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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八回逃亡夜无命日


谢天谢地,山下果然还有亮着灯的民宅。

        葶苈不管那屋里光影不定,径直冲了过去。

        不能浪费时间,如果连这家都熄了灯,就认不了路了。

        邦!邦!邦!

        他用额头猛地撞门,“有人吗?请开门!人命关天,有人吗?”

        门被“唿”地拉开,葶苈差点摔到地上。

        面前是一个眼神冷峻的小女孩,她的左眉上有一道骇人的伤疤。被她仰视,竟有一种被俯视的压迫感。

        “小、小妹妹,你家里有——”

        女孩立刻转身跑了进屋,“爷爷!”

        葶苈留在门前,喘着粗气。

        屋里传出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天还没亮吵什么吵呢?老人家起得早,点灯看一下书还碍着你不成?家里还有小孩子,在这乱敲一气是什么意思?”一个驼背的老人走了出来,“臭小子,你好意思啊。”

        “老先生,实在对不起,我姐姐身受重伤,已经没了知觉。你可以告诉我,哪里有医人吗?”他留意到对方的眼神有诡异的变化,声音不自觉地就弱了下来,“老先生,你、你可以……”

        木门“啪”一声闭紧。

        葶苈傻眼了,“老先生!老先生你听我……”

        “这里没有医人!没有人会治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他认得一姐吗?

        “老先生,求求你了!”葶苈继续恳求,“我不知道她的伤有多重,我怕她过不了今晚……”

        “过不了就过不了,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与我何干?”老头继续骂道,“这个扫把星害毓心破相,我还没跟她算账呢!当初就应该让她死在卧榻之上,也免她今日再受皮肉之苦!打死我也不治了!死了好!死了应分!”

        “老先生,既然你会治,那……”葶苈六神无主,但走投无路,只能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这个给自己吃了闭门羹的老顽固门前,“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神医先生放下旧怨,救我姐姐一命吧!”

        “放屁!我还知道有仇不报非君子!我管你怎样,今天遇上我,就是她的报应!要找,就找个她不曾得罪的人来治。哼,恐怕找不到吧?碰上我也是天有眼,自求多福吧……”

        “求先生大发慈悲,我姐姐已经——”

        “快滚!隔着门和你嚷嚷,你不累我都累了,再敢吵我就放狗咬你!”

        缪毓心的声音插了进来,“爷爷,我们没有狗。”

        “嘘!回去睡!我这不是吓唬那小子吗?别跑来跑去了,爷爷今晚帮你报仇。”

        正当他要哄毓心回房时,里屋又传来一个声音,“老师,出什么事了?”

        “哎呀,把你也吵醒了……没事、没事,有个混小子半夜找大夫,我打发他走了。”

        毓心插嘴道:“有个大姐姐,身上好多血。”

        “那老师怎么不……”少女立即跑去开门,“人呢?”

        “在这里!”葶苈从黑暗中冲了回来,却在门外止步,“小青?”

        “温葶苈?”没错,眼前的少女竟是葶苈在祝家认识的小青——那个在月下披着蓝光的小青,“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青,我姐姐快不行了,我怕她撑不了多久,你也懂医术的吧?你可以……”他停了下来,因为小青的眼神也变了。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她的语调寒若冰霜,冷得葶苈冒出一身鸡皮疙瘩。

        葶苈摇头,“小青,我……”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骗子!”小青的眼泪夺眶而出,“你利用我!你这个卑鄙的家伙,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还有脸求我帮你?”

        葶苈看着她在颤抖,自己的脚也因为连夜奔跑而开始发软。他知道自己接下来问的问题很蠢,但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小青,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小青冷笑道:“别装傻了,温葶苈。处心积虑帮祝蕴红离开涂州的人,不就是你吗?而我就跟个白痴一样,懵懵懂懂为你献上一条瞒天过海之策,好让你可以带她远走高飞……”她咬牙切齿地泣诉着,“你们过你们逍遥快活的日子,不用再想起我了。既然已经得逞,还回来找我做什么?”

        葶苈词穷了:他从没想过自己的谎言对小青有这样的打击。可她现在也离开涂州了,又是为什么呢?“小青,这确实是我的错,但我姐姐——”

        “我有名字给你叫的!我叫赵晗青,给我记住了!现在给我滚,我不要见到你!”

