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洪艳罗最后的杀招

铜壶漏刻的水刻已经指向了最后的箭标，洪艳罗依然没有出现在理彰堂，她丧失了最后的机会。

        启正青叹了口气，黄卷纸上只留下的是五十四名弟子的名字，而纸上名字消失的十八人人即将离开无相峰。他曾问过启盛平，为什么国教道场选拔弟子要如此严酷苛刻，就给了十五天的入门时间，哪怕是人间的道观也没有这般速成的道果。

        他记得启盛平的回答是修真界没有时间了。掌尊阙珊成曾和这个亲传弟子说的明白，当前天地的灵气五行属性严重失衡，水性属性正在暴涨，天地自然都在剧烈地变化着，而天谕局和昆仑墟的金石殿历经三百年却给不出原因。按照掌教的测算，天地动乱将会发生在他们这一代的身上。

        没有任何时间是可用来等待的。

        “新道法会通过你们这些落选的弟子带入各门各派，天下的能人志士并非只在国教道场，希望你们在山野林谷之中效仿我派始祖秦栗衍生出道法万千。”启正青是个出色的教习引导者，他在验视结束后，召集了落选的弟子们深深嘱咐道。

        启正青的一番话将这些人晦暗的眼睛再次明亮了起来。

        执事道童在他的身后清点着下面的人数，只有十六个人，尤四辰死了，洪艳罗仍然不见踪迹。

        蒲玉在山林中又蹦又跳，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这次是我自己通过的，我好厉害呀。”她双手合十，向上天祷告。“谢谢太子长琴大神保佑。”

        “你在说什么神？”白幽明支棱着耳朵。

        她放肆地笑着，连连摆手，惹得白幽明连连出言嘲讽。

        “要不是我眼疾手快，咱们就穿帮了。”方才在理彰堂上，两人一顿掩饰，才勉强在启正青面前遮掩了过去。他万万没想到，蒲玉怕他给的宝物只能使用一次机会，在验视灵光的时候，并没有握在手里，一心想要留给自己。更没有想到她竟然靠着在水下静念的笨功夫通过了玄牝之门的验视。

        他作为聪明人，是根本无法理解蒲玉的迟钝的，修真者理应察觉得到自身灵海的巨大变化，而蒲玉竟然可以毫无感觉。

        蒲玉才不管他说什么，只顾着兴奋地走着，她的心中无限欢喜，她终于可以不去陌衍白那里当道侍了。

        “你是在睡觉的时候修行的吗？”蒲玉笑问道，她白担心了他那么久，原来在他那里修得玄牝之门真的可以如此轻而易举。

        白幽明嗤笑了一声，一副不屑解释的样子。

        他望着手上的那枚圆珠，摩挲了一会，仿佛回想起什么珍贵的记忆。他没有向人解释的习惯，所以蒲玉并不知道他方才递给她的是一件多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正在这时，山林中惊起一片飞鸟。白幽明按住蒲玉，警惕地望着远处。

        “杀人了！救命啊！”夏云棠玩命狂奔，向他们跑来。他不顾白幽明冰冷的眼神，毫不客气地躲在蒲玉的后面，指着幽深的山林。“你们救我，有个穿着南蛮衣服的女子在那里做法杀人！”

        白幽明和蒲玉相互看了一眼，他说的是洪艳罗。

        在国教道场上，只有四个凡人，犹如鸡立鹤群，他们之间是互相留意的。在理彰堂前，他俩还在通过之后等了一会，直至执事道童宣布时间截止。

        她在山林深处做什么。

        暮色渐去，夜晚已经来临，山林中更添凉意，山风穿过夏云棠的身体，他大病初愈的身子不由打了一个寒战。他大力拍着两人的肩膀。“你们快去为本公子查看一番。”

        白幽明眼神中的杀机一闪而逝。

        他自顾自地拿出火镰，在地上抓着些枯草卷成团点燃了。蒲玉也乖觉地去寻些干木头和干树枝，让火燃得更旺一些。

        火堆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烟气窜上天空。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夏云棠怒吼道，但火堆带来的暖意还是让他不由地更往前靠近了一步。

