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宫廷

李景仁把秦且修拉入了一条狭窄的小巷中。“甩掉了吗？”秦且修靠在李景仁的怀里，借着喘息轻叹了一声。

        “还没有，再等一等。”李景仁靠在墙上，任秦且修把力气都卸在他身上。京地上空永不落幕的烟火倒映在他的瞳孔里，巷子外和深处同样人声鼎沸，李景仁笑了笑，他拥抱着秦且修。在秦且修意识到不对之前适时放开了她，说：“好了，我们走吧。”

        “去哪呀？”李景仁牵着秦且修出了巷子，往人群涌动的地方走去。

        “据说在这条街上，有一个会斗火的人。我们去看看。”李景仁似乎对斗火人十分好奇，秦且修看着他的模样笑了笑。在街中心，果真搭了个两丈高的小台子，只能容一个人旋转着行走。台下围了个水泄不通。李景仁和秦且修并不打算挤进去，他们站在外围的台阶上观看。

        那斗火人是一个年轻人，穿着布褂，拿着两根正燃烧的细火把不停地在两手间翻转。这年轻人转了一会似乎觉得难度不大，就从怀里掏出两根坠着可燃物的细线。他用火把点燃细线，开始玩转细线。一会缠绕在胳膊上，一会又旋转在空中。离得远的人只能看见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漂浮在他的周身，这赢得了众人的一阵叫好。

        台下抛上来几个圆环，斗火人看准时机将细线抛出去点燃圆环。用手熄灭细线的瞬间接住了火圈，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火圈已经在他肩上溜了一遍。年轻人身上却没有被烧的迹象，众人又是一阵叫好。不一会斗火人已经三个火圈加身，而下面还在不停地抛上来新的铁圈。抛一个斗火人就点燃一个。

        这些火圈在斗火人身上好像长了眼睛，无论怎么玩弄都不会坠落。这是那不断蹿高的火焰看得人心惊肉跳，秦且修问李景仁：“你说他会加到几个？”

        李景仁显然也觉得新奇，他笑了一下：“十二个。”

        “为什么？”秦且修问出口的瞬间就明白了，十二年，正好是李景仁在位的时间。她转头去看那斗火人，果不其然，到了第十二个火圈，斗火人做了个原地猛扑的动作，身上的火焰尽数熄灭。秦且修见状皱了皱眉。

        那斗火人又从台下端了一个巨大的玻璃器皿上来，里面盛满了水。斗火人开始不断地交替双手去捞那些水，水中自然什么也没有，只有水在不断晃荡飞溅。斗火人的脸上也是十分凝重，甚至渐渐慌乱。台下观众也以为出了演出事故，跟着窃窃私语起来。而突然，那斗火人的脸上显出一种疑惑、讶异、惊喜的表情。他双手似乎捞到了一个沉重的东西，他尝试着满满往上拔。而水中分明除了他的双手什么都没有。

        就在斗火人手露出水面的刹那，一簇小小的火苗冒出了水面。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那火苗渐渐壮大，烈焰的红光经过玻璃器皿的反射映射到斗火人的脸上。他满面通红地从水中抬出了那团耀眼的火焰，举过头顶，他大喊一声：“盛朝国泰民安！”

        台下众人随之欢呼，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鸢鸢……”秦且修没敢鼓掌，她去看李景仁的脸色。李景仁已无半分笑意，他阴郁地看着台上那个斗火人。显然，这场表演冒犯了皇帝——那水中火影射的正是近日闹得越来越凶的岑

        岺乡农民暴动。岺乡因兴修水利、大通商渠而造成了一部分农民丧失土地和家乡。开始只是一小部分人，但是渐渐的这些流离失所的农民汇聚到一起，他们最初只是阻拦政府动工，到了后面开始与工程人员起冲突。这样的冲突越来越多，农民们也开始推举有担当和勇气的代表，代表一旦产生这些流民就具有了政治性。他们在一个夜里高举火把，发起了暴动。

        斗火人的水就象征岺乡水利问题，他不断搅动水面，象征的则是岺乡的动乱。从水中捧出的火焰越来越大，不就是在暗指农民暴动的势力壮大吗？他最终还将这火焰举过头顶，喊“国泰民安”，这就是在像盛朝的皇帝示威啊！