        坐在屋里的缪寿春也忍不住笑道:“你真是倒霉透了。小青是个悲天悯人的性子,本来还指望她伸出援手。哈!没想到原来你负了她。我不治你姐姐是她的报应,但我徒儿对你绝情,可就是你自找的了。可怜,可怜!横竖是个死。”他放声大笑,随即牵缪毓心回房。

        “爷爷,青姐姐也不治吗?”毓心问。

        “都不治,该她死。”

        缪毓心回头瞄了一眼陷入绝望的温葶苈。

        “赵姑娘,我若负了你,你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但我姐姐与你无怨无仇,我求你不要让她来承受这个恶果……我们姐弟分别六年,今日才得以重逢,我不想就此与她阴阳两隔——赵姑娘,我求你了!”他的膝盖终于撑不住,“啪”一下跪在了赵晗青面前,肩上的衣服已经被血与汗浸透。“赵姑娘……求求你了……”

        赵晗青盯着他,不说话,也没有动。

        缪寿春不耐烦了,“啰啰嗦嗦的,有完没完。”他急步上前,伸手就要将门关上,却被赵晗青止住——

        “老师,让他进来吧……人真的要不行了。”

        “宫佐让我们见到了不该见的东西,所以才会死。”那是龙卧溪思考了半日之后的结论。

        当时两人已经远离奇韵峰,同骑在一匹瘦马上。

        温枸橼长叹一声,“天籁宫一定会认为是我俩干的,她们见过我们的样子。不出几日,我们就是通缉犯了。”

        “怕什么?”龙卧溪笑道,“谁没当过通缉犯呢?”

        “啧,你以为我是你吗?黑白两道都拿你这副老骨头没辙,可这世上还没几个人见过我梁上飞仙的真面目呢!”

        “莫怕,有我在,他们没这么容易抓到你。何况我们又不是真的杀了人。”

        温枸橼沉默了。她已无意再提天籁宫的凶案,她更在意的是自己已经不再完整的家。“老泥鳅,我娘已经不在了。”

        龙卧溪点了点头,“我知道……”

        温枸橼忍着没让眼泪流下来,“我一想到她和父亲受过的苦,我就……”

        龙卧溪急忙扶住她的肩膀,好让她不从马上掉下来,“已成定局之事,还是节哀顺变。来日抖擞精神,还要去找你父亲呢。”

        “你说父亲会不会……就在那个水牢里?”温枸橼一说到这个,竟突然来神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他可能就在那里!我们刚才怎么就没深入去找他呢?”

        “因为你刚才差点死在里面了。”龙卧溪提醒道。

        “那是因为你来晚了!如果这次我们一起进去,分头行动,说不定会有新发现——就这么定了,老泥鳅,我们回去吧!”她话音刚落,便扯住缰绳要调转马头。

        龙卧溪一把抓住她的手,制止道:“你疯了吗?我们都精疲力竭了,天籁宫还将我们当成凶犯,现在回去百害而无一利。”

        “人又不是我们杀的,你怕什么?与其做贼心虚,慌忙逃窜,不如回去早早了了这件事。反正那群乐师又不会武功。”

        “你别语无伦次了,你在水牢里不是就碰到了力大无穷的怪物吗?”

        可温枸橼不听劝阻,“你还没帮我一家团聚,你不能打退堂鼓。”

        “我不打退堂鼓,不代表我可以放任你去送死。”

        “那你是回还是不回?”

        龙卧溪勒住马,叹道:“趋利避害是常识,你不要因为突然遇到无法解释的事情,就不计后果地去追寻答案!”

        “这有错吗?”

        “没有错,但不意味我会让你回去。”

        “懦夫!如果我爹真的就在那水牢之中,那我就错失良机了!”

        “别给人更多伤害自己的机会。”

        温枸橼听不进去了,勒马转头,朝奇韵峰折返。

        龙卧溪干咳一声,道:“若你执意如此,恕不奉陪!”话毕,他“唿”地从马背上跳下来,“保重。”

        温枸橼急忙勒住缰绳,回头道:“你这可是食言!”

        “我若放你去白白送命,才真是食言。你不至于冲动到单枪匹马回去吧?”

        温枸橼火了,“你个老不死敢威胁我?”

