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打不相识
云绮的背并不算宽厚，更多的是文静少年的瘦弱感。鼻尖传来似曾相识令人安心的味道让竺凝儿忘却了饥肠辘辘的窘境，她盯着对方好看的耳垂，眼皮子渐渐地打起了架，直到——
“花逍遥花公子！你究竟将我家小姐骗去了何处？”
青荇一字一顿厉声逼问，拔出身侧佩剑便要刺去。
“青荇！”
众人来不及相劝，剑已出鞘。
花小妖低垂着头不辨神色，不知从哪掏出一根玉笛反手挡住了青荇的剑招。
“……我并非有意。”
“我看你分明是故意！”
青荇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他的一言一行荒诞无理毫无诚意。
两人缠斗在一处，俱是身法奇快。谷央他们只见两条身影上下纷飞，剑气四溢，不得走近半步。
“青荇，不要意气用事！眼下找到师妹才是正事！”
“花公子，不要伤人！”
一旁的莫悠和谷央看得心惊，分别出声阻止。
“你们在做什么？”云绮的声音适时响起。
竺凝儿则突然被几道声音吓个激灵，告别了那即将品尝到的白玉葡萄清醒过来。
两道身影倏地分开，气氛依旧剑拔弩张。
“阿绮！小师妹！”谷央惊喜地喊道。
师父不在的日子，若是这几个小子出点什么事……此时谷央悬着的一颗心稍微有些着落。
“小姐！”青荇收了剑，快步走到云绮跟前打量了一番问道，“你去了哪？有没有怎么样？”
青荇的一张脸涨得通红，远处的花小妖与竺凝儿视线一触便转开了头，师兄们则都欣喜关怀地望着她，竺凝儿心中暗叹一声。
“我没事，都怪自己没听师父的话在山上乱转迷了路，嘿嘿……多亏三师兄找到了我，让大家担心了，对不起！”
说着，竺凝儿便捏捏云绮的手臂示意将她放下，然而对方无动于衷。
竺凝儿只好凑近云绮的耳边，轻轻说道：“师兄，你背了我一路辛苦了，放我下来吧。”
云绮微转过头，轻轻抬了下她受伤的脚踝。
竺凝儿倒吸一口冷气，龇牙咧嘴说不出一个字。
“小姐，你真的没事吗？”青荇担忧道。
竺凝儿摇摇头缩成一团，眨巴眨巴眼睛将泪意憋了回去。
云绮像是没事发生般对着众人：“师妹的脚有些扭伤。大师兄，天色已晚，大家都快些回去吧。”
“嗯。”
谷央接过云绮身前的背篓，照看大家往回走。
一路无言。
换下了灰头土脸的一身，竺凝儿吃饱喝足，这会支起小腿慢慢地上着药，那是离苑特制的专治跌打扭伤的秘药，江湖上也是难得一见。竺凝儿倒了一些在手上，轻柔地涂抹开，一点点渗透进肌肤，那凉意似乎也带走了一丝疼痛。只是脚上没再看到之前出现的红色印记，仿佛那一切不过是幻觉。
“小姐你说，那花逍遥到底什么来头，若他再乱来我定让他好看！”
竺凝儿还在发愣，一旁的青荇却愤慨了一晚上。
花小妖并非有什么害人之心，想到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孩子把戏。每次故意拿她开涮大概是认为师兄们护着她不会让她受委屈，只是没料到她在云雾山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是个路痴，险些闹出什么岔子脱离了他原来的预想，这下不用等她告状就达成了目的，对他来说该是再好不过的事，再来个落井下石岂不事半功倍，可是结果看来他心里并不好过。果然还只是个内心柔软的傻小子。
说起来，回来后就没见那个小子。
“对了，花小妖呢？”
“在前屋，公子们围着他问话呢！”
“啊？”
“说是有些事要问个清楚。”
“……青荇，其实是我求他上山的，所以受伤了不全怪他……”
“啊？！”
竺凝儿瑟缩了一下，偷瞄着青荇手里的掸子怕她一生气就要招呼过来。
“……可，可我去寻你时他分明有意隐瞒，实在可恶得很。”
“我听四师兄说，你和人家打了一场，花小妖让着你都没有还手。”
“那也是他理亏，我……”青荇皱着眉，自己确实冲动了些。
