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意外
边城西风起，酒幡自飘摇。
楚戈离开县衙时恰好是下班时间，晚高峰，东三条车马辐辏，肩头缝红标的学生举支小旗站在交叉路口，指挥通行。
楚戈和寻常百姓一样在一侧等候，学生抬手扬旗，叫另一侧人潮停住，而后叫他们这边快走。
楚戈被人群拥着穿行，听着百姓零零碎碎的絮语，在没见过榆宁的早市中市晚市、大集日小集日之前，他从不觉得仁春县有什么问题。现在却看出差别来，觉得榆宁未免太热闹了些，秋风路过这里，夹着的凛冽寒意被消融殆尽。
人潮在下个路口分流，楚戈漫无目的随大多数人往前走，听他们说着哪个酒肆茶楼有了新话本、新菜式，已经叫婆娘带孩子提前去占桌子，就等他放班过去一家打牙祭。榆宁的限酒令看起来对百姓约束不高，但架不住学生和在官坊里做工的人多，想喝酒的大多关起门来偷偷喝。巡管查得严，酒肆的生意受到不小影响，不少已经摘下酒旗，改做茶楼了。
楚戈今天偏想喝酒，顺着人走过去又逆着人走回来，好容易找到一家酒肆。客人寥寥无几，掌柜也懒懒的，打量一下他的装扮年龄，多的话不说盛酒收钱。烈酒穿喉，一团火直要将心肺都烧起来，他坐在角落痛饮几碗，再要酒时掌柜却不卖了，说是榆宁的规矩，酒水限售。
“今天就是您要买走，我也不能卖了，万一回去喝死，还要算我的责任。”掌柜说话着视线往通向后街的门帘瞥去，“不过您要是在别处买的，那就与我无关了。”
顺后门出去，暗巷胡同，一个鬼鬼祟祟的青年溜到他身边，快速完成交易。
楚戈靠在毛糙墙面上望着那青年跑远，想起大儿子在他长姐面前瑟缩讨好的模样，忽得大笑出声。他笑得停不下来，连连摇头，吐一口酒气，将细长酒瓶揣进怀里。
这里没人知道他是宁州的大将军，即使有路人见到他这笑声里的哭丧脸，也只以为是个醉鬼，生活不如意借酒撒疯罢了。
云桐不知道楚戈在背人处宣泄情绪的丑态。
他跑去喝酒的时候，桑年来向她禀报：先前他们掌握的罪证，楚戈挨条向巫医确认了一遍，或许是毒瘾影响，或许是想求个痛快，巫医认得干脆，包括幕后之人也吐了个干净。而后楚戈屏退桑年他们又单独问了巫医些事情，得到答案后，楚戈亲手砍杀了巫医。
云桐对巫医的死态不感兴趣：“知道了，吴货郎呢？”
“吴货郎称那些五石散是他受人所托运来买卖的，不承认他与巫医有交际，也不承认他与江州禄王府有关系。”桑年垂头道，“然而有巫医指证与物证，足以证明吴货郎指使巫医向夫人投毒，企图控制夫人精神，进而祸乱将军府。其手法与巫医招认的早年那些接头人如出一辙，双方大有关联。大将军说不用审了，五马分尸，丢去喂狗。”
这便是楚戈心中已有定论了，云桐吐出一口气，厌烦道：“还有吗。”
桑年瞥了眼放在桌上，厚厚一叠但云桐翻都没翻一下的报告，明智道：“将军留了话，后面的事由唐大人与聂大人一同处理，县主可以放心。”
“这些天辛苦你们了，待余事了结，轮流休个长假吧。”
桑年应诺，退出书房，遇见葛青，两人一礼，葛青笑道：“桑叶有话跟你说，在外面等好一会儿了。”
提起这个妹妹，桑年颇为感叹，朝书房的方向拱拱手，与葛青交换一个无奈的眼神，大步离开。
云桐静静在书房里坐了会儿，慢慢翻开报告，按年月找到一行字。
她敲了敲系统：“陪我说说话。”
【原剧情中，楚云桐没有在十岁早夭，虽然身体不算太好，但也活到了剧情后期。反而是顾夫人其他孩子，除了楚霆全部年少夭折，最后，顾夫人第六次有孕，一尸两命。】
系统能看到云桐起起落落复杂的感情数据，但专业不对口，无法解析，只能陪她将原剧情搬出来：【这么看来，顾夫人其他孩子会早夭，恐怕都与幕后黑手脱不了干系。】
“原剧情中，楚云桐不会在离京返家的途中病死，楚霆也没有得过蛔虫病。”
“为什么呢，”云桐低低问，“因为我穿越而发生的蝴蝶效应吗？楚霆还可以解释，可为什么他们想要原主死？我没来之前，原主不该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吗？”
原主十岁受封榆宁县主，进京谢恩，在京城害相思病，染了风寒。原剧情中楚云桐虽病重，但仍回了新遂，修养半年之久得以痊愈。而现实中原主直接病死了，这才有了云桐穿越来接盘。
云桐一直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毕竟从概率上来讲，无数个平行时空内，发生一起这样的意外事件不是不能理解。
但据巫医所述，现实中原主会病死，是因为她早早安排在队伍里的小药童换了药。至于为什么要安排人寻机暗害原主，巫医也不知道，她只是奉命办事而已。