        “威胁你别死?我能活到今天是有原因的。我不希望前功尽废。如果留在你身边会给你虚假的期望,那我不如先一步撤退。”

        “你敢……”

        “这样,大家都冷静一下。你一个月后去洛阳找我,再从长计议。”话毕,龙卧溪信步离去,留下温枸橼骑在瘦马上,进退两难。

        “混账……”

        葶苈坐在缪寿春家门外,太阳将要升起,他不知自己是睡是醒。

        “大哥哥,”缪毓心推了推他的肩膀,“别睡了。”

        葶苈一个哆嗦醒了过来,忙问:“我姐姐可好?”

        毓心答非所问,“我叫缪毓心,三岁了。”

        葶苈还有些头重脚轻,不过自报家门还是没问题的,“我叫温葶苈,今年十五。”

        “哥哥和青姐姐是朋友吗?”

        葶苈愣住了:她应该没把我当朋友……我也不配做她的朋友。“呃,我们认识。”

        毓心似乎觉得这个对话有些无聊,开始看着自己项链上的半截玉坠发呆。

        “这是个佛像吗?”葶苈问。

        “是玉佛。”毓心答道。

        “怎么只有一半?”

        “另一半在娘那里。”

        “哦……”

        话题突兀地中止。

        不一会,毓心就自行回屋了。

        葶苈自己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只好重新合上眼,试图争取一点睡眠。

        谁知缪寿春随后就跑了出来,催促道:“混小子,你姐姐叫你快走呢。”

        “咦,她醒了吗?”

        “死不去,但也没办法跟你说话。刚才费了好大劲才告诉我们,她想让你赶快回山上,别让人找你。”

        葶苈恍然大悟——得赶快趁天完全亮之前,回山跟二姐和诸位师兄交代一切。“她、她没事就好……你们会好好照顾她吗?拜托了!”

        “别看我。是我徒儿菩萨心肠,不鄙视你这个负心人。”

        “总之,感激不尽!那我回去了!”

        见葶苈跑远,缪寿春不打算浪费口舌继续骂他。

        病榻上,温枸橼木讷地瞪着屋顶,气若游丝地问道:“葶苈回去路上不会有事吧?”

        赵晗青帮她擦去额上的虚汗,答道:“别担心。真要有什么事,我会治他的。”

        彻夜奔跑用尽了葶苈的脚力,如今上山更加举步维艰。

        不行,如果不快点回去,二姐肯定会被吓得半死……要、要快点……

        他停下来喘了一会气,只觉得全身酸痛难堪。

        山上似乎有个人正走下来,但一晚未眠的疲倦已经模糊了葶苈的视线。

        “这不是温公子吗?你没事吧?”

        葶苈刚想看清楚一点,眼前却布满金星,“扑通”一声昏倒在路边。

        那人蹲在葶苈身边,又唤了他几声,见他没有反应,突然祭起手掌就要往他天灵盖上打下去——谁知一块飞石“嗖”地从后方射入,划破了他的手背。那人猛地回头,一把锃亮的三股叉已然伸到面前。

        “敢动温葶苈一条头发,我跟你没完。”

        可那人竟笑了,“想不到,你居然真来了……”

        嫏嬛一早不见葶苈,又在他窗外发现血迹,早就吓得面如土色,心急如焚。高知命不敢怠慢,迅速带着其他人在山间寻找,未几就在山路上找到了葶苈。

        马四革将熟睡的葶苈搬回房中,“夜里不知做了什么,累得在路边昏睡过去。没有受伤,但是衣服上沾了血。嫏嬛你再好好看看。”

        嫏嬛急忙帮葶苈将身上的衣服逐层除下,竟见一片干瘪的枸橼从皱褶中跌出。她忙将葶苈拍醒,“葶苈,我知道你现在很累,但你昨天可有见到一姐?”

        葶苈艰难地睁开双眼,抓住嫏嬛摆在自己脸上的手。“呃……”他猛然从枕上弹了起来,“我回来了?”

        “这是你的客房。”

        葶苈捂着脸,依旧上气不接下气,“你不知道,一姐昨天差点就死在这里了。”他随即将昨夜今晨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相告,就连与赵晗青并不愉快的重逢也没有落下。但嫏嬛哪还有心思去理会葶苈和另一个女孩的爱恨情仇?

        “你真没看到山路上那个人的样子?”

        葶苈摇摇头,“我昏倒的时候,他还离我很远,根本看不清样子。”

        “看到他穿什么了吗?”

