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朝露36
第三十六章
“林副统领，在下还有一个疑问。”余梵看着林宇，有点迟疑。
林宇抬抬手：“余教官请问。”
“林副统领，你为什么要告诉在下这些呢？”余梵疑惑道。
林宇的神情恢复正常，微微笑道：“余教官，靖王觉得你可能对卲帅不够有信心，想到卲帅自己必不会讲这些，所以让我和你聊聊。”
“哦。”余梵也笑了，“靖王费心了。”
这样看来，卲公公和靖王都是余梵所敬佩的那类人，所以说，余梵心里其实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以前搞不清邵公公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余梵心里一直有点忐忑。
和邵公公相处的这段时间，虽然邵公公也不是完人，但总的来说并不坏，有时候对余梵甚至还很照顾。
假设邵公公骨子里是坏人，外面的一切都是伪装，如果说余梵一点不失望，那是假话。
还好还好，一切都不是自己害怕的那样，余梵不免有点小庆幸。
林宇将邵公公的过往告诉了余梵，眼见余梵的神情很是舒爽，林宇也很高兴，两个人慢慢走回喝茶的院落。
那些将领们还在和邵公公聊天，看邵公公的神情，也是难得一见的开心。
余梵默默地坐回原位，他也不准备再犹豫，有些问题，他还是直接问邵公公比较好。
余梵和邵公公在靖王府，一直待到月上柳梢头才离开。
邵公公中午和曾经的那些战友相互拼酒，喝得大醉。这大概是他成为公公之后，第一次放下防备，一醉方休。
余梵看着邵公公的脸上绽放笑颜，眼睛里缀满星辰，想象着他曾经的辉煌岁月，不仅感慨，如果没有那些意外，这会是一个怎么样恣意潇洒的人。
“真好。”坐在余梵身旁的靖王看着一脸笑意的邵公公，发自内心地感叹。
下午醉酒后的邵公公闷头大睡，余梵则和其他人聊天。
余梵从其他人口中知道，以前每年此时的靖王家宴，邵公公从来都推辞不参加，今年他是第一次又和这些战友们相聚，所以那些人看到他才那样格外得亲热。
邵公公下午醒了酒，晚上没有再喝。
其他人晚间也将奔赴各自的岗位，所以大家喝得最多的也仅仅是浅酌，不过分别的时候这些铁铮铮的汉子，一个个眼中隐隐都有水光。
余梵知道这些热血的将领，战场上面对敌人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却在重逢后再次挥泪而别。
余梵算是圈外人，却也忍不住哽咽。
同生共死的情谊地久天长。
甲六来接的邵公公和余梵，坐到马车上，余梵看到开心了一天的公公，此刻却有些落寞。
余梵想起林宇讲的那些事，估计邵公公一直不愿参加每年的聚会，那也是因为这个日子，对邵公公而言，既是荣耀的回忆，也伴随着痛苦和屈辱。
白天大家都很兴奋，大家只谈战场，都刻意回避着邵公公被召回的那些事情，但经过一天的喧嚣，现在静下来，邵公公的那些不好的回忆，此刻大概正席卷着他的身心。
余梵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怎样去安慰邵公公，因为一切安慰都是那么的无力。
哪怕邵公公已经被平反，但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终究是回不来了。
余梵在心里叹着气，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忍不住轻声开口：“公公，都过去了，你现在还有我们。”
邵公公在马车里的阴影里坐着，没有任何回应。
他们就这样沉默着回了公公府。又一路沉默着走回清雅院。
余梵一直落后邵公公半步，看着邵公公坚毅的背影，那抹红色在月色下，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黑色，显得有些沉闷，只有鞋子在地面摩擦发出的轻微声音，嚓嚓嚓，嚓嚓嚓，两个人的脚步声，错落有致，仿佛打破了暗夜中的一些疏离。
余梵和邵公公告别，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余梵其实有些迫不及待地想问邵公公问题，但今夜这种情形，他开不了口，在伤口上撒盐什么的，他对邵公公下不了手。
回到自己房间洗漱之后，余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着就在昨天晚上，他还在考虑下次自己掺假，将邵公公灌醉后套话，经过这一天，他已经决定和邵公公坦诚相见了。
余梵估摸着，现在清雅院的另一头，邵公公大概也和他一样睡意全无。
余梵这样想着，大概到了天蒙蒙亮才沉沉睡去。
等余梵睡醒，窗外的阳光已经照进来了，时辰已经接近中午。
不出意外，邵公公自然还是一大早就出门了。