        蒲玉望向夜空。“每晚这个时候，无相峰都有夜巡小队巡视整座山峰，看着时辰，他们很快就要经过这里了。”一连十几个昼夜，她在沉玉池的水中央静念，早就记住了他们巡视的时辰。

        “我叫你们去查看，你们推三阻四，根本不听我的调遣，我明天就去告上东隐宫，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皇族都感到恐惧的人，我们这样寂寂无名的修真者又怎么能靠前呢。”白幽明冷笑道。

        夏云棠被他抢白了一句，脸色极是不好看。“笑话，本公子不过是好心提醒你们，我一个人自然能对付得了。你们竟然和皇族顶嘴？”

        他话一说完，就见白幽明拉着蒲玉转身就走，他连声叫住。“皇室与国教道场签了协议，你们作为国教弟子应当遵照道场的规矩。掌事启盛平都不敢不听我的，我叫你们站住！”

        可是白幽明不为所动，仍是往前走。

        山林中突然传出一声鬼厉的哭声，然后有源源不断的灰白瘴气四散开来，夏云棠看着瘴气马上就要扑过来，着急喊劈了嗓子。“带上我……你们不能不管我的死活！”

        白幽明脚下不停，带着蒲玉和夏云棠在山林中穿梭。“火堆燃了那么久，却没有任何外界的动静。夜巡小队从没有迟延过巡视时间，理彰堂的钟鼓也没有发出声音，所以这片山林的情况不对劲……这片山林在外界消失了。”他看着树干的树冠方向，一直在向东走。

        夏云棠所说的东隐宫提醒了他。无相峰处于掌尊陌衍白的注视下，陌衍白会很快发现这其中的问题。他们只要足够安全，只要耐心等待，就会脱离困境。

        “那些灰白雾气有毒，我冷极了！”夏云棠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但奇怪的是他身上越发冰冷。他心中的恐惧到了无可复加的地步。

        蒲玉眨了眨眼睛，望向白幽明。她对毒物、刀剑伤害都很迟钝，她在等着白幽明的指示，自己要不要也要装出一副受冻的样子。

        白幽明抚摸着树干上凝结的水珠，小心地闻了闻，摇摇头。“盛传南疆蛊门不仅善于使出迷惑心智的蛊术，还能放出灰云瘴，足以使得山林草地更改样貌。”他望向山林深处，深感疑惑。“洪艳罗不去理彰堂验视灵光，却将看家法门用在这里。”

        他问夏云棠。“你看到她在杀人？”

        夏云棠抖抖索索地说道。“本公子闲来无聊在无相峰中游逛，听着林中的雀鸟叫得好听，便跟着进了林子。林子极大，我追着雀儿越走越远，突然远远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在逃，一个身着南蛮衣服的女人在追着他。她边追边说着什么，像是什么古怪的咒语，她念得大声，我却一句都听不懂……我没明白情况，那浑身是血的人见了我，向我跑来，那女人也看见了我，也跑向我……我便赶紧走了……”他最后那句“赶紧逃了”硬生生说成“赶紧走了”。

        但白幽明和蒲玉已经听明白了，那个受伤的人是想要向夏云棠求救，但谁想夏云棠二话不说就逃跑了。

        白幽明暗自揣度了一番。山下的出入口都有禁制，整个无相峰就只有国教弟子和昆仑墟的修真者，不会有外魔邪修的存在。那个受伤的人跑向夏云棠，那他应该是清楚夏云棠的身份。

        他越想越疑惑，不知是问蒲玉还是问自己。“难道世上还有一种可以掠夺玄牝之门的法门？”

        山林深处，洪艳罗手上拿着一把画满各种诡异符号的刀刃，对着那个浑身是血的人步步紧逼。

        那人失血过多，实在是跑不动了。他求恳道：“艳罗妹妹，理彰堂规定的时辰已到，你就算拿走我的血肉，也没办法通过验视了。你放过了我，我就当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说这话的人正是邵为，他跟洪艳罗夜夜欢好，享不尽的温柔滋味，谁想到这娇滴滴的女人扭头就变成了夜罗刹，想要取走他的性命。

