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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诸先生


镇国公主府上,一个玄衣的中年男子由两个宫女提灯带路引至庵堂。他面目清俊,走路恣意潇洒,双手拢在袖中,眼睛半合半闭,神情总是带着几分心不在焉。他的来历身份很神秘,虽然入公主府为幕僚,公主却以大礼相待,机密事宜都过他的手,尊称他为“诸先生”。

        他是被公主叫过去议事的。

        镇国公主本名叫夏徵,是先皇最宠爱的妹妹,也是现任皇帝的姑母,这座显赫的公主府便是由皇宫大内奉旨监造,处处雕梁画栋,脊檩点金,最为富丽堂皇。她虽然年近三十,却生的国色天香,容貌绝美。当年公主下嫁,先皇陪送了十里金辇百里红妆,震烁黎祝王朝。但她许配的这位驸马十分命短,婚后仅仅两三年就病死了,后来公主一直寡居长安,居住在这座公主府,在十年间见证了朝代更迭的风云变化,也向世人显示了她不逊于男儿的政治才华。她和皇帝夏逾的关系十分亲善,在夏逾还是皇子的时候就为他保驾护航,夏逾即位后敕封她为镇国公主,对她政治实力表示尊重。

        庵堂中铺挂着金纹龙须草帘,地上的九转紫铜香炉点着一柱龙涎香。从国教道场归来的公主正在庵堂打坐,见诸先生进来睁开双眼。诸先生先向公主道贺国教道场此行顺利。

        “本宫递入宫中的奏事折,皇帝批回来了,他没有选我们推上去的人,挑了一个远支宗室进入国教道场,名为夏云棠。”夏徵身着九重纱衣,星眸幽邃,极力回忆着。“他确实是在王室宗谱里,今年十八岁,但本宫没见过他,对他没有任何印象。本宫推测不出皇帝为什么会选一个冷落的宗室子弟……”

        诸先生:“我们推上去的人皆为王族俊秀之才,皇帝不选,只怕已经对公主起了忌惮,觉得这些人不会对他忠心。”

        镇国公主沉吟了一会,叫来玄铃子首领。“去查查夏云棠,本宫要今夜知道所有关于他的信息。”玄铃子首领名为黄承福,长了一张死人脸,脸上阴沉的没有任何表情。他看了一眼诸先生,立时领命下去。

        诸先生深深鞠躬行礼道。“公主殿下,您要早做决断。如今第一个天兆已经显世,正在等待真正的女主降临,公主天人之姿,又拥有无人可及的才华智慧,放眼整个黎祝王朝都是绝无仅有的人物。要知道您的身份本就可以坐在天下最尊贵的位置上……”诸先生劝谏道。“您总说不忍去夺同宗基业,屈己待人,但天兆已出,民间谣言四起,皇帝又生性多疑,猜忌心极重,又怎知他有一日不会同室操戈,自相鱼肉呢?”

        镇国公主突然想起贺兰逸深在国教道场写下的五个字。

        诸先生警醒她道:“帝后情深意重又如何,贺兰胜雪一死,贺兰氏就被灭了满门,公主殿下,前车之辙,实为后车之鉴啊!”他拜伏在地上。

        镇国公主脸色一变,随后微微笑道。“诸先生吓到我了,夺得帝位九死一生,一旦事败就要人头落地,落得万世骂名。诸先生方才的话我是有些不信的,您赞我美貌,却从不看我,您说我聪慧,可我的事情明明是您在操持。这样看来绝无仅有的人物应是诸先生。”

        诸先生听到公主突然不再自称本宫,并款款走向他。

        “诸某感殿下识人之明,真心追随殿下,愿立从龙之功,效鞍马之劳……”在他们极近的距离间,他低着头就能闻到公主纱衣上的悠然香气,瞬时面红耳赤。

        公主放过了他的窘态,转过身去看向香炉上的袅袅青烟,含笑道:“那我就更不敢信了。公主府能够招纳到天下俊杰,世外高人,是因为我能给他们需要的名利财色。我很是眼拙,一直看不出诸先生想要什么。”

