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玄牝之门

无相峰上，先钟后鼓称之为“开静”。

        理彰堂上气氛尤为凝重。启盛平站在台阶上，凝视着众人，谢华语等其他三派弟子不知昆仑墟的规矩，而昆仑墟本身入选了的国教弟子却很纳罕，启盛平动怒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对师门犯下大不敬之过错。

        可今日才是第一天啊。

        蒲玉匆匆跑来，启盛平又不免再瞪了她一眼。整个理彰堂都是他发怒呵斥的声音。“世俗帮派还立有同门不内斗的规矩，仅过了一夜而已，你们中就有人行不道之举，竟要在无相峰上残害同门性命。国教道场道律严明，凡入国教道场者即为同宗同门，此前恩仇皆销于无，倘若再发现有妄动杀机者，断其道基，清出门户！”他的声音如隐隐雷动，震慑全场。

        众人相互看看，不敢相信昨夜竟然有人敢在昆仑墟的眼皮子底下动手，心生无数疑问。在启盛平冷冷的注视下，楚契垂下眼帘，没有直视他犀利的眼神……蒲玉在队列中一动不动，装做没事发生，白幽明瞟了她一眼，露出了然的笑意。

        ……

        尽管前面有了这场训斥，穿着白色道袍的国教弟子们仍然不免内心的激动，期待接下来陌衍白登坛高坐，开讲大道。

        国教道场讲授的新道术会是什么？他们习得之后能晋升到什么境界？这不只是修真界对新一代修真弟子的深切祈望，也是他们自身最热烈的期盼。他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们需要足够的获得。

        陌衍白从侧殿缓步进来，登上法座。大堂内鸦雀无声，众人屏气凝神，聚精会神地听他授课。

        “物之大者无若天地，然而亦有所尽也。

        天之大，阴阳尽之矣；

        地之大，刚柔尽之矣。

        阴阳尽而四时成焉，刚柔尽而四维成焉。

        夫四时四维者，天地至大之谓也，凡言大者，无得而过之也。

        亦未始以大为自得，故能成其大，岂不谓至伟至伟者欤？

        天生于动者也，地生于静者也，

        一动一静交，而天地之道尽之矣。

        动之始则阳生焉，动之极则阴生焉，

        一阴一阳交而天之用尽之矣；

        静之始则柔生焉，静之极则刚生焉，

        一柔一刚交而地之用尽之矣。

        动之大者谓之太阳，动之小者谓之少阳；

        静之大者谓之太阴，静之小者谓之少阴……”

        陌衍白说的道法玄幻奥妙，所言万字妙演幽深大道，精微天地玄光，言语如卷皈诚理，指引无生了性玄，恍惚间理彰堂上天花乱坠，明映五般光彩。

        ……

        蒲玉在阶下越听越是不懂，直到陌衍白讲完，她仍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她恍惚了一下，陌衍白已经走下了宝座。她吃惊地站起来，身旁的众人表现的或意犹未尽，或回味无穷，竟是离开了理彰堂，各自领悟研习去了。

        就走了？都走了？陌衍白难道不解释这都是什么意思，这应该怎么修炼？看着人们都往外走，蒲玉慌了。

        “当时升仙大会的第三道山门无作门考的是记性和悟性。但凡过去的人都有过耳即诵的能力。”白幽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身后。“你不要说自己没记住。”

        蒲玉深受打击，她垂着头，不止没记住，她连听懂都没听懂。

        白幽明瞧着她的窘迫，发笑道。“你怎么不问我为啥昨夜打晕了你。”

        蒲玉瞪了他一眼。她只是迟钝了些，并不是痴傻。她昨天遭遇了一次刺杀，如果没有昆仑墟方面出面干涉，那个凶手会再次向她动手的，她的不死之身被谁发现都会是个糟糕的事情。

        “你可以提前和我商量的，至少……”蒲玉小声抗议道，至少她见到陌衍白能有个心理准备，这样她就不会惊慌失措，被扣一个“冒犯师长”的罪名。昨晚她虽服食了止痛的丸药，但也被启盛平罚抄一百遍道规。赶在天明前她才算将将完成，跑来了理彰堂，右手都要写残废了。