        李景仁立即下令抓捕了斗火人，禁止明火表演。第二天早朝，李景仁向众大臣下令，一月之内，必须平息岺乡动乱！

        天子一怒，四野漂橹。主事的何毓第一时间调遣更多的士兵去镇压动乱，然而半月之后，京地士兵却节节败退。于是李景仁又派遣明威将军带兵前往，竟依然是不敌那群暴民。一月之期转瞬即过，李景仁在朝上震怒：“难道我的朝堂上，就没有一个人可用？”

        “陛下，臣认为此事得兵分两路。一面调遣神策军前往镇压，如今云麾将军大胜，西凉已签了议和书，调遣一部分的神策军并无大碍。神策军是我朝第一的将士，必然能够镇压那些氓隶之众；另一面应妥善处理发展水利带来的安置问题，再散发舆论，使民心归一，安抚岺乡民众，避免动乱的扩大。从根基上瓦解暴民的聚合。”何毓上前说道。

        “何大人说得容易。怎么开始没有这么做呢？”宁派官员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白却说道。

        何毓并不动怒，只是说：“白大人误会了，何某确实能力有限，在岺乡一事上处理不善。我已与陛下自陈己过，愿交予得力之人去办。”

        “谁是得力之人？”李景仁问。

        何毓躬身一拜：“陛下可知徐州每年夏季便进入暴雨季，徐州地势低，暴雨必然引发洪灾致使百姓流离失所颗粒无收。而去年，徐州却过了一个丰收之年。盖因其新任县令深入洪灾一线，就防洪、抗洪、引洪和安置灾民中做了很大的努力和改善，才令徐州从洪灾中振作起来。徐州百姓因此都十分爱戴这位县令，称其为真正的父母官。这位徐州县令正是此前曾任户部侍郎的庐陵王氏王明容。当初中饱私囊，如今深得民心，看来这遭下放徐州，倒给了王明容一个浴火重生的机会。陛下，此人或可一用。”

        李景仁点头，随即调任王明容前往岺乡。

        前朝风起云涌，后宫也不太平。苏苑已经重新出现在宫里，看来是伤养好了。宛娘认为这一手并不值，折了一个宣威将军陶茯，又让秦且修亲自出马，竟然只换得了苏苑几个月的禁闭。秦且修喝了口茶：“值不值，还要看以后。只要怀疑的种子埋在了李景仁的心里，无论苏台有多深的根基，都总有倒下的那一天。”

        宛娘端来一盘特制的点心，秦且修用来喂她的白猫：“明容这一次若是能解决了岺乡的事，回到京地指日可待。他回来，我也就不缺人用了。”白猫吃饱了，秦且修把它抱过来梳了梳毛。

        她点了点白猫的鼻子：“带你去明珠阁吧？”白猫抻着腿走开了。秦且修笑了一声，自己到明珠阁陪李景仁去了。李景仁晚间有会要开，便让秦且修先在明珠阁歇一歇。秦且修抵不住睡意，小憩了一会，再睁眼时却不知道是何时。明珠阁伺候的人虽然少，但也不至于一个也没有。秦且修躺在软榻上想着要不要去找找人，还是继续睡。忽听得外面传来一声猫叫，她抬了抬头：“我的猫？”

        一个小小的影子快速地在外面闪动。秦且修心想这猫怎么跑到这了？一时顾不上穿鞋，赤脚便追了出去。

        “喵喵？”秦且修一路追着那影子和声音走，终于在一片草地找到了那只白猫。她把它抱在怀里，却发觉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偏殿。这座偏殿没有名字，想必荒废已久。秦且修转身欲走，却听得有人在背后喊她。

        秦且修转身，只见一个穿着彩衣身材魁梧的男人向她招手：“夫人。”

        秦且修皱眉：“你是什么人？怎么在这？”

        “夫人莫怪。我名叫可舶，是这湖中的鸳鸯所化。宫中孤寂，难寻一位知己。故而每月此时，便在此处徘徊，望能有一位有缘之人路过。”

        秦且修没忍住笑了一声：“那我是你的有缘之人吗？”