        “难说,深色的衣服吧……从头到脚都是深色的。”

        “你昨天跟我说,纪莫邀也是这样打扮的?”

        “不,二姐,那个人绝对不是大师兄。他和大师兄的声音不一样,而且大师兄怎么会叫我‘温公子’这么肉麻?”

        “但经过昨晚之后,这里所有人都认得你,能叫出你的名字一点都不奇怪。然而带你回来的人却是四哥他们。这人既然认得你,为何见你倒在山间,却没有亲自带你回来,也没有向我们通风报信?葶苈,如果再听到这个人的声音,你会认得出来吗?”

        葶苈有些犹豫,“说不准。”

        嫏嬛扶他坐直,叹道:“也罢,既然一姐大难不死,你也平安回来,我们就走一步看一步。你先休息,我在这里看着你。”

        “对了……”葶苈揪住姐姐的衣袖,“如果小红来找我,就说我在睡觉好吗?”

        嫏嬛笑道:“你难道不正准备要睡觉吗?”

        葶苈难为情地低下头,道:“我知道这听起来很滑稽,可我真不知道跟她说什么才好。”

        嫏嬛问:“你们原来不是好好的吗?到底怎么了?”

        葶苈一头枕在嫏嬛肩上,道:“小红她太心急了……”

        两姐弟的对话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嫏嬛开门,见高知命站在外头。

        “葶苈没事吧?”

        “没事,有心了。”

        “你走得开吗?”

        嫏嬛暗觉不妙,“怎么了?”

        “我们刚才发现了一具尸体。”

        嫏嬛会意,忙叫来陆子都来看着葶苈,随后跟着高知命离开了。

        冰冷的房间里,躺着乌子虚道长同样冰冷的躯体。

        吴迁面色阴沉地立在门前,身旁是阅星观的一众道士,已经哭成一团。

        崖回和尚则在一角捏着念珠诵经。

        “今天一早,有弟子发现乌道长死在自己房中。”高知命停在距离乌道长房门十步左右的位置,“我看过他的尸身,是被勒死的。”

        嫏嬛打了一个冷战:杀死乌道长和将一姐打成重伤的会是同一人吗?

        崖回缓缓走近,不无唏嘘,“乌道长乃是和蔼长者,不想竟遭此横祸……阿弥陀佛。”

        高知命忍不住问:“大师可有头绪?”

        崖回摇头,“我与乌道长此前只有一面之缘,实在不知何人会下此毒手……”

        正说着,康檑也过来了,“温小姐,介意我问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吗?”

        嫏嬛没答话,算是默许了。

        “纪莫邀为何不曾与你们同行?”

        嫏嬛答道:“他有要事去别处了。”

        “那就奇怪了。你们师叔有难,他作为无度门大弟子,岂可置身事外?”

        嫏嬛不喜欢他的态度,道:“康先生有话直说。”

        康檑冷笑,“我要说的就是这么多,没有别的用意。”随即转身离去。

        高知命低声问:“这个人是旧恨还是新仇?”

        嫏嬛直摇头,“直到昨天为止,我们都不认识他,不晓得他和纪莫邀有什么恩怨……”

        摩云峰上莫名其妙的人和事太多了。

        道观的大钟再次敲响。

        嫏嬛心中越发感到不安——有一个神秘的暴徒正肆虐山中,而纪莫邀竟不合时宜地暗中出现……他若真藏身此处,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知命,容、容我先行回房。”

        高知命见她有些恍惚,问道:“要我送你吗?”

        嫏嬛连连摆头,没再说话便匆匆离去。

        纪莫邀如果不想被人看见,那我就去一个不会被其他人见到的地方……

        抱着这样的期望,她独自一人走到观外的山林之中。

        他有第三只眼,他会注视着所有人,也包括我。

        她轻轻地念出了对方的名字。

        背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嫏嬛没有回头,合上眼,问道:“大魔头,是你吗?”

        “你大白天一个人乱跑,就指望我跟着你吗?万一来的人不是我怎么办?”

