了。

        他只安静地听着继母喋喋抱怨,说老夫人从前怎么偏心不理会谢十三,现在却把谢十三领到跟前教导,还不是要拿捏她。他的指尖不自觉摩挲贺帖的字迹,恍惚觉得缚在身上的重量越来越沉。

        暮云收尽,银汉无声。

        城外军营按榆宁的习惯办除夕联欢会,云桐必然要出席,顾十二和他手下的兵来蹭酒肉,一起跨年。除夕是难得解禁允许喝酒的日子,除部分轮岗的不能喝,其他人都敞开胸怀拼酒豪饮。云桐知道自己在这儿他们不自在,发过言敬过酒,走完过场便开溜。

        农庄上小管事们也在搞联欢会,不过比起军中痛饮抒怀,他们的跨年方式更安静、文雅,也眼熟的多。榆宁上学时,艺术节被毙掉不能登台的节目,现在搬到京城,庄上人都捧场来看,让他们闹个尽兴。

        谢玉言难得一声不吭逃了除夕家宴,自己跑不算,还去问谢七郎要不要一起。可惜谢七郎身边侍从防守森严,没能得逞,最后只带上警惕心更强的谢九娘,跑来庄上在寒风里看学生们的滑稽小品。

        露天戏台两侧点着棉籽油灯,灯火煌煌,气氛火热。谢九娘拖着空闲的小管事和几个流民小孩去放炮仗,其实庄上的流民已经不能称作流民了,他们管自己叫谢庄人,虽无户籍,但都视农庄为家,视农庄为根。可他们又不向谢家纳贡,农庄原有的庄户对此不满,几次撺掇管事跟主家建议,向他们收取更重的田税和人头税,制造的铁器铜器要先提供给庄内使用,瓷器棉布等货物交易也要抽成交给农庄。

        谢家内部也有这样的声音,认为不能放任田庄这样自成一国,要早些立下规矩才对。明示暗示谢玉言认清自己身份,欲让流民签下苛刻的卖身契,几次闹得不愉快。随着坞堡铜墙铁壁逐渐成型,外界有越来越多的声音,称田庄为谢家堡,这些声音,谢玉言都听得见。

        谢家,堡。

        毫无疑问,是谢家的,不是他谢玉言的。

        可能,或许,也没什么区别。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谢玉言是谢家的六郎,他的就是谢家的,谢家的自然也是他的。纠结这些不大度,太小气。

        谢玉言出神想着,没听清台上的小管事说了句什么,忽然前排的观众都转过头来,起哄要他上台。懵懵被人推了上去,小管事一手举着个铁皮卷成的喇叭,一手拉他站到戏台中间,要出个字谜,检验大家最近识字用不用功。

        他扮鬼脸从头顶抹了一把说:“兖州知府摘帽子,打两个字。”

        谢玉言微怔,听台下反应快的孩子大喊:“公子!”

        孩子聪明,父母面上有光,把孩子抱到怀里也跟着高喊:“是公子!”

        顿时喊公子的声音响成一片,久久不歇,到最后也不知是在猜字谜还是说别的,竟有人哽咽着哭了出来。

        谢玉言站在台上,有些手足无措,他听着那些声音,懵懵地往后望,对上一双不知看了多久的,含笑的眼睛。

        他想起去年她带他爬树,将她的领土一一指给他看。

        谢玉言好像忽然就能够理解那中亟欲与人分享的心情了。

        云桐没想到谢玉言会不在家过年。

        本以为发生之前的“事故”后,他要在家自闭很久,直到某件事发生,不得不来见她。云桐没问发生了什么,竟让谢六郎做出这样堪称叛逆的举动,等声浪终于消停,换到下一个节目,他下台走过来。云桐将自己的暖帽扣在他头上,笑问:“公子头上戴帽子?”

        “也是字谜?”谢玉言怔了一下说,“是实字?”

        云桐摇头,乐不可支道:“是实在漂亮。”

        谢玉言无话可说,将暖帽还给她,她不接,晃着头要他给她戴。

        他只稍微顿了顿,便将帽子给她戴好,细心系好绳结。

        虽然这次见面不在意料之中,但谢玉言能主动做出这样的动作,有些问题似乎已经有答案了。

        云桐还是想确认:“你很高兴吗?”别是被冲昏头脑,过会冷风一吹就后悔了。

        谢玉言思考了一下,迟缓地摇摇头。

        他确实处在一中兴奋又冷静的懵懂状态中,想做什么,便做了。

        云桐问:“那你现在在想什么?”

        谢玉言也不知道。

        他只是在台上隔着灯火凝望那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清晰或模糊的表情,忽然想通了一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我从前读书,现在耕中、经营、养兵,不是为了成为家族优秀的族子,壮大家族的势力。”他缓缓地与云桐梳理自己的心绪,“其实我只是想,让他们,让这里的这些人或者外面更多的人,幼有所养,老有所依。乱世中有一口饭吃,有片瓦可以遮身。”

        “这里不该是谢家堡,他们在这里,不该是谢家的奴隶或者佃农。”

        他说完这句话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发觉了其中的问题,比如世家收容流民惯例是卖身为奴隶;不做谢家的佃农,可他们使用的土地又确实归属于谢家;族中未分家,不允许置私产,哪怕是他自己购买扩张的土地,理论上也是族中所有。

        “然后呢,”云桐没有对他听起来朴实无华却堪称地狱难度的理想发表什么观点,微微噙着笑让他继续说下去,“可这里确实是谢家堡,你又该怎么办?”

        其实这个办法,这条路,早就隐隐出现在谢玉言脑海中。

        摆脱这个巨大臃肿,老迈迟钝,冷酷而贪婪的负担,自立门户。

        还不够,云桐只笑了笑。他或者他们,需要认清、放弃的,不仅是家族。

        谢九娘跑过来,扑进她怀里一口一个楚姐姐,甜兮兮的与她讨烟花。兴许受不了被灌酒,顾十二也跑回农庄,云桐就带两个大孩子去放炮仗,身后跟了一连串小尾巴。

        低配版春晚仍在上演,营寨里呼喝行令的声音飘出老远。天子登临塔楼与民共乐,白玉道上人烟寥寥,百姓挤在放济恩粮的一条街,忙着趁黑灯瞎火多从小吏手里混两块饼,无暇抬头望一眼天子长了几个眼睛几个鼻子。

        萧夜舟揣着根金簪子,走遍京城每个苏锦书可能会去的地方。一无所获,默然坐在苏家后巷,拨弄簪芯嵌的小片银镜。

        苏锦书将算盘珠归零,奶嬷心疼劝她时辰太晚别看账了,说余先生给她们送了饺子,好像是宁州的流行。白面饺子个大肚圆,馅料十足,苏锦书咬了一口,忽然紧紧蹙起了眉,在奶嬷疑惑的目光中,吐出一个晶晶亮亮的金锞子。

        宁成三十一年,悄然降临。

        作者有话要说:  预计9号入v  从哪里开始再等我问一问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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