        可舶动容地看着秦且修：“夫人不信也没关系。只求夫人能记得我的名字，夫人若是有心，每月来此地看看我，我便知足了。”

        “你要真是一只鸳鸯精。别说来看你，住到我宫里来也可以。”

        “夫人说笑了。我恋慕夫人，所以不肯见到夫人与陛下亲近。夫人，能否随我来？”可舶向她伸出手，秦且修搭上。可舶引秦且修入殿，那殿中层层叠叠挂着大幅艳丽的织锦，氛围暧昧异常。

        “夫人，春宵苦短。施舍施舍我吧？”可舶靠近她。

        秦且修觉得挺可笑的，她怀里的白猫突然跳下去跑了。秦且修“啊”了一声追过去，她掀开一片有一片摇动的织锦。猫的脚步声淡了，而男女嬉闹的声音却渐渐大起来。灯光逐渐变强，秦且修闯入了一间亮室之中。只见那榻上纠缠着一对男女，形状缠绵异常。秦且修定睛一看，那男人没见过，却发现那痴迷的女子竟是贤妃！

        秦且修捂着嘴愣在原地。

        宁昭媛却从另一边绕进来，她看见贤妃根本顾不上她们，轻声笑道：“夫人还是移步吧，贤妃娘娘正得趣呢。”

        秦且修见宁昭媛没有半分吃惊的样子，心中觉得奇怪。但还是跟着宁昭媛进了另一间房间，没想到这间里也是一样的情形，秦且修和宁昭媛继续走。连着走过几间房，秦且修越走越心惊，这里的每一个女人她都在后宫见过。也就意味着，这里是后宫嫔妃集体偷情的地方。

        宁昭媛看了一眼秦且修：“夫人怕什么？在宫里这是常事。总有不受陛下待见的，难道就让她们一辈子一个人老死吗？我找个地方照应她们的需要，有事时她们自然也照应我。毕竟都是在宫里的姐妹，夫人说是吧？”

        秦且修有些冷漠地说：“这可是私通。”

        宁昭媛嫣然一笑：“夫人觉得我不知道吗？但每一个进入这里的人都不会说出去的。因为，这是我们共同的秘密。”她突然推了一把秦且修。秦且修倒在床上，她这才意识到这间屋子之所以是空的，就是因为这是给她准备的！

        叫可舶的男人不知道从哪又冒出来了，站在床边看着秦且修。秦且修感到一阵恶心，她抓起枕头砸向可舶。

        可舶轻松地避过，他看着手脚发软再也抓不住东西的秦且修，爬上了床。

        秦且修狠狠地剜了宁昭媛一眼：“下作的东西！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宁昭媛哼笑一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尊贵的景德夫人嘛。可是那又怎么样？夫人认为陛下会怎么处置一个私通的妃子？”

        “这里有多少人是你用这种方法骗来的？”

        宁昭媛笑了笑，没说话。

        可舶拉开秦且修的衣带，她攒力重重扇了他一耳光：“贱货。”可舶猛地将她翻过来，把她的头死死按在被子上。

        “你不是也用这种办法害了苏苑吗？怎么，来真的就怕了？”宁昭媛盯着可舶实施暴行。秦且修已经被房间里的香熏得差不多了，几乎毫无反抗之力。

        “喵。”那只白猫突然出现在房间里，它跳上来狠狠挠了可舶一把。可舶痛叫一声，转身想抓住它。那白猫矫捷地避开，它蹿到宁昭媛的头上，满屋子乱跑，吓得宁昭媛惊声尖叫。秦且修爬下了床榻，拔下头上的簪子握在手里。可舶发现她要逃跑，急忙走过来。秦且修看准时机，瞬间出手，用簪子划破了他的眼珠。可舶捂着眼睛惨叫一声，秦且修叫了白猫一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宁嫃，看来宁远扬没有教好你。”她猛地抓起可舶的头发，死死盯着角落里的宁昭媛，将可舶的头疯狂地撞向床角。直到她手里的头颅没了声息。

        第二日，秦且修带着宫人们再返回这座宫殿的时候。里面就只剩下些破烂发暗的织锦，灰败得好似多年无人居住。

        秦且修抹了抹桌上的积灰，她冷笑一声：“宁嫃啊宁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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