        白幽明看着她。“在升仙大会上，楚契很早就认出你就是解救王犀的人，动了杀念。他在胜天棋局的圆镜上用传音玉牌给普罗山的修士传递信息，修真者都不会杀人，他脸上的神情出卖了自己。”他很早就注意到了楚契的异样。“敢在昆仑墟的圆镜上动手脚，普罗山肯定有秘不示人的手段。你的体质是否真的能受得起修真秘术，我判断不来。”他没有蒲玉想象的那么淡定，看到挚友惨死之后他竟来不及细想这其中的端倪。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时辰。

        蒲玉呆呆地看着他，比起这个人，她的脑子更像是猪脑子。当时楚契在一丈之外祭起飞剑，她被一剑穿胸，她却连楚契的样子都没有瞧得仔细。她恍然无知地和这个人一同参加升仙大会，一同胜出进入国教道场，甚至方才还一起坐下听陌衍白讲解大道。

        她的后背有了一道毛骨悚然的感觉。

        白幽明淡然一笑。“看来你虽然一无所知，却也没有在昆仑墟的执事弟子面前供出我，确实是信任我啊。”他好像很嫌弃蒲玉，又觉得这是身为合伙人的基本默契，一切理所当然。“提前说，你可装的不像。”他摸了一下蒲玉的脉搏，再次确认她的身体是否如常。

        “那他发现你了吗？他是不是还会害你？”蒲玉后知后觉，紧张地去找楚契的踪迹，她看见楚契在远处看着他们这边的动静，见她望过来又立马转过身去

        白幽明冷笑道。“在昆仑墟掌尊的注视下，我敢，他敢吗。”他和楚契第一次打照面就能废了他的修为，他不介意以后再废一次。

        在升仙大会上，元辞将军最后的解释很是遮掩，却也透露了一个消息。长安青门已经深受重创，贺兰逸深是青门副门主的秘密，被皇家得知，白幽明目前的处境极度危险。可不知为何，白幽明毫不介意与蒲玉亲近，也根本不担心自己有没有可能会被她出卖。

        他想着贺兰逸深的惨死，心中无比黯然，简单地向蒲玉宣布。“咱们的灭国团队要在国教道场蛰伏一阵子了。”

        陌衍白在教授课业结束后，就离开了理彰堂。启盛平紧跟其后，与陌掌尊禀报无相峰开辟的道场、静室等修缮情况，国教弟子可以自找去处研习修行。

        陌掌尊回一句知道了。

        启盛平又说长安皇室有了动静，今日就派送宗室子弟上山来。

        陌掌尊再回一句知道了。

        启盛平被他这三个字压的哑口无言。他师从阙珊成，习惯了自家师尊的念叨，跟陌掌尊一处待着，总觉得是在和虚无对话。陌掌尊只对道法抱有兴趣，国教道场的种种事务全都放权给他，由他带着昆仑墟三百弟子自行处置，使得启盛平不胜惶恐，总要事无巨细地向他汇报。

        “你手上是什么？”

        启盛平精神一振，连忙说道。“这是昨夜那个受伤女弟子写的道规，她妄称掌尊名讳，按昆仑墟或是任何一个道派的规矩，都应受罚。弟子念在她是初犯……”他正要多说几句，陌衍白从他的手上抽走了一张。

        “知道了。”他细看了纸上的字迹，然后收在袖中离开了。

        启盛平呆若木鸡，他回去的路上抓着师弟就问。“这纸上的字好看呢？”

        在密林中，蒲玉寻了一处空地磕磕巴巴地背着。“物之大者无若天地，然而亦有所尽也。天之大……什么阴阳”她顺不下来，又完全体会不出是什么含义，急得抓耳挠腮。白幽明躲在树下偷凉，大大的蕉叶遮住了他的脸，似乎已经沉沉睡去，并不管她背的颠三倒四。

