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修行是困窘的

直至夕阳西下，蒲玉前后试了几百次运转丹田，都找不到突破的灵感。

        她托着腮，望着山间缥缈的云霞，陷入了沉思。她此次来到人间，本身是冲着向青华帝君报恩而来，后来为了顺利来到人间，太子长琴大神抢了入世的名额给她，也顺带着增加了祸国的艰巨任务。她身上有了太子长琴大神赐予的灵力，不会轻易遭遇死亡，但也阻碍了她接连失败，提前返回天庭的可能。

        她此行不计时间，唯有硬耗这一条路可走。

        为了强大自己，她报名升仙大会，进入国教道场，却意外地发现是陌衍白教授他们，她与任务目标的距离突然近在咫尺。她遇见白幽明，两人结成了灭国团队，虽然灭国大计多得指望着白幽明筹谋，但也可以说她正走在推进的道路上，所以她好像……正在努力做任务？

        她是天选之人啊！

        “你就没有发现我身上的特别之处吗？”蒲玉向白幽明喊道。

        “没有。”白幽明又回到蕉叶处躺着。

        蒲玉抱腿而坐，郁闷地摩挲着肩膀。她曾是无极海的一株蒲草，得青华帝君的灌溉而化为人形，成为千年前唯一一个可以一步登天的草头仙。她的仙缘可谓千年难得一见，怎么下凡而来却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体格和资质，没有任何特别。

        她垂头丧气地低下头。“我哪怕现身是个妖灵呢，也比此时有能耐些。”

        九天之上的仙界仿佛是完全隔绝的存在。她从银曦城一路走来，只是见到世人求神拜佛，却从没有看见神佛回应。回想她此前的三生三世，也没有仙界来人直接干预，即使太子长琴大神也只是徒劳地看着她的失败。

        她此行单枪匹马，然后……结识了一个“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同路人。

        蒲玉歪着头，看着白幽明安然的模样，又不禁叹了口气。他运筹帷幄的样子，比自己更像天选之人。

        她坐了半晌，站起身来，突然听得白幽明在身后阴阳怪气道。“参悟在修行人看来最为私密，你若是想要去林子外边乱钻乱看，会被当做起了贼心，挨上一顿毒打的。”

        “我只是要去转转，认真想想功法的事情。”

        蒲玉负气说道，把“认真”二字咬的极重。赌约是白幽明应下的，却什么忙都不肯帮，并且对她一点抱歉的想法都没有。要知道她一旦输了，就直接离开国教道场，永断道缘了。

        白幽明望着她的背影。他说谎了，她很特别，因为王乱和大先知都看重她。王乱在升仙大会上神秘出现又消失，成功躲开了大修士和千牛卫的重重追查，堪称不可思议。他与他们二人同行之时，对蒲玉很是亲善。如今他已晓得王乱和自己都是为救贺兰逸深而来，那么王乱对蒲玉的亲近必有目的。

        王乱是谁？蒲玉对王乱有什么意义吗？大先知为什么会在胜天棋局的入口主动提示破局的关键？

        白幽明感到无奈，蒲玉还曾关心地讯问他王乱是否真的安然无恙。蒲玉单纯的犹如一汪清泉，使人一眼看到底，却偏偏在她这里没有任何答案。

        陈泽生和洪艳罗站在山峰处，俯视整座山峰。

        国教道场的规矩很宽松，给予国教弟子方便，除了在规定时间集中研习道法的要求外，国教弟子皆可凭着腰间玉牌前往山中各处查阅道籍，烧炼丹药或者挑选法器。但它的规矩又很严苛，教习师兄俞瀚海说要众人在半月之内悟得到玄牝之门的法门。若超过半个月有弟子不得其法就要遣回原籍。出身修真门派的国教弟子如临大敌，他们已经被废除了全身的修为，根本没有回头路可走。他们不敢浪费一时一刻，从理彰堂出来就纷纷找僻静处打坐，以求感悟。至于郦俊英、万泉等人挑衅蒲玉的做法，应当是被原来自家的门派长老授意过。他们太想争取名额了，为以后自家门派的生死存亡多博有一丝生机。

        陈泽生俯视着山下，无相峰不愧是人间仙境，翠藓堆蓝，白云扶玉，峰林中有寿鹿仙狐，山树上有灵禽玄鹤。一旁的洪艳罗赞叹陌掌尊的道法高深，搬山不仅不费功夫，连这无相峰的山脉竟像是天生盘踞在此似的。

        陈泽生从袍袖中取出一支骨笛。这骨笛由仙鹤的腿骨制成，表面油黄光滑，是一件经年的古物。他放在嘴边轻轻吹了起来，笛声悠扬清越，又慢慢的寂静无声。

        洪艳罗有些疑惑，为何吹着吹着竟没有声音了。她看着陈泽生，发现陈泽生的鬓角不住流下汗水，他的嘴唇越来越白，似乎他吹出无声的笛音更为艰难。不多时，山下传来松涛阵阵，一只仙鹤直冲云霄，飞来了山顶。仙鹤在陈泽生的头顶飞过，发出清脆的叫声。同时从山下涌上了一阵山风，陈泽生闭着眼睛伸出五指，让风从他的指尖划过。