        嫏嬛笑了,“也不知是谁,一声不吭就丢下我们所有人,自己跑到这里。”

        “之前的事以后再说,现在绝对不能被人看到我们一起。我可以告诉你,你姐姐和乌道长都遇到了同一个人。温枸橼目击乌道长被害,差点被灭口。我将她安置在葶苈窗外,便想去追,无奈天色已晚,没有成功。而葶苈今早昏倒前遇到的,也是这个凶手,所幸终于被我撞破,这才没有得逞。”

        “这人难道是……”

        “没错,也是在惊雀山袭击你,而后将我叫来这里的人。”

        “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将你呼来唤去之余,还能让你处处三缄其口?”

        “说来话长……总之,你将我告诉你的话都转告给知命,他会更清楚。”

        “那你至少也应该告诉我这个人的名字吧?”

        背后一下没了声响。片刻过后,纪莫邀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出了两个字。

        嫏嬛瞪大双眼,同时闻到了从对方口中飘出的薄荷清香。纪莫邀说话的全程,她都沉浸在这阵香味里。

        “好了,先说这么多,等会见。”

        纪莫邀一走,薄荷香便消失了。

        回到观里时,所有人都围在大钟四周,议论着山里的血案。

        嫏嬛来到高知命身侧,将纪莫邀的话一一转告。“他说你会更清楚。”

        知命眨眨眼,嘴角弯出一丝笑意。“原来如此,难怪我会觉得……”他伸手碰了一下眼罩,“右眼有些刺痛。”

        “我们现在就揭穿他的真面目吗?”

        “更待何时?上吧。我让阿晟守着你。”

        嫏嬛随即跑到大钟前,用力撞了三下。

        园中众人立刻静了下来。

        “各位,我已经知道凶手的身份。”她喊道。

        吴迁整个人都绷紧了,“温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嫏嬛答道:“有人看到他行凶,还在他手上留下了伤痕。”她随即走到凶手面前,问道:“崖回大师,介意将你的念珠收起来吗?”

        所有人都傻眼了。

        “温姑娘,你觉得我是凶手吗?”崖回一脸迷茫。

        “大师,让我看看你右手的手背好吗?”

        崖回苦笑,将念珠收了起来——右手背上果然有一条新鲜的划痕。“我在山里不小心划伤的,这很奇怪吗?怎么就能说我是凶手呢?我怎么说也是达摩寺的方丈,怎么会对乌道长……”

        高知命喝道:“因为你不是真正的崖回,而乌道长恰恰能揭穿你的伪装!”他随即将阅星观的一个小道士牵了出来,“你照顾乌道长的饮食起居已有多年,告诉这个冒牌货,乌道长与崖回和尚到底是什么交情?”

        小道答道:“乌道长与崖回和尚相识多年,常通书信。他知道这次崖回和尚也来了,昨夜就相约在房中叙旧。”

        “乌道长凭借对故友的认识,一见面便发现你不是真的崖回。但他无意干扰其余宾客,这才私下约你问清缘由,不想你竟先下手将他杀害。”嫏嬛继续解释道,“可惜你的行径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被谁?她在这里吗?”假崖回反问,“你为什么不肯说出这个人的名字?你和她有什么关系?你怕你说出她的名字之后,这里的人也不会放过你,不是吗?”

        嫏嬛这下明白纪莫邀为什么千方百计保持低调了:假崖回只知道温枸橼一个目击者,却不知道其实还有一个纪莫邀。“我为什么会怕说出他的名字?”

        山里刮起了一阵怪风。

        高知命抬起头,阴阴笑道:“有妖气。”

        嫏嬛见风云变幻,更加如虎添翼,“他就是无度门的大弟子纪莫邀!”

        半空中响起一阵刺耳的笑声,“你个伪秃驴,以为我们今天早上才第一次见面吗?”

        假崖回一抬头,见纪莫邀肩扛长叉、身着披风,立在屋顶之上,宛如魔君驾临、妖王降世。

        “总算出现了。”高知命提剑上前,却被马四革拦住——

        “有心了。不过既然大师兄现身,这个假货就交给我们几个收拾吧!”

        假崖回四面受敌,却毫无惧色,“一群乳臭未干的小鬼,不过如此。”他冷笑着举起念珠,“砰”一声将绳子扯断,念珠散落一地。

        纪莫邀大叫一声,“小心!”可他话音刚落,第一颗念珠已经“啪”地炸裂,冒出呛人的白烟,随后是第二颗、第三颗——瞬间四周白雾弥漫,根分不清眼前是敌是友。

        “别让他跑了!”是陆子都的声音。

        “跟着大师兄!”这是孙望庭。

        “喂,他人在哪里啊?”这次是马四革。

        假崖回趁乱冲出烟雾之中,就近闯入一个房间,试图跳窗离开,谁知刚伸手要推开窗户,就被一只手从背后扯住了袈裟——

        “孽贼,吃我一掌!”