这不是原著剧情，发生在她穿越以前，与蝴蝶效应也挨不上边。
系统不确定道：【意外？】
它对这个问题提出诊断，自动程序运算一遍，却报告没有异常。
“谢玉言为什么不是剧情人物？”系统亲自上阵盘点逻辑，云桐却没什么意外的样子，偏头望向客院方向，眼底晦暗难明，“你之前说，穿越之前的剧情点不可以被触发，对吗。”
“好像之前我就问过你，我是第一个穿越到这个世界的人吗？”
系统茫然：【我不知道。】
“我对这个世界人的一切感情，父母、弟弟、还有……真的是我自己产生的吗？”
一见钟情……云桐有些恹恹，她将桌上印玺抓到手里，转瞬松开丢到一边。
原主的剧情，别人的感情，都不是她的。
即使不能理解情感数据，但云桐现在心情很糟糕不必分析数据也知道，系统盯着跑起来的数据条，没有把尚不确定的事情说出来。
于是楚戈怀着满腔心事回来，对上和他心情一样糟糕的女儿。
云桐看着他掏出来的长颈酒瓶，嫌弃道：“榆宁私酒犯禁，买卖同罚，卖家按酒价十倍罚款，买家三倍，明天去县衙交钱。”
楚戈也嫌道：“你这样管天管地，也不怕底下人反了你。”
“反了我倒好，”云桐恹恹道，“换个地方待，省得在这儿水土不服。”带着个基建系统陪人谈情说爱，没劲透了。
楚戈不知她的深意，呵笑道：“北面六个县都给你了，随你换水土去。”
楚戈不想进屋，觉得憋闷，就在书房外的台阶坐下，云桐也坐，葛青送过茶和点心便带人远远退开。楚戈给自己倒酒，晃晃瓶底还剩些，往边上递去，被云桐冷漠拒绝：“不喝。”
楚戈没强求，嘟囔一句全倒进自己嘴里，似是喝闷酒无趣，他扭头与云桐说：“江州送了些蟹子，怕他们动手脚，就不给你送来了。秋蟹肥美，榆宁有吗，你去买些吃。”
“有几个稻田在养虾蟹，收成一般，没什么肉。”早前她拍脑袋想搞立体农业，然而实践起来离她想象的相去甚远，已经搁置在一边，等条件成熟再说。
“应该有河虾河蟹，我叫葛青去集市问问，等楚霆回来买些吃。”先前唐显把楚霆丢去私军里，但总将他关着也不是办法，于是决定再恐吓一番，塞进县衙里给唐显打下手。
发现了云桐也不知道的事情，好像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也不算失败透顶，楚戈有些高兴说道：“他不喜欢吃蟹，那小子先前嫌这些壳虫长相怪异，腥味也重。”
“他不是不喜欢，是母亲不喜欢他吃，”云桐不知他在高兴什么，看他一眼淡淡道，“他小时候患蛔虫病，得了异食的癖好，母亲以为是被我带坏，狠狠打罚了一顿。当时他不知道这是蛔虫病的症状，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哪怕后来知道了，也再不敢吃稍有些怪异的食物。”
只有在榆宁时他不必顾虑、猜忌顾夫人的看法，云桐不管，他就偷偷跟厨娘点菜，吃遍早市晚市的小摊。
楚戈稍有回升的心情又被打落谷底。
“当年霆儿的虫病，是那老妇故意染给他的。”
“是个意外，”云桐叹道，“本是想用巫术那些手段慢慢害人，谁知田庄卫生环境不好，一应规矩都不如家里，尤其是用水方面……最后没中毒，却得了最难缠的虫病。”虫病不能立死，于是又准备了重金属超标的治疗方法作为后手。
楚戈握着长颈酒瓶，用力到浑身打颤，酒瓶撞上台阶应声而碎，楚戈随之泄力，颓然垂下头：“……你当时的药，是哪里来的。”
他想知道长女在他们这对不争气的父母背后，到底做了多少事情，付出了多少代价。
云桐却不大想参与他的煽情，敷衍道：“药引在江州，来去就半个月，不当什么。”
药引就是剧情点，当时主线剧情还没开始，她跑去江州收割了大把支线剧情，勉强凑够数给楚霆兑了药。
也是那次去江州，云桐发现许多支线剧情都已经被触发甚至已经部分完成，让她第一次意识到，她可能不是第一个穿越到这个世界的人。审问巫医而得的发现，只是加深了这种可能性而已。
她所以为的，独属于她自己的人生剧情，可能并不如她所想。
https://www.lvsewx.com/books/50705/50705425/27920892.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lvsewx.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m.lvse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