“青荇，谢谢你。”竺凝儿望着这个儿时玩伴，心里一阵暖流，“谢谢你一直照顾我，保护我。若我真做错了事，你可不能偏袒我，如果要动手记得下手轻点，嘿嘿。”
“小姐又在说傻话了，我怎么可能对你用武呢。”青荇一边叠着衣裳一边感叹道。
就猜到青荇会这么说，这么多年了让她改掉称呼也没有成功，有时候真不能小看人的坚持。竺凝儿又想到不花小妖那个倔傻小子不会也跟师兄们乱说些什么吧，心里有些不放心，随意套了鞋袜蹦跳着就往前屋去了。
等青荇铺好了床铺，打好了热水，一转头哪还有竺凝儿的影子。
竺凝儿拄着木拐杖到了屋门口，还没听清里面的人说了什么，就见花小妖大跨步走了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
花小妖迟疑了一下，转头往旁边走去。
竺凝儿见他逃跑似得想躲开，伸手便拦住：“花小妖，等一下，我有话问你。”
“……”
花小妖一旋身甩开了袖子。
竺凝儿脚下不稳瞬间失了平衡，赶紧用拐杖去撑地。她轻呼一声，有人适时托住了她的肩膀。
还好，还好，竺凝儿轻拍胸口，一抬头看见同样一脸惊慌无措的花小妖。
“……”
竺凝儿将木拐用力往地上一敲想增加点气势，好吧，没有任何效果，但是不妨碍她开始用声音唬人。
“花小妖，你做什么？！”
“我……”
“我什么我，我不过是想和你说两句话，犯得着这么大反应像老鼠躲猫，我又不会吃了你！”
“你……”
“你什么你，就你聪明绝顶。不过是想做坏小子好让师父赶你下山，难道就不能让山上的大家一起帮你想办法，多交几个朋友不好吗？就这脑袋瓜还是混江湖的，你哪个门派的？”
“我……”花小妖被竺凝儿这突如其来的发问吓得哑口无言，他可什么都没说，而且他可要长竺凝儿好几岁。
“之前说好的允诺你两瓶百花露，既然草药没找到，那就只能兑现一半给你一瓶了。”
吼完之后，竺凝儿又恢复了正常语气说道。
“你！”花小妖实在摸不透竺凝儿，泄气道，“哪有什么草药，我可是将你一个女孩子扔在深山里不顾的……”
“不顾的什么？骗子，无赖，还是什么其他你自己都瞧不上的词？”竺凝儿轻叹了一口气，“花小妖，你要真使坏就不用那么纠结。其实我也没那么笨，知道你说的真假，不过是我自己不方便上山。说到底咱俩一半一半，谁都没对不起谁。青荇对你武力相向，就当是要回我这只脚的赔偿了。”竺凝儿晃了晃她那只馒头脚。
花小妖想说点什么，远处青荇寻人的声音响起，隔壁屋里也传来了动静。知道她身边藏龙卧虎后，花小妖觉得自己闹了个大笑话幼稚得可笑，此刻憋红了脸，转身运起轻功便走。
竺凝儿没辙，手朝着花小妖逃跑的方向围成半个喇叭状，喊道：“花小妖，你个大笨蛋。”
隐隐约约那空中的身影一滞，便没了踪迹。
“师妹。”谷央走了过来。
“大师兄，刚才……的话你们都听到了？”竺凝儿不好意思地吐吐舌。
“你的声音那么大，整个山上的人大概都听到了。”谷央掩着嘴咳嗽一声，又斜睨了她一眼继续道，“师父明日就回来了，我会好好说明，还有你又上山的事。”
看着平日清风和煦般的大师兄黑了半张脸，竺凝儿心想又皮过头了，赶紧跳着脚过去讨饶。
“师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谷央径直不理，竺凝儿又跳着脚转到他面前。
“下次真的不会了，你可要帮我跟师父说说好话呀。”
犹记得上次闯祸还被云老头罚写了十天本草经，那弯弯曲曲的古文可难死竺凝儿这个半文盲了。
“还有下次？”谷央打趣道。
“没了，绝对没有了。”竺凝儿伸出两个手指起誓，“要是还……阿嚏，阿嚏……”话没说完喷嚏却是连打了三四个才止住。
谷央看她呛得泪眼婆娑，身上又只披了件单衣，轻叹一声：“脚还没好，现在又想感染风寒不成，如此不爱惜身体，该叫师父好好罚你才是！”
“师兄，更深露重，还是让师妹快回屋吧。”云绮开口道。
“嗯。”谷央看了他一眼没再念叨，催促着竺凝儿回去休息。
一旁的青荇连拉带拖地把竺凝儿架走了。远远的，还能听到竺凝儿的求饶声。