        假崖回措手不及,被姜芍一掌打在背上。他忍痛抡起手中法杖往姜芍脑门上一击。姜芍立刻用手臂稳稳挡下,可不想对方忽然往下一按,将她推倒在地,随即弃杖而去。

        “可恶……休要逃走!”姜芍气急败坏地跳出窗户,紧追而去。

        假崖回撞入林中,不想纪莫邀早已恭候多时。

        “费这么大劲将我叫到这里,就是为了在我面前屠戮每一个挡在你面前的人吗?”

        对方笑道:“我也希望我们能好好坐下来说话,可惜今天不是时候。”

        “任何一天都不是时候。我和你没话说。以后别再来惊雀山骚扰我,也别伤害无辜的人。”

        “你这性子,也不知更像谁。罢了,这次你们人多势众,确实不方便。不过能再见到你,我也很欣慰。后会有期。”话毕,他将最后一颗念珠往地上一掷——白烟立刻侵占了纪莫邀的视线。

        纪莫邀感觉到对方飞快地绕到自己身后,忙一个回身,举起三股叉朝厚厚的白烟里一投——“咚”一声闷响过后,白烟逐渐散去,眼前只有一件被长叉钉在树干上的袈裟。

        “大师兄!”第一个追上来的是陆子都。

        “他人呢?”孙望庭随后赶到,却发现自己来迟了。

        马四革最后一个到场,环顾四周,“真是被他玩死,这么多人都逮不住他一个。”

        纪莫邀上前拔出自己的兵器,拾起破烂的袈裟,发现背上有一个依旧发烫的掌印,“别告诉我,你们连姜芍都带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只听得林中涌进一阵热风,地上的树叶哗哗飞旋。姜芍纵身跳到四人之中,问道:“那秃驴哪里去了?”

        孙望庭叉起双臂,“还用问,被你吓跑了啊。”

        姜芍反驳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好歹在他身上留了一掌,你们怕是连他一根汗毛都没碰到吧?”

        孙望庭刚要回骂,就被纪莫邀拉到一边——

        “少当家,敢问我们还剩几日?”

        姜芍低头想了一会,答道:“今天是第十四日。”

        “也就是说,你今天还是我们的人质,对吗?”

        姜芍点头,“那当然。”

        纪莫邀咧开笑容,提醒道:“那还请阁下好好尽人质的本分,不要抛头露面,好吗?子都、老四,掩护少当家回去,别给人看到。”

        望庭不解,“大师兄,我不用一起吗?”

        “你?”纪莫邀瞪了他一眼,“你别和姜芍打起来就不错了。随我回去跟其他人交待一切吧。”

        纪莫邀带着孙望庭回到观中时,烟雾已散,众人已散,只剩下吴迁和天籁宫的司琴与商佐。

        说是济济一堂,共商大事。真出事时,大家也不过是看个热闹便转身离去。

        “是我无能。”吴迁惭愧万分地说道,“无法为宫佐、羽佐沉冤,还让你们担惊受怕。”

        司琴滴泪道:“实是江湖不幸,非是公子之过。”

        商佐则立在一侧,默默低泣。

        吴迁见纪莫邀回来,立刻问道:“纪大哥别来无恙,为何今日才现身?”

        “我之前因有要事缠身,不能与几位师弟一同前往,实在抱歉。”

        吴迁看起来并未完全买账,但他心乱如麻,已经无意考究纪莫邀的动机。“司琴,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才好呢?照样追捕龙卧溪和这个梁上仙吗?因为眼前只有这两个人嫌疑最大……”

        “不必徒劳,凶手就在这里!”

        吴迁猛地抬头,发现说话的人不是纪莫邀,也不是孙望庭。

        与此同时,马四革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朝头顶上喊道:“小安!”