        无相峰常年云雾缭绕,远隔俗尘,它被陌衍白搬来长安近处,山中幽静未有减损半分。由于建立昆仑墟的秦粟仙人原为尘世的道人,昆仑山上多沿用道观、洞天的称谓。无相峰为三十三主峰之一,山顶坐落几处宫殿,居中便是主宫的无相道宫,理彰堂就在里面;东有鼓楼,西有钟楼,即为晨钟暮鼓的说法,山后按照两级八卦的方位,余有二十四道院,丹房、药室、书库、静舍等应有尽有。

        白幽明在房间里打晕蒲玉,摸了摸她的额头,叹了口气,然后将她悄悄扛起,把门带上。他在黑暗处分辨着方向,轻轻迈步,向陌衍白的寝宫走去。

        他抱着蒲玉,轻脚走过山中小路,他听得先是击鼓又是击钟的声音,抬头看到皎洁的明月,算了算日子,嘀咕了一句“六月十四?昆仑墟果然到处都是道家的规矩。”。晚上道教要先击鼓后再击钟,称之为“止静”,即停止一天之活动复归于宁静。三十、十四晚止静用的是大钟大鼓,且先慢后紧,称之为“止大静”。

        然后他数着步子,眺望着远处东隐宫的灯火,将蒲玉放倒至路上,摸了一下她的脉搏,小声记数。片刻,他迅速离开了那里。

        一盏茶的功夫,无相峰两个夜巡卫低空飞行此处,他们看向蒲玉倒下的地方,手指拈住法诀。“谁在哪里?升仙大会已毕,无相峰为国教要地,闲杂人等不可留在山中!”

        蒲玉自然一动不动。

        夜巡卫小心翼翼地靠近,将蒲玉的身子翻了过来。

        “她不是那个七十二吗?怎么躺在这里了。”蒲玉是资质平平的,但由于她特别的资质平平,以至于每每将将过关,使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他们粗暴地晃动她的胳膊。“醒醒!醒醒!”

        蒲玉依然不动。

        夜巡卫摸了她的脖颈,相视了一眼。“去找盛平师兄来!”

        ……一盏茶之后,启盛平匆匆往东隐宫而来,向陌衍白禀告。“国教弟子蒲玉在东隐宫外昏迷不醒,弟子试过法咒道丹都无法唤醒,她的脉搏竟是将死之人的脉象。别的擅长医术的师兄弟也看不出是什么病症。”

        启盛平不自觉的望了桌案上一眼。陌掌尊正在下棋,他连忙转过头,生怕大修士的棋局高深,自己法力微小,看入迷了有碍道行。他隐隐感觉陌掌尊是将胜天棋局变化成日常的棋盘大小,在复盘国教考试的第三关。

        又是蒲玉,陌衍白低头看了一眼胜天棋局。“本尊随你去看看。”

        “醒了,醒了!还是掌尊有办法!”她听见有人说话。

        迷迷糊糊之中,蒲玉感觉有人在轻轻触摸她的耳垂。她觉得痒,轻轻去找那人的手。

        谁想那人的手被她抓住,竟停住没有动。

        这是谁的手?她猛地睁开了眼。

        “陌衍白!”她大惊失色,一瞬间就想要夺路而逃。这种害怕是发自内心的,连伪装都做不出来。她竟然在做噩梦,陌衍白离得太近了,这个噩梦太可怕了。

        ……

        这梦里,陌衍白的表情还是冷漠的,而身边的掌事弟子启盛平的神色极是怪异。

        “大胆!”启盛平喝了一声。

        她的意识瞬时清醒,她不是在做梦。她在哪里?她居然看见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宫殿,陌衍白和启盛平就在她的身旁。她的脸色刷的就变了,她方才抓住的那只手竟是陌衍白的手!

        “弟子蒲玉冒犯掌尊,请掌尊责罚。”她吓得把他的手赶紧撒开,颤抖着半跪行礼。

        陌衍白看向她。“你为何要晕倒在东隐宫的路上?”