        “物之大者无若天地……”好吧，这一遍，她忘得更干净了。按照教习师兄所说，道法功诀是新道术的总纲，它是修炼玄牝之门的道基所在。“谷神之动静，即玄牝之门也。这个门在人身为四大不着之处，天地之正中，虚悬一穴，开阖有时，动静自然，号之曰玄关一窍，又号之曰众妙之门。”教习师兄说得和升仙大会前王乱在摆摊时说的一样，只有找到玄牝之门，才能窥探到新道术的道径。

        “哈哈哈哈！”刺耳的笑声从密林深处响了起来。“就这样的资质，居然通过升仙大会！真是笑掉大牙！”

        “瞧瞧她的样子，世间都是这样的白痴吗，我辈为何要与她这样的人同在一处？”

        这声音听上去是来自修真界的国教弟子，他们是谁？似乎并不重要，蒲玉吐了口浊气，这样的嘲讽她都习惯了，无论是九天之上还是失败的三生三世，没有人瞧得上她。

        她轻轻地嘀咕着。“那你们的牙全都笑掉好了。”躲在树底下的白幽明笑出了声。

        “你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着急？还有心思睡觉。”蒲玉有点懊恼。

        白幽明悠长地说了一句。“这很难吗？”

        他的反应给了蒲玉又一个暴击，她的心情更低落了，外边的嘲笑声始终没有停止。

        白幽明听烦了，站起身来，他走向蒲玉所处的空地，向密林发出声音的地方喝去。“你们的资质就好吗？要跑来这里狺狺狂吠，自以为是。”

        “小子，你说什么！”

        “玄牝之门，诸位找见了吗？都还没有入道，一个个沾沾自喜，自抬身价，世间的白痴确实不少。”白幽明的嘲讽功夫一流。

        “你骂谁是白痴！第一天听得道经，你难道入道了吗？”丛林里出来几个国教弟子，郦俊英、万泉等人出身修真小门派，但在升仙大会上的排名取中，名次远在蒲玉之上。他们见是白幽明出来说话，愣了一下。他们没有想到，排名第三的白幽明居然替蒲玉出头。

        “那就打个赌好了。若蒲玉与你们比，她不是最后一个悟得的玄牝之门，你们以后见到她，就要乖乖唤她一句小姑奶奶。敢不敢？”白幽明哪里是出头，他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在旁的蒲玉吓得连连摇手。

        白幽明见他们有些犹豫，没有马上答话，一脸不屑。“不敢应战？那就把方才那些狗叫吃回肚子里，夹着尾巴滚开！”

        白幽明挑衅的话比那些人恶劣十倍，蒲玉一脸绝望，连与他们说道。“我不想和你们打赌，你们方才说什么我也没有听见……”

        修真者群情激奋，没有人听蒲玉的解释。他们相互看了一眼，由郦俊英站了出来，对白幽明喊话。“早上你也听见了，昆仑墟禁止国教弟子内斗，我们私下赌这一场，蒲玉若是输了，即刻主动离开国教道场！生死无悔！”

        白幽明眯着眼睛，似乎想到了在升仙大会那些落榜的修真派弟子。

        他嘴角一弯。“你们想替那些废掉灵根的师兄弟再搏一搏？好呀！”他爽快答应了，说话间将蒲玉的嘴捂住，让她不许说拒绝。蒲玉急的上下摆手，她不要应下这个赌约，千难万险下才踏上的修行之路，她凭什么要打赌离开国教道场，谁稀罕他们叫自己小姑奶奶。

        她不情愿的表情，落在众人眼里，没有人在乎。

        这些人走了之后，白幽明对蒲玉笑道。“我把牛皮吹出去了，接着就看你了。”

        “土匪也没有你这么不讲理吧！你为什么要替我决定？我是最后一名，怎么争得过。”蒲玉抱着头，蹲在地上。

        “你不拿出实力证明自己，他们就会一直找你麻烦。”白幽明没有任何悔意。“我只是在帮你下决心而已。”

        “答应的那么爽快，你会教我吗？”蒲玉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白幽明正色道：“玄牝之门是道基所在，非得口传心授才知真意。各人各有的道修，各有各的机缘，我若教你，你不仅不得其法，反而会误入歧途。你须得自行领悟才是。”

        蒲玉半天没有话说，硬憋出一句。“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白幽明笑呵呵道。“算了算了，我心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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