        “那可不行，咱们被人撞见了。”洪艳罗咯咯笑了起来，想起夏云棠仓皇逃窜的样子，面上的寒意更重。灰云瘴可以阻断山林与外界的联系，若是没有人闯进来，这里发生的事情确实不会被人发现。

        她慢慢俯下身来，邵为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浑身发抖。“国教道场严禁内斗，再有夏云棠若是在此处消失，必定会有夜巡寻找，那时你也会没命的。”

        “你我欢好之时，你说的话语最为动听，赌咒发誓说什么至死不渝。天长地久太过长远，现在应誓最好不过了。”

        洪艳罗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邵哥哥，你那句话好让妹妹难过，你说没有一个修真者会把自己的法门传给他人。你既不给，我便只有自己来取了。”她跟邵为相处了十几天，原以为这个甜言蜜语的修真者可以引导她修出玄牝之门，却没想他行为卑鄙，只是贪恋她的身子一番扯谎而已。她苦苦修炼，而他指出的法门却将她引到了邪魔偏门。

        她发现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她嘲笑自己，竟然被这样低端的骗术骗到了。

        邵为身上的伤口到处都有蛊虫爬进爬出，原来不止是他算计了洪艳罗，洪艳罗也算计了他。

        “你这个蠢女人，玄牝之门是在灵海之上的灵念闪光，是物非物，所以才能牵连万物，调动天地灵气。你就是活吃了我，你也拿不走我的玄牝之门。”他恶狠狠地咒骂着。

        洪艳罗不理会他的咒骂，她嘴里默念着什么。她将刀刃缓慢向上，劈划着一些古怪的图案，她喃喃自语，似乎是想要祈求远古祖先的护佑。她的袖口中爬出更多的蛊虫，争先恐后地爬向邵为的身上。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邵为从没有任何一刻比此时更能体会到这个。他眼睁睁地看着她举行着献祭的仪式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是往生蛊。”洪艳罗想要让邵为死得明白。

        这是南疆最神秘莫测的一种蛊术。整个南疆也只有洪艳罗这样的蛊王后人才能施展，它释放一种珍贵的蛊虫，可以将两个男女的血液骨肉进行交换，生一个，死一个。

        这是洪艳罗最后的杀招，是她的家学渊源给出的最后一种解决方案。她将家族积累了近千年的蛊虫全部释放出来，破釜沉舟，赌上了一切。

        启正青的话语安慰不了所有人，有些人注定是拿着一切去赌修行之路的，没有任何退路。

        “情郎，我原也无需这么狠……”洪艳罗眼神疯狂，但摸向他的脸庞却极是温柔。邵为极想躲开她的双手，但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他神志渐渐模糊，就连身上无数虫子撕咬之痛也感觉不到了。就在他的灵识即将沉沦的最后一刻，他心中涌出无限的懊悔，他万万想不到自己身为普罗山的亲传弟子竟然被一介凡人逼到了如此境地。

        洪艳罗将手上画满符号的刀刃向他周身关窍插去，一片红色的雾气顿时蔓延四周。

        在山林的另一侧，夏云棠突然晕了过去，使得在一边的蒲玉吓了一跳。

        白幽明摸了一下他的脉搏。“他之前得了风寒，这里太冷了，他身体受不住晕过去了。”他望向蒲玉，笑着说。“咱们应该在这里杀了他。我们是因为暗杀皇室子弟而存在的，此时此刻正是上天给的绝好机会。”他指的是青社，他在国教道场蛰伏却没想还有皇室子弟送上门来。

        夏云棠一动不动。

        白幽明上前踢了他两脚，见他果真晕了，眼神闪过一丝疑惑。他俯下身子，再次去摸他的颈部动脉。

        这时，山林中的雾气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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