谷央好笑地摇摇头，下意识地又瞥了云绮一眼，师弟还是如往常一般面色沉静没什么表情，可他总觉得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前半夜的竺凝儿还因为脚伤有些难眠，后半夜却是直接睡死过去直到快中午才起来。
桌上留了吃的但没见青荇的身影。竺凝儿收拾一番，又吃了几口垫肚子准备去药房看看，然而到了门口踌躇了半天也没敢进。
“师妹？”谷央一眼便看见竺凝儿撅着个屁股鬼鬼祟祟的。
竺凝儿吓了一跳，赶紧站直了身子，又瞄了一眼屋内，压低声音问：“师兄，师父他在里面吗？”
谷央了然，轻笑道：“师父带花逍遥去了云峰，一时半会不在。”
“好好。”竺凝儿一听就乐了，反正和云老头迟见一刻是一刻。
“对了，我不是交代了青荇让你这几日在屋里休息不必来药房吗？”
“呃，我又不是什么大伤，在屋里无聊还是在这里看会书踏实。”她的新药还需要时间重新调配。
谷央点点头：“近来你倒是好学，那就随你吧。”
“师兄，那……在师父那里你……有没有为我求情？”竺凝儿心虚地发问。
“这个嘛，你见了师父自然知道了，哈哈哈……”谷央没再理她，径直走了过去。
“大师兄，你——”你怎么也变坏了！竺凝儿心中悲鸣。
山上的药房连着书房，两边只是隔了一道帘子。药房里是满柜子的药材和各种炼制捣药的工具，书房里则放了各种医书药经还有云重行医的一些笔记手札，平时云重教导他们也便是在此处。竺凝儿坐在书房靠窗的一侧，偏头就能看见隔壁师兄们忙碌的身影。
莫悠和离苑在忙着分拣捣药，大师兄忙着配制一些偏方药要带到山下的医馆，云绮则在检查各种药材的储量，整整几百个格子需要重新做记录。竺凝儿看着云绮忽上忽下的身影，从昨晚回来他们就没有说上几句话。好似会料到这样的局面，竺凝儿才在回来的路上追着云绮问个不停，诸如为何会来找她，又怎么找到了她。
“大师兄叫我们分头来找你，我寻了一个方向，正好找到了你。”云绮淡淡地说道。
“青荇说你们找了几个时辰，当时没找到都撤回了。”
“嗯。后来你点了烟火才看到。”
撒谎。青荇说的是只有他们几个回去了，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发现了花小妖才有了后面的争执。
竺凝儿回忆起那时的场景愣怔了会，不知为何心里有一丝怅然。她轻轻解下随身带的香包，那是青荇特地做给她的，还有一个零食袋。香包的味道很淡却很绵长，隐隐得竺凝儿觉得这股味道在哪里闻过……
“小姐，你在看什么？”青荇突然出现在窗外。
竺凝儿转回了视线，面向窗口，反问道：“青荇你才是去做了什么，我起来都没有见着你。”
“我见小姐睡得香就没有吵醒你，便去练功坪练了会剑。”青荇擦了擦头上的汗，“刚想回屋就见小姐坐在这边，我忘了给你说大公子交代叫你好好在屋里歇着。”
“嗯，现在就回去了。”竺凝儿合上了书页，看来今天是没什么心情再念书了。
青荇绕回到屋门口，扶住刚好出屋的竺凝儿往回走。
“小姐，刚才我碰到了花公子。”
“花小妖？”
“感觉他有一些奇怪……”
“他又发什么神经了？”
“不是。我正调息，他便走了过来。本来我不想理他，结果他却向我赔了个不是，而且还指出了我剑法中的不足，我从未见过那样的功法，昨日他确实对我手下留情了。”
“……”
青荇的脸上也有些惊讶，大概是在云雾山待久了还没有见过武功高过她的人。
想来青荇的武功已算是极好了的，那花小妖的岂不是更深不可测，恐怕师父的那个友人也非同寻常。
竺凝儿思忖着，云雾山有着许多她不知道的秘密，不过师父带她不薄，那些算不得什么。她想着下午还是乖乖去见云老头一面好了，只是没想到不过是几个时辰，就发生了不得了的变化，说是天翻地覆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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