        不多时，陈泽生睁开了眼睛。“千机墨的谢华语领着几个师弟师妹去了丹房，云梦泽的琼宇山等人在瀑布水潭打坐，普罗山的楚契等人去了炼器房，出身修真门派的国教弟子都依着之前门派的优势特点来感悟玄牝之门，其他小门小派的人也多是如此……”这骨笛名为鹤风笛，当持笛人吹起无声之音，将周围鹤类所看所感化为山风，持笛人以此为媒介感应山川万物，助于悟道修行。陈泽生出身于人间道观，也就是俗称的“子孙庙”，世世代代师徒相传，从先祖那里传下来几件奇物和秘术，虽没有因此进入修真境界，却使得陈泽生在这次升仙大会上脱颖而出。

        但陈泽生毕竟是凡人，鹤风笛的使用受到了极大限制，感应的范围较小，也只会维持一刻钟的时长。

        洪艳罗眼底显出失望之色。“怎么弄，我们又不懂这些。”修真门派数百年积攒下来的底蕴和凡人毕竟不同，国教道场整齐划一的做法实际并不公平，他们和修真出身的国教弟子之间有一道天然的鸿沟。他俩人在悟道方面如何能赶超他们，所以一开始就在想有没有捷径可走。

        “白幽明在做什么？”

        “在树下睡觉。”陈泽生没好气地说。“那个叫蒲玉的在他附近溜达。”在国教道场只有他们寥寥几个凡人，却是一盘捏不起来的散沙。昨夜白幽明所说的讥讽之语犹在耳边，句句惊心，但今日看到他慵懒偷闲的模样，实在令人愤懑。

        他就那么有把握？

        洪艳罗啐了一口。

        “洪家姐姐的看家本事呢。”他叫洪艳罗很是亲切。通过升仙大会后，他们就以姐弟相称，阿姐阿弟的喊着很是亲切。

        洪艳罗摆弄着她的银色耳珰。“我生在南疆，只会蛊术，阿爷阿爹又没教过这些天书，施展不来。”她虽是少妇装扮，但眼波流转极为动人心魄，使得陈泽生脸上一红。

        她见陈泽生的样子，笑了一声。“姐姐全靠阿弟你帮忙了。”但她的眼角却往下瞄，在确认陈泽生所说的那些人的修行位置。

        陈泽生不想让眼前的美人失望，思索了片刻，拍拍胸脯说。“咱们去书库，新道术又不是凭空造出来的，万千道藏中必有机缘。”国教道场的书库必定搜罗了修真门派的珍贵道藏书籍，寻章摘句地去找陌掌尊所讲道法的出处，定会有收获。他对自己翻书的功底很有信心。

        洪艳罗应声说好，但心中却嫌弃了他，这实在是书呆子的做法。她思忖着如何摆脱了陈泽生，去找那些垂涎美色的修真派弟子那里碰碰运气。

        无相峰的山后，有一个小湖，名为沉玉池，一弯汪汪的碧水，独有几株独自生长的野荷。风景差了一些，鲜有人来。蒲玉背着手，绕着沉玉池转了一圈又一圈。

        偶尔有国教道场的守山巡卫低空飞过这片区域，由于昨夜里夜巡守卫发现蒲玉晕倒的事情，所以巡山卫格外也注意她，但远远看见蒲玉或站、或走、或蹲的窘态，免不得露出看热闹的笑意。

        “她就是最后一名？”

        “哪有修行是靠两只腿脚参悟的？”

        陌掌尊有令，国教弟子修行自由，领悟皆看个人心性，他们并不接触这些国教弟子，只是严密看守无相峰的各个出入口，勿使得外人擅自闯入。今日傍晚，他们看守得更仔细些，据执事师兄说，皇族已将一位宗室弟子送来了。

        在沉玉池边，蒲玉任凭怎么折腾也还是想不出来玄机诀窍，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上身下，头脚倒竖，竖蜻蜓似的走了几步。

        就算颠倒世界来看，她的浑身上下也实在找不出一个叫做玄牝之门的地方。

        她的第一世是番邦公主，第二世是商家孤女，第三世甚至是个乡野村姑。三生三世的人生阅历好像只是白云苍狗，白白度过，根本没有启迪她的灵智。她懊恼至极，她能立即承认自己是个蠢人，可是承认自己是蠢人后，问题仍然在那里，并没有得到解决。

        “何人，在这里杂耍游戏？”

        蒲玉听有人唤她，吓得摔倒在地。

        一个身穿绫罗的贵公子从树丛里从容走出，他左右看看，发现这里除了蒲玉，并没有其他人。他生的丰神潇洒、器宇轩昂，举手投足颇有气派，正打量着她。

        她腾的就脸红了，立即爬起来，嗫嚅地不肯说话，心说为何在这偏僻之处还有人来。她实在不愿把“蒲玉”二字再说出口，若自己竟然想着要倒立修习的事情传到那些打赌之人的耳里，估计要笑死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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