        她心中愤愤地说你在这儿,怎么可能来。明明是白幽明拿木头栓子将自己打晕丢过来的。可是白幽明他……

        “掌尊在问你话!”启盛平的声音很是严厉。

        “我身上不舒服,我原想要在山上走走透气,我不识路就迷路了,再然后就晕倒了。”蒲玉低着头。

        启盛平立刻觉得胜天棋局选她是第七十二名,实在没有道理,她完全可以落第的。哪怕是最后一名,也不应该迷路,或者用迷路的话语蒙骗人。无相峰的守山巡卫并没有发现她是如何在斋舍离开的,而发现她时她早已晕倒在路上了,这其中明明有空白的时间。

        “何时不舒服的?”陌衍白的话语里似乎有着一丝耐心,启盛平觉得自己的耳朵可能是听错了。

        “二更天。”蒲玉也没想到他会追问,想了一会,回答的是白幽明将自己打晕的时辰。她还在想,要怎么编不舒服的感觉是什么。就见陌衍白已经有了动作,在在虚空画了一道符,指向她的额前,所发出的柔和白光,遍照全身。

        飘洒的白光中,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有着什么在脱离血肉,却并没有让她产生痛觉。她迷茫地看着陌衍白,他在治疗自己?这是蒲玉返回人间后离陌衍白最近的一次。她作为俞蕊珠的时候,曾经对这人无限倾慕,偷偷在心里描画了他的眉眼无数遍。因为在身为魔宫妖女的那一世,陌衍白接近自己另有目的,他虽然为人清冷,但眉眼间总还有一丝浅淡的笑容。如今再次凑近瞧他,他的眉眼依旧,却已然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犹如终年不化的冰冷雪山,没有一丝一毫人的气息。

        “啊!”她体会的早了,巨大的疼痛袭来,她疼得在地上打起滚来。陌衍白发现自己在扯谎了?她连辩驳、求饶的力气都没有,那样激烈的疼痛瞬时爬满全身,比白幽明试药的所有毒药都还要再疼一些。她欲哭无泪,陌衍白与前一世的俞蕊珠相处,在表达了些许善意下,她都落得在身死之日万念俱灰的下场。如今的陌衍白冷心冷面更胜从前,看来此般便是日后悲惨结局的写照了。

        她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陌衍白侧头,绕开洒落的白光,仔细端详这个凡间的女子。蒲玉有许多怪异之处,比如说在胜天棋局中,天地灵气妄图灭杀她,但器灵却突然不受控制出现,为她指点通关。换种说法,昆仑墟的胜天棋局只认定了她这一人。他之后多次复盘,升仙大会的种种异常之处,全都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需要深入观察一下这个平平凡凡的女子,直到她露出马脚。

        至于她为什么直呼自己的姓名,看向自己的眼神为何复杂,陌衍白则不会在意。

        在蒲玉沉重又痛苦的呼吸声中,陌衍白的手中凝聚出一根长长细细的针,此针非木非金,由灵气凝结成实体,久久不散。

        启盛平呆住了。“她混过三关,是因为有人给她种了这东西?”他和周遭的其他人看法一样,蒲玉能进国教道场疑点重重。

        “胜天棋局做不得假,她应是通过后被种下了法器,那人想让她在四个时辰之内死得无声无息。”陌衍白将这根奇异的长针收进袖中。

        蒲玉明白过来了,陌衍白竟然是在给她拔毒,她一点感谢的想法都没有,本来是不痛的,这么治却痛得要死。余痛在她的身体不断扩散,她最后疼得连肺里的气息都呼不出来。

        陌衍白并不是医师,那根风蜂针完全是直接从蒲玉的灵海生生剥离出来的。

        “你找些丹药予她止痛,明日告诫所有人,国教弟子之间动杀机者不可留。”或许蒲玉的表情太过惨烈,陌衍白最后终是嘱咐了一句。

        他走的时候瞧了一眼蒲玉,她的眼神竟很是欢喜,仿佛他一走,精神都好了许多。

        他的身形不由一滞。

        启盛平蹲在她旁边。瞧着她委顿的模样有些不忍,从怀里取出丹瓶,但又突然顿住。

        “无论处于何地,身为弟子,应当尊师重道,对吧。”

        蒲玉见启盛平脸色阴沉,茫然地点点头。出身修真门派的国教弟子们说启盛平温良厚道,是年轻修真者里极受好评的一位,但只有一点,他为人死板,在礼法上不知变通。若是谁不小心触到了他的逆鳞,他可是记死仇的。

        “掌尊的名讳也是你叫的吗!好大的胆子!第一日就离经叛道,不守规矩!”性情温和的启盛平厉声喝道。

        蒲玉不敢出声申辩,她捣蒜似的认错。她有俞蕊珠的全部记忆,她身为俞蕊珠的时候,叫过无数遍那个名字。

        人生的吊诡之处也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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