邵公公这样的人，真是自律的可怕。
余梵有那么一秒，羞愧于自己的懒散。
这一天，余梵去老陈那里转了一圈，那些曾经想着杀老陈灭口的人，好像已经将他遗忘，不过老陈的情况一直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余梵还是比较欣慰的。
余下的时间，余梵就待在自己的房间，看看书，写写字，就等着晚上和邵公公聊天了。
一直到太阳完全隐去余光，黑夜再次来临，卲公公才回来。
余梵一直等着公公吃饭。
卲公公进门，余梵特意看了一下，公公的表情平和，和平常一样，完全没有异样。
“公公，马上开饭。”余梵笑着拉开了椅子，示意卲公公坐下。
卲公公微微勾了勾唇，坐到余梵身旁。
很快几个菜就端上了桌，卲公公很快被吸引。
余梵顺着卲公公的视线看了看，笑吟吟地为他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公公尝一尝，看喜不喜欢？”
卲公公将排骨放到嘴里，甜度适当，酸味刚刚好，排骨也很酥软有嚼劲：“好吃。”
“那公公多吃一点。”余梵说着，又挑了一块排骨放到卲公公的碗里。
一顿饭吃下来，菜合胃口，胃里暖暖的，卲公公一天的疲倦仿佛都消散了。
饭吃完了，盘子和碗都撤下去了，余梵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是不客气地坐到了窗边的木榻前，煮起茶来。
“想请公公品茶，还望公公赏脸。”余梵低头洗着茶碗，话说得客气。
卲公公一脸平静，余梵已经开始煮茶了，他能说不赏脸吗？
卲公公缓步走到木榻前，对着余梵坐下。
以前都是卲公公煮茶让余梵品，今天余梵有点反常。
卲公公不动声色。
等茶煮好了，余梵斟好茶，端上一盏递给卲公公：“公公请。”
卲公公接过茶盏，嗅了嗅，茶叶独有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不是那种淡淡的茶香。
卲公公抿了一口茶，垂眸细品。
这茶入口比平时喝的茶苦，但将这个苦味咽下喉咙的时候，口里却泛起一丝丝甜味。
还真是有点特别。
余梵也抿了一口茶，放下手中的茶盏，他才从容地开口。
今天下午，余梵在脑海里已经演练了无数遍。
“卲公公，有些话，在下一直想问你。”余梵看着卲公公的神色，这句话，他终于问出口了。
卲公公听到余梵的说话，微微抬了抬眼眸，看了余梵一眼，轻声说道：“余公子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余梵略微停顿了一下，在心里为自己鼓了鼓气。
如果现在卲公公是醉酒的情况下，他问下面的问题可能没有这么大的心里压力。不过现在既然已经开口，开弓没有回头箭，余梵顶住压力也要上。
余梵盯着卲公公的神情，缓缓开口：“卲公公，你是不是有一个小本本？里面究竟记了什么？”
卲公公还端着他的那个茶盏，动作柔和，没有半分迟疑。
余梵见卲公公的表情淡定，也不知道公公心里在想啥，他想过最坏的情况，也许自己的问题，对方会不回应。
卲公公将茶盏里的茶喝完，将茶盏放回茶几上。
余梵见卲公公的动作舒缓，心里想着，不知道卲公公的心里是不是在想着如何回答？哪怕有了最坏的打算，他心里还是带着一些期盼。
余梵将卲公公的茶水重新续上，自己也重新续了一盏。
卲公公端起茶盏，侧头看向了窗外。
夜风起来了，窗外的竹叶开始沙沙响，卲公公看着外面，静静的，一言不发。
随着时间的推移，余梵的心一点点往下沉，演练了一下午，到头来得到的却是最坏的结果。
卲公公一直没有说话，气氛渐渐有些尴尬，余梵将手里的茶喝尽，而卲公公的还是一直看着外面。
余梵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算了，就当自己今天没问吧，自己好像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抱歉。”余梵对着卲公公轻声开口，他准备回去了，好遗憾没有得到答案，但主公的任务，他也决定放弃了。
余梵想着，老陈的身体在渐渐康复中，他的药方这一段时间并没有再进行修改，这个药继续吃下去，可以预见的未来，老陈有完全康复的那一天。
余梵可能会选择悄然离开，既然帮不了卲公公，那自己能做的事就是不给他添乱。
余梵起身，缓步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卲公公。
卲公公的姿势没有变，那个红色的侧影，在窗外黑色背景的衬托下，显得沉稳而又带着些神秘。
余梵回过头，慢慢步入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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