        众人举头,果见安玉唯立在屋顶上。他微微笑着,脑门上的刘海随风飘扬。

        高知命和欧阳晟也闻声到场。

        万万没想到,别去多时的安玉唯竟会出现在这里。

        安玉唯果然人如其名,身如轻烟,面如白玉,一双眼睛清亮中带着一丝鬼魅般的妖娆。一切正如马四革的酒后狂诗所言:素妆难藏俏安郎,盼目如星柳眉长。玉颜似画徐公恨,一笑妒煞美娇娘。

        “小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马四革问道。

        安玉唯冷冷一笑,眼中流转着一汪得意的光芒,“我刚不是说了吗?杀害宫佐和羽佐的凶手就在这山中。”

        吴迁叫道:“无凭无据,不可信口开河!你说的凶手到底是谁?”

        “还用说吗?当然就是我——安玉唯!”

        司琴和商佐顿时全身一震。“天籁宫与你素无仇怨,为何要下此毒手?”

        “哼,还不是因为那两个蠢女人不肯将你们山中那肮脏的秘密告诉我。”

        “秘密……”商佐的脸立刻变得惨白,“你、你什么意思……”

        “别装了,商佐,你不是比谁都清楚我师姐杜仙仪在哪里吗?”

        商佐吓得连连后退,语无伦次叫道:“我不知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司琴顿时阵脚大乱,“商佐,他到底在说什么?”

        商佐失足跌倒在地,肩膀不住地颤抖,“我不知道……”

        安玉唯轻蔑一笑,丢下一句——“那你就等着去见你的两位姐妹吧!”

        “没错!杜、杜仙仪就在奇韵峰上!”

        商佐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吓得不轻。

        但安玉唯显然在等这句话。商佐话音刚落,他就满意地转过身去,消失在视线之外。

        吴迁提起绿茸枪就要追,却被高知命拦住——“不必劳烦吴公子。安玉唯是我师弟,该由我来亲手清理门户!”

        说时迟那时快,马四革也抡起棍子,请缨道:“容我同往!”两人随即一同出发。

        尽管面前的状况让人无所适从,但有一点纪莫邀很是清楚——安玉唯一定不是凶手。

        如果安玉唯知道杜仙仪身在奇韵峰,并且已经去过那里杀人了,那无论是跑这么远来自首,还是吓唬商佐亲口承认天籁宫的秘密,都是彻头彻尾的画蛇添足。

        但即便安玉唯不是凶手,既然天籁宫在此之前没有透露过杜仙仪的下落,那他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呢?

        安玉唯在山中停下脚步,任凭高知命和马四革靠近。

        高知命第一句就是:“小安,我知道你不是凶手。”

        安玉唯转过头来,苦笑道:“对不住了,要师兄为我担心。”

        “事已至此,我不会怪你。”高知命上前捏住他的肩膀,“去做你认为是对的事吧。有什么后果,我们和你一同承担。”

        安玉唯轻咬下唇,娇媚的眼中渐渐酿出两滴透亮的水珠。

        “别这样,小安,我知道你是清白的。”

        “师兄,我不清白。我绑架了姜芍,还撒谎说我杀了人……”

        “别管那些没用的了,小安。师父和我都等着你带师姐回山呢。”

        安玉唯顿时泪如雨下,“师兄,是我不好……”

        高知命替他拭去面上的泪水,“好了、好了,这么多年师兄弟,我还不了解你吗?只要是为了师姐,你就天不怕地不怕。没杀人就行,师兄知道的。但你路上要加倍小心,可别损手烂脚地回来啊。”

        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马四革终于开口,“小安,让我陪你一块去奇韵峰吧。”

        安玉唯瞪大眼睛,“可四哥哥不是才回了惊雀山么?”

        “我都三年没回去了,不要紧的。我就怕你一个人搞不定。”

        高知命也点头应允:“对,有老四照应,我们都会安心一些。不过老四你现在还不能跟他走,我不希望吴迁怀疑我们包庇小安。”话毕,他强行将安玉唯腰间的燕尾刃抽出,干脆地刮裂了右臂的衣袖——雪白的布料上渐渐透出骇人的暗红色。

        “师兄,你这是……”

        “我们没有放走安玉唯,是安玉唯偷袭我们之后自行逃走的。老四,先陪我回去,迟些再择机离开摩云峰,与小安同往奇韵峰。”

        “明白了。”临行前,马四革不忘叮嘱安玉唯道:“别跑太远,我马上就来找你。”

        安玉唯红着眼“嗯”了一声,嘴角忍不住弯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

        究竟杜仙仪是否真在奇韵峰,而温枸橼又为何会孤身奔